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料上显示闻茹当年报警无果后休学半年,又因抑郁而多此自杀未果,是齐项认为最难说服的,因为根本无法沟通,她也是白绩昨天的沟通对象,几乎让白绩当场陪哭。
没想到她来的最早,甚至状态出奇的…好?
打完招呼,闻茹落座后给自己扎了个马尾,深呼一口气,眼睛雪亮,她说:“好久没回来了,没想到城南还是没拆,老样子没变,如果不是你们找我,我可能一辈子不会回来!”
白绩坐在里面,见到生人,抿着唇装小哑巴。
反而是齐项这个非城南人跟闻茹就城市建设扯了两句,气氛才不至于沉重尴尬,他一边聊天一边捏捏白绩腿,让他放松。
闻茹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对白绩说:“你昨天跟我打电话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白绩正襟危坐,“还好。”
“吓得不轻,都快抱着我哭了。”齐项笑着翻译,果不其然被白绩掐地面目扭曲。
两个人的互动让闻茹不禁笑出声。
“没哭。”白绩干巴巴地辩白,“谢谢你能过来。”
“是我谢谢你,”闻茹敛眸,温柔道,“因为你才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因为当初报警失败加上她父母对这件事缄口不言的态度,闻茹总是认为错在自己。
明面上,她没损失,生活照常,可她自己知道不行,真的有人提起应明友,她还是会如凌迟般浑身难受,纵使她已经长成了与小时候截然相反的样子,可内心还烂着一根恶臭的腐木,横亘在心脏里,蚕食她所有的正能量。
“我前几天状态差,突然想起来过去的事,就恨就想哭,小齐给我打了几通电话,我除了哭连说句完整的话都难。”闻茹充满感激地对白绩说,“但跟你交流不一样,这话可能奇怪,你说没事没事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在跟另一个自己说话,我说我不行,你说那就算了,我们去帮你。”
“这个时候我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真正听到了自己声音,我想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谁也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我想和过去告别,压抑自己这么多年,我能骗自己多久呢?不如跟那畜生一起下地狱,无论成不成,我都得往他脸上吐一口唾沫!”
“去他妈的为人师表!”
*
应明友正在监考,补习班可是指着假期上课的,如今正好抓着时间进行一次小测。但是学生哪儿坐得住,心思早就在外面撒野了,好几个写着写着,人就发起呆来。
“还有二十分钟。”应明友捧着水杯在教室里走动点醒发呆的人,他右胳膊不太好抬,垂着要舒服点,于是姿势有点别扭,“古诗词可不能写错别字,也别自己编答案,卷子要给家长签字的。”
他教语文,虽然年纪在那儿,却长得斯文又总是笑眯眯的,有些书卷气息,就是对最皮的学生都和颜悦色,所以补习班的学生还挺喜欢他。
这时他慢慢走到最后一排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边上,小姑娘乖乖的答题,应明友站在她身边时,她抬头对老师笑了笑,明艳地像三月的迎春花,嫩黄、明亮。
应明友眼神一闪,犹豫了片刻后缓缓抬起手捏了捏女生的脸。
女生有点吃惊,但是没多想,只当是老师夸她写得好,甜甜一笑又低下头继续答题,她没看到应明友脸上瞬间浮现的满足而扭曲的笑容。
他想,其实…在这儿教书也不错。
陡然班里出现了骚动,前排的毛头小子伸着脑袋把椅子坐得咚咚咚响。
“警察哎!”
“怎么了怎么了?我看看!”
“真的警察!还是女警察!”
应明友心头咯噔一下,他猛地回头,只听前门被敲响,一位身穿警服的女警笔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应明友先生,请您出来一下。”
*
应明友离开补习机构时从容不迫,遇到路过的同事还能微笑说:“可能是有些误会。”
但是等他在警局看到早就等着的白绩时还是膝盖一软,不住瑟缩。
肩头在隐隐作痛,窒息感再次出现在喉管,几个星期的住院经历,濒死的恐惧感全部涌上心头。
怎么又是他?
上回的事不是了结了吗?
他…
“你抖什么?”警察小姐姐知道事情的经过,提应明友时毫不留情,有些职业道德外的厌恶,“站过去!”
“是他!”
“畜生!”
