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突然想黄岐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大吵大叫,引来客青山的其他住客,故意说会有人来找自己寻仇的。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还有多久才天亮。
他想象老三得知自己被绑架的消息,有点后悔今天晚上说的那一番话。既然未来的事情还有许多可能,何必先把伤人的真相剖开来给他看,若是浮生一梦,不管不顾地大醉一场也好。
风中隐约传来马蹄声,凝神静听,好像又没有了。
顾乔想了想,把怀中的碗拿出来,在床板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瓷碗碎成了几块。他小心摸索着,将最趁手的一块握在手里,其他的碎片都用破棉絮包起来。
过了一会儿,确确实实听到了渐渐逼近的马蹄声。顾乔站起来,摸到门边上,后背抵着墙壁,静静地等待着。
何相府中没有了刚才的剑拔弩张,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何方知同意让人立刻去找顾乔写一封书信以证明他的平安,而三皇子也表示只要何相态度诚恳,德祥布行的事情还可以谈。
此时已近寅时,院中众人都强打起精神等着,任何一方都不愿这个时候输了气势。
项泽南把玩着手里的剑鞘,毫不收敛浑身的锋芒。现在他整个人就像一把等待出鞘的利剑,随时可以取人性命,这是他最后的耐心。
何方知原打算将顾乔放在城内,但他知道项泽南身边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若是被他发现强行将人抢走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才不怕麻烦地让人把顾乔藏起来。
吴恒听到一声锐利的鸟鸣,知道是安排在相府外围的人跟上了何方知派出去拿顾乔书信的人。
项泽南也听到了这声暗号,暗暗松了口气。他离开昱王府的时候大哥给他安排了两个高手,只要追踪到顾乔的踪迹,就一定能将人救出来。
时间渐渐流逝,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项泽南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片刻,终于耐心告罄,“何相如此敷衍拖延,我看也没什么好谈了,” 他站起来道:“告辞。”
何方知此时也心生疑虑,按照他的安排,脚程快的内家高手半个时辰来回已经绰绰有余,不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时候何相府的家臣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带惧色,只瞟了一眼三皇子,就赶紧低下头,附在何方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是谁让他去的?” 何方知厉声呵斥。
那家臣又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项泽南只听到 “二皇子安排的……” 几个字,蹙眉道:“出什么事了?”
刚才家臣告诉何方知顾乔没有在原先说好的地方,而是被二皇子安排的黄岐带走了。说是带去了客青山,现在已经派人去找了,恐怕还要等一会儿。
二皇子因为廉州的事一直记恨顾乔,几次三番想除之而后快都没有得手,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顾乔弄死了就糟了。
何方知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掩饰了那一瞬的怒气,和蔼道:“三殿下稍安,一切顺利。下面的人去找顾拾遗了,不多时就会回来。”
“我那好二哥安排了什么?他现在已经不听何相的话了吗?”
何方知假装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嘲讽,“二殿下担心下面的人委屈了顾拾遗,所以亲自派人去安排了。”
“是吗?” 项泽南冷笑,“我那二哥有这么好心?怕是想趁机要他的命吧!”
何方知被自己的蠢外孙摆了一道,心下也十分着急。顾乔的生死紧紧牵着韩长威的生死,顾乔必须得活!
他恨不得马上到宫里去把项泽章揪出来骂一顿,太自私太任性了!
但现在又不能对项泽南说这是二皇子自己的主意,跟他何方知无关,只得生生吞了这口气,尽力挽回道:“现在人在客青山,老臣愿陪殿下走一趟。”
项泽南见何方知如此表现,心里升起不安,有什么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他不再感到有万全的把握,立刻迈步往外走去,“那就辛苦何相了。”
项泽南骑马奔在前面,吴恒和郭炳紧随其后。他们没有理甩在后面的何府众人,一路追寻着自己人留下的记号直奔客青山而去。何方知怕他知道了老二是叫黄岐去绑的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激怒了这尊杀神,一路提心吊胆竟没有发现不对。
到客青山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清晨的山风微凉,一夜未眠的三皇子毫无倦意。
昱王的人留下的最后一个痕迹停在一间林中的小屋前,屋门敞开,屋子里只有一张翻到在地的桌子和一张木床。
房中触目惊心的血迹已经凝固了,项泽南不敢想象这些血迹是谁的,他双眼通红地巡视着四周,试图寻找顾乔安然无恙的证据。
打斗的痕迹从屋里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看脚印,当时缠斗的人应当是内力深厚的武者,双方实力均不弱。
那么顾乔又在哪里?
