“属下知错......”
自然,他没能跪下,薛浪已然做过决定,不会再将燕离单纯地当作下属对待,更不会需要他卑躬屈膝,他的燕离,是天上的鹰。
只不过,该点的醒,还是要点的,不然他怕以后某天还在睡觉呢,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剑。
薛浪一手托起燕离,依旧面沉如水,燕离心中惶然无措,怔怔地盯着他:“主子。”
“错在何处?”
燕离轻微挣了挣,碰上薛浪斜睨过来的视线,顿时老实了,任由两只手腕都被他攥着,薛浪这才知道他一直在轻微地发抖。。
“属下所犯乃死罪,听凭主子责罚。”
居然将剑尖对准主子,死定了,下方陷在傀儡堆里的几人深觉如此,想着依照主子的脾性,下一刻就该徒手拧掉违逆者的脑袋,就算是影卫长也不例外。
这样才无愧于主子的“杀神”之称。
然而和想象背道而驰,惊掉人下巴的一幕出现了,薛浪竟然亲手把燕离拥进了怀中,看那手势还像在安慰他们无所不能的影卫长。
不对劲,他们不对劲,我们不对劲。
燕离双手都捏成了拳头,抵在薛浪胸口,眼睛酸涩,方才薛浪问他是不是真的想死,他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跟随薛浪多年来头一次,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不想,属下不想死。”
“你何时变得贪生怕死了?”薛浪讶然,眉头皱得死紧,是否他最近太纵容他了?让他变了性子,原本死生无惧之人变成了胆小鬼。
“属下害怕再也见不到主子,主子,燕离恳求您,让属下留在您身边,不论什么惩罚属下都接受。”
薛浪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心脏一颤,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害燕离变得怕死的罪魁祸首,可却还是扭过头故意不去看那双泪眼,恶劣地一再逼迫:“若本王不答应呢?”
燕离无措地低下头,眨了眨眼,睫毛濡湿,一想到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陪伴主子左右,他便如何也平静不了,膝盖眼看又要磕下去。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若是不拦着,不是假山崩倒,就是他的膝盖骨碎掉。
薛浪怎么忍心,同样故技重施把人捞回自己怀里,叹道:“罢了,本王真是败给你了。”
“不过是想要一句‘再也不敢了’,怎么一心寻死去了?”
“燕燕,不哭了,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好不好?”
“是我错了,燕燕~”
燕离一点点把头埋在薛浪肩头,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华丽的喜服,他差点就以为......
“属下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听到了,胸腔前所未有的炙热感灼得他嗓音也跟着发颤。
薛浪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脊,心中熨帖极了,如果不是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真想仔细看看影卫大人哭起来是什么样的,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虽然影卫大人也吓得不轻,但他该讨的福利还是要讨的。
“作为惩罚......”
燕离瞬间身体紧绷,他见识过薛浪的手段,从他手下走一遭,不死也要掉层皮,只是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挺过来,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从今夜起,你得陪本王睡觉。”
“......为,为何?”燕离怔愣,等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后,忙接上一句,“但凭主子吩咐。”
睡觉?侍寝?前些日子主子接受了他的告白,但一直没有动他,他那些小册子也无用武之地,被丢在了犄角旮瘩,回去是否得温习一下?可那种东西,要怎么硬着头皮看第二遍啊?
薛浪如何料到他心里过了许多弯弯绕绕,随口说着自己的想法:“得让你习惯本王的触碰,要不然以后本王再接近你,得穿软甲。”
燕离噎了下,半晌,“哦”了一声。
薛浪偏头一看,那红得滴血的耳朵说明了一切,他撩起唇角,故意对着那只耳朵说话:“燕燕在想什么?莫非迫不及待想与夫君我圆房?别急,等一会儿,我们就完婚。”
“答应你的,来年开春,就娶你。”
这下燕离红的不只是耳朵了,整个人都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想移开饱受摧残的耳朵,但却舍不得放开紧抓着薛浪衣襟的手,惊讶地看着他,这句话不是他用以搪塞那个什么相府公子的吗?
“主子......”
薛浪笑得更欢了,方才的不虞早就烟消云散。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知道的时候独自乐了多久,就不足道了。
他俩小闹怡情,可苦了好容易再见到主子的几个人,看戏上头,没燕离那样好的功夫,被抓了好几道伤口,衣裳也破破烂烂,不仅要提防自己的小命,还得拎着楚王,以免他被踩死。
说来也怪,傀儡是楚王召来的,发动的却是无差别攻击,这人愚蠢地给自己招了一群催命的吧?