项泽南内心焦躁不安,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发白,甚至有些太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
吴恒和郭炳分头到林中去寻找,何相府的人面对这个情况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何方知迟迟赶到,一看顾乔不见了,房里一滩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怀疑二皇子是不是已经得手了。
吴恒在林中搜索了一圈回来,大声向三皇子禀报并无任何收获,但是他用眼神示意他发现了昱王的人留下的信息。
项泽南读懂了他的暗示,点点头,不发一言,转身跨上马走了。
何方知见三皇子面色冷峻地离开,咬牙道:“回府!马上传话给宫里,我要见二皇子!”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还要长,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风声在耳边呼号,他们将何府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人质重伤,速回。”
这是吴恒得到的消息。
项泽南紧紧地攥着缰绳,一言不发。他脑子里闪过一些痛苦的念头,整整一夜的胸有成竹此时此刻已经土崩瓦解。
若是昨天夜里没有和他争吵、没有赌气转身就走,他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危险?若当时自己一个人回宫,把吴恒留在他那里,那些人是不是就没有机会把他带走?还有在跟何方知谈判的时候若是不饶那么多圈子,直接了当向他讨人不浪费许多时间,是不是还来得及把顾乔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他怪自己太过自负、太过粗心大意,竟然将顾乔至于极端危险的境地而浑然不觉。内疚和憎恶撕扯着他的心,让他感觉到一种面对千军万马时都不曾体会过的恐慌。
昱王府一如往日的平静,唯一不同的是今日昱王殿下早膳后并没有像往日一样驾着轮椅从临湖小楼中隐蔽的斜坡上到二楼,而是呆在了花园里。
他捧着镶金玛瑙杯,悠闲地坐在阳光下面,让仆人给他念书。
念到 “宁封子,黄帝时人也。世传为黄帝陶正,有异人过之,为其掌火。” 的时候,有下人来报,说三殿下来了。
禀报的下人还没起身,项泽南就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看到自家大哥一派清闲的样子,先松了口气,问道:“人呢?”
昱王挥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使唤老三给他推轮椅,“走吧,我带你去看你的心上人。”
第42章
昱王府鲜少有客人来访,更不要说留宿了。建府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住进客房里。
因为昱王腿脚不便,王府的一切规划都以他的便利为先。从花园到客房连通着一条平坦的小路,项泽南推着他健步如飞,恨不得跑起来。
轮椅轱辘碾过石板,昱王的身体也跟着轻轻晃动。
“凶手跑了,” 他突然说,“我们的人追到了皇宫,遇到禁军就没再追了。”
项泽南脚下不停,蹙眉道:“凶手往皇宫跑了?”
“嗯,看到人进的皇宫,不会有错。”
“禁军副统领被收买了,现在宫里也不安全。”
昱王翘了翘嘴角,“哪里都没有我昱王府安全,你和你的小情人搬到我这里来住好了。”
老三不喜欢小情人这个称呼,“顾乔不是小情人。”
昱王没有跟他分辨称呼的问题,“何方知这次栽了个大跟头,估计要狗急跳墙了,你动作要快,不要给他杀人灭口的机会。”
“他不会杀韩长威的,” 来的路上老三已经安排了人去大理寺守着,“据德祥布行的人说,何方知对这个韩长威十分上心。”
昱王笑道,“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他还有个儿子藏了这么多年。这次李德堂送了我们这么大的礼,到时候记得给刽子手送点银子,请他下手利落一点。”
“李德堂恐怕都不知道,否则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把柄。据布行的人交代,韩长威只负责金子从廉州运到京城,很少在京中露面。朝中有老人知道何方知有个私生子,但是谁都不知道在哪里,这些年隐藏得很好。”
“这么多金子从廉州运回来,是得找个可靠的人来管。只不过李德堂自己是个儿子奴,没想到何方知会让亲儿子趟这个浑水罢了。”
说话间很快到了客房门口,昱王伸手推开房门,“人就在里面。”
老三松开轮椅,绕过昱王进到了房里。
坐在床头打瞌睡的小医童看到来人忙站起来行礼,老三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比前几日吐血的时候看起来还要虚弱,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看得人心里发慌。
小医童指了指床上的人:“他的伤在胸口。”
老三轻轻掀开被子,看到顾乔那瘦削的、缠满了白布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脆弱得好像一只手就能将他碾碎。
他嗓子有些哑地开口:“他伤势怎么样?”