此时楚王心里也暗恨,当时只说这种技艺绝不能留与他人,匠人做完最后一个傀儡,就被阴阳抹了脖子,他的后人连夜自尽,一点与傀儡相关的东西都没留下。
不多时,宫门大开,数千精兵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与傀儡打了起来,解救了被折磨至深的几位大人。
楚王被破布塞了嘴,见此双眼圆瞪,北燕军为何在此!?
是也,大楚与大庆相隔千里,被困守于陵阳城的北燕军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不过,谁说了北燕军只有一支?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中无日月——我太野了
31、开春成亲
薛浪是一个报复心极强之人,同时,他也有足够强的实力,在被迫为质之时便不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他势必要让庆、楚倾覆,天下尽归己手。
北燕军包括薛浪有心招揽的所有人,更多的是走投无路的穷困之人,可以说,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诞生新的北燕军。
这是他一手创立的最强助力,绝不可能拱手让于他人,庆帝想从他手里夺兵权,没门。
王林三兄弟做的事,便是为他在大楚招贤纳士,等到他有朝一日再回来,洗刷这片土地带给他的耻辱,闹个地覆天翻。
现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最靠近王城的楚军即便接到消息即刻赶回,也来不及。
而至于王城原本守着的禁军,被燕离阴了一把,困在王宫外不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大把北燕军涌入王宫。
楚王真是老糊涂了,完全忘了,处于弱势的大庆渐渐能与大楚分庭抗礼,软弱的庆军一次次绝处逢生,反而打得楚军一退再退,直至今日,两方回到从前。
这一切背后的推手,就是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不顾阴阳的再三反对,只为了满足女儿,把这条伪装成狗的狼引入王宫,是他这一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不过一切还有转圜之地,他大楚可不是吃素的,既然薛浪他敢深入腹地,就要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
念及此,他忽然清醒了一点,虽说依旧怕死,但能让薛浪全军覆没在他这儿......
北燕军中能人遍地,竟也有略懂傀儡之人,专挑傀儡防守薄弱处下手,其余人自然地有样学样,一刻钟之后,凶神恶煞的“傀儡军”被拆得一地零件。
薛浪跟燕离调笑完,转头看见楚王一脸的嘲讽,以及,视死如归?
他轻轻动了动唇,楚王看见他说:“好。”
好什么?楚王没来由地一阵心惊,反复以同样的理由安慰自己。
事实如此,王城遭袭,驻守地方的军队肯定以楚王为先,呈包围之势在驰援的路上,如果在这之前,薛浪还没控制住王城的话,很可能前功尽弃。
所有人都以为薛浪的下一步动作就是以雷霆手段处置大楚皇室,把王城收入囊中,但他本人显然不那么急切。
“收拾收拾,本王这一身喜服还没脱,不能浪费了楚王的一番心意。”
楚王震惊地望着他,满脸都写着:你休想娶嫣儿!
薛浪没看他,对着呆滞的下属们说:“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把这儿弄干净,不相干的人全部关起来。”
见他们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他拂袖想骂,想到燕离在身边,最终只是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还不快去!”
几人不寒而栗,领命而去,心道祖宗欸您可别笑了,怪吓人的。
燕离的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见状也想下去帮忙,结果被薛浪拦腰截住,他回过头,耐心地等人说话。
薛浪扁着嘴,委屈极了,一点都不像刚刚要吃人的样子,质问道:“你走了,我同谁完婚?”
怀里的人霎时站好了,双眼极亮:“不走。”
之前王宫为薛浪准备喜服时,他多要了一套,自己动手改小了一点,就等今日了。
宫殿里,燕离乖乖站着任他摆弄,视线随着他缓缓移动,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来大楚之前,他从未料想自己居然有胆子向薛浪表明心迹,也绝不相信,这人能坦然到接受他,他生为天之骄子,虽然难免坎坷,但他始终是人中之龙。
但他自己也不差,除却家世,他每天都在向心上人靠近。
他是薛浪最骄傲的利刃。
以前,薛浪就说过燕离不像普通影卫,他半路出家,受尽磋磨反而更加锋利,他尊敬服从薛浪,却不会低人一等,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卑。
相反,他因此骄傲不已。
除却薛浪的信任欣赏,燕离本身确有很强的实力,所以才能在短短几年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杀手,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影卫长。
遥想过去,燕离害怕这是大梦一场,反手紧张地抓住了薛浪的衣角不肯松开,尝过被他亲近的滋味,他再无法忍受两人之间平淡的关系,这是他难得的野心。
薛浪由他拽着,垂眼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不愿意的表现。
“燕燕,闭眼。”
燕离听话地闭上眼,几息后,一个轻吻落在他眼皮上,然后是鼻翼,嘴唇。
他听见那人似乎害怕吓到他而故意放缓的声音。
“乖燕燕,成为我的王妃,好吗?”
此时,薛浪想起了来大楚的路上,做的那个梦,当时觉得荒唐,现下品来,甜到了心尖上。
燕离甫一应下,他便咧开了嘴,恰好燕离此时也睁开了眼,两人相视而笑。
薛浪把他拉到床边坐下,慢慢地跟他描述他所做的梦,玩笑似的说自己原来会预知,接着又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就看上了人家,肯定是命运把他们紧紧缠在一起了。
他从来不知道他原来可以如此嘴笨。
其实他说这些,都是为了让燕离安心,他看得出他的不自信,也担心日后会被抛弃,薛浪生平说过无数浪子情话,却都不能用在燕离身上。
“皇后?主子你是想......”
薛浪讶然这时他还能抓到重点,而后勾起唇点了点头。
燕离担心地看着他问:“可是您以前并无夺位之心,为何现在?”
他担心的是薛浪被束缚,也听他玩笑着说再也不参与夺嫡之争,做一生的浪荡王爷。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薛浪把玩着他的一只手,轻笑着问,“你觉得我是兔子吗?”
燕离果断摇头:“您是最优秀的猎人。”
“嗯,阴阳和楚王必须死,这是我给你的交代,那时候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很后悔。”
面前的男人认真地说着,面容依旧凌厉,只是眼睛里光华跃动,难过伤心的情绪一览无余,燕离心疼极了,伸手抚上那双眼睛。
“我没事,你别哭。”
薛浪没反驳,更不会计较他的不敬,反而高兴于他的自称,在他拿起来的手里蹭了蹭,接着说:“我想过了,保护你的最好方法,不是让你学会最强的武功,更不是把你自私地关起来。”
“大楚已经拿下,待我们回到大庆,摘下那把宝座,三书六礼,天下为聘,娶你当我的皇后。”
“没有拒绝的余地啊,为了你,我可是放弃了大把美人和美景。”
燕离眼眶红彤彤的,闻此忽地一扬眉,格外大胆地问:“美人?”
薛浪立马抢救自己:“自从见了燕燕,这世间再没有人的颜色能入我的眼。”
影卫大人被哄得开心了,笑起来险些勾了薛浪的三魂七魄,薛浪于是搂着他愈发腻歪,亲得人混混沌沌,怎么也不肯撒手。
正是情浓时,王林毫不知情,门也不敲的就闯了进去,咋咋呼呼地喊:“主子,已经收拾干净......了。”
在薛浪想要杀死他的视线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无,恨不得把头摘下来让主子当球踢。
“滚出去。”
“是。”王林滚得比球还快。
外头的兄弟好奇地看着他,问:“怎么样?主子屋里是谁啊?”
王林摸了摸脖子,瑟缩着走了,屁不敢放一个。
“怎么了他这是?”
“多半看见不该看的了。”
“那我们还......”
“嫌命太长?走了。”
这是一场极简单的拜堂,没有高堂与天地,甚至没有旁的见证者,挂满红色礼带的大殿中,薛浪亲手为燕离披上红盖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愉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汉诗《结发为夫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燕离默默地念出最后一句,缠绵悱恻,薛浪眉眼柔和,隔着红布描摹他的容颜,胡说八道:“意思就是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从燕离破天荒地揭下面具,穿着大红的喜服落后一步随薛浪走进大殿时,殿外惊讶的吸气声此起彼伏,议论倒是压得很小声,却由于人数庞大响得像蜜蜂嗡嗡。
正是因为这份热闹,刚肃清过的王宫才显得喜气洋洋一点。
薛浪谢谢他们捧场,回头就挑着最乐呵的那些人赏了一顿鞭子,美其名曰松松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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