小医童答道:“伤得不深,不过失血太多,昨天夜里到现在还没醒。我师父说,若是发起了高热就要立即去叫他。”
老三紧闭着嘴巴,嘴唇抿成一条痛苦的线。伸手摸了摸顾乔的额头,“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说不清楚,若是没有发热,或许晚上就能醒了。” 小医童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跟着师父见识了很多京城的达官贵人,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不过我师父说这位公子脉象左关郁塞、右关细弱,是情志抑郁之相,恐怕阳气有损,外伤不易自愈。”
老三在军中多年,熟悉这种外伤,知道一旦发起高热就很危险,他点点头,“有劳了,现在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单独跟他呆会儿。”
“这……” 小医童为难,师命不可违,师父让他要一直守着的。
“你先去外面候着,” 昱王自己滚着轮椅进来,开口道,“有事会叫你。”
昱王看起来很不好相与,又是这王府的主人,小医童不敢违抗,只得答应一声 “是” 然后转身往外走。
老三看了看坐着没动的昱王,叫住小医童:“把王爷也推出去。”
昱王蒙着纱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小医童推了昱王出去,自己从外面把门关上。
老三脱了鞋子和氅衣,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把顾乔搂进怀里,像以前在廉州一样躺在他身边。
与此同时,皇宫中,何贵妃坐着轿撵焦急地赶往春晖殿,不安的神色爬上她娇美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有些凶狠。
适才她刚送走了皇帝,春晖殿的宫女来报说何相来了,跟二皇子吵了起来。
皇帝近日来精神越来越不好,还常常忘事,她心里十分忐忑。昨天夜里她侍寝的时候皇帝竟然在她身上睡着了,她受了惊吓,一夜不敢睡觉。早晨心惊胆战地把皇帝送走,没想到又发生这件事。
“再快点!” 她低声催促着。
到了春晖殿,她看到宫人们都跪在院子里,一个机灵的内侍看到贵妃来了,忙小声禀报:“殿下在书阁里。”
何贵妃点点头,绕过跪了一院子的人,慢慢走上书阁。
刚刚登上楼梯,就听到父亲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你也不小了,你也该懂得顾全大局!”
“你的大局就是一门心思只想救你的私生子!”
何贵妃听到项泽章说的话吓得捂住了嘴巴,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儿子竟会这样说她的父亲!
何方知强压着怒气:“他就算不是我的儿子也要救他,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我们的把柄吗?”
项泽章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好怕的?杀了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那是你的舅舅!”
“我可没有那么下贱的舅舅,” 项泽章想到那个人就恶心,“我才是你的亲外孙,你自己说的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我身上!我现在给杜宇文一点好处叫他忠心为我办事有什么错?这点小事你都要骂我?”
何方知简直要被他气昏头:“那个姓杜的就是个骗子!廉州的事已经被他骗过一次了你还不明白?”
“廉州的事完全是那个顾乔从中作梗,不然现在老三早就被我控制了,还需要这么麻烦吗?” 项泽章完全听不进去,摆摆手道:“你按你的方法来,我按我的方法来,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是对的!”
何方知不知道杜宇文给项泽章灌了什么迷药,让他这么相信那个通灵控魂术,苦口婆心道:“通灵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以为都像矿场的劳工那么好控制?那可是皇帝,他的心性之深,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现在做下这个事情,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就是一个死字!”
“不这么做才是一个死字!你的金矿都被老三挖出来了,你以为你那一套还走得通?等他们把账本拿出来,所有依附我们的官员为求自保都会倒戈,” 项泽章盯着他的眼睛,“你想等着老三当了皇帝再死还是现在博一把?”
何方知并不是不想走捷径,但是他对杜宇文的方法很有疑虑,“可是他连老三都控制不了,如何控制皇上?”
“跟你说老三是因为顾乔捣乱!他本来打算把顾乔抓来当人傀的,但是昨天夜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两个江湖人把顾乔救了,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再去抓人有点难了。” 项泽章想到这件事就大为火光,撇了一眼何方知,“都怪你把人引过去的。”
“那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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