窃窃私语声出来时,应明友才回神注意到白绩身后的几个女生,有人躲闪,有人愤怒,有人满眼恨意,他仔细辨认了一番,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眼熟,太眼熟了。
他稳了稳心神,谦和地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吗?这是我以前的学生…白绩,我们之间有些…矛盾。”
吞吞吐吐,说的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警察小姐姐冷哼:“不知道你们的矛盾是什么,但这会找儿你的不是他,而是她们,现在有十几个人举报你猥亵与□□学生,你来看看吧。”
应明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高呼:“怎么可能?这些是我的学生?”他煞有介事地走近几位怒目圆睁的女生,确认没有李易才放松不少。
蓦然他被人吐了口唾沫,脸上一凉,从胃里反出一种恶心。
应明友:“你!”
“吐你一口,能认出我没?”闻茹骂道:“我是你亲定的课代表啊,你不是最爱给我开小灶补课了吗?”
没有恐惧与哭泣,眼前的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可怖样子,她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直面过往时,凭借着恨意能迸发出无比汹涌的胆量,足以使她击溃经年的噩梦。
闻茹想,原来就是这个人啊,不过如此。
应明友当下脸色涨红,他记起了这个女生,他的课代表,也是第一个没有被自己的花言巧语哄骗到,差点把事情闹大的女生。
她叫什么来着…哦,闻茹。
“闻茹?”
这时白绩挺身挡在闻茹前面,冷冽的目光梭巡在应明友污秽的脸上,冷声道,“看够了就滚远点。”
应明友立即后退,他又走向警察,“我也快五十岁了,教过的学生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个,那姑娘我有印象,她性子要强但不爱学习,我还她免费补课,后来早恋被我说了几句,又撤了她的课代表职位,她记恨我就在外面造谣一些莫须有的事,当时警察查了,也证明是假的。”
“那是我忘了收集证据!”闻茹怒吼,“畜生!我当时要强?我就是不要强才给了你机会!要不是我父母闹离婚没时间管我的事,你以为你能快活到现在!?”
几个女生都围过去安抚闻茹,她们没有闻茹胆子大,过往在她们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使之战战兢兢保留了曾经的影子。
温驯、又有点胆怯,还带着难以消散的自卑。
却又十分具有信念感,以支撑她们走到现在和站在这里。
她们一直没开口,在闻茹的鼓励下,也用她们的双眼直视应明友,用轻柔而勇敢的声音去讲述过往种种。
“那我呢,我也要强、造谣你?你那次把我叫到办公室……”
“还有我……”
不必羞耻,因为错误从不在她们身上。
白绩站在后面守护那些女生,他后背紧绷着,毕竟看文字和听当事人讲述是不一样的体验,那些事他觉得恶寒。
应明友…必须坐牢!
齐项也十分沉默,这不是他需要发言的舞台,他和这件事甚至关联甚小,他唯一关注的是白绩,正如白绩守护支持那些姑娘,他可以做的必然是站在白绩身后,稳定白绩。
光顾着替避人生气,没发现自己手都掐红了。
齐项的手暖呼呼的,指节修长,完美地覆盖包裹了白绩攥紧的拳头,白绩的注意力本来集中在前方,直到齐项以强势又温柔的姿态掰开了他掐着的指头,指腹揉在他的充血的掌心。
“自残呢?”
“没注意到。”
白绩肩头微微放松,却没有挣脱开这个稍显不合时宜又暧昧的牵手姿态。
*
应明友等她们都讲完了,心下也大概知道的情况,把这些长大了的女孩和记忆中的“猎物”一一对应,更是清楚她们并没有什么十足的证据。
不能慌啊……
他微微一笑,问:“所以,你们有证据吗?”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她们提交上来的证据确实不充足,而且应明友此时的反应也过于淡定,好像…胜券在握的样子。
有些难办了。
应明友开口道:“我把教书十几年来无愧于心!你们去十三中问问那些学生,我是什么人,白绩又是什么样的人!我俩有过节,我想我是老师不计较那些,可现在他还想找一群人来泼我脏水,你们警察就无凭无据地来抓我?”
他说的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女生那儿短暂地出现了骚动,她们紧咬牙关,想要辩驳什么却苦于无铁证。
白绩看着应明友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冒火,拳头被捏的咯咯响,还好有齐项控制着他,没出意外。
他在白绩耳边轻声道:“相信我。”
在场面陷入僵持的时刻,门忽然被敲响。
“我有证据呢?”门被推开,李易捏着衣角,缩着肩站在门口,她对齐项点点头,又抬眼满目惧色地望向应明友,“我有证据,他打我,撕我衣服,我拍照了…我有证据。”
她泪水滚落。
“我……就是证据!”
第42章
天色渐暗,远处大片火烧云,恢弘的像战后乱象,一群麻雀黑黢黢地成从高悬的电线上起落回旋,空气里沉着一种静。
李易被几位姐姐簇拥着走出警局。
闻茹搂着她,小声说了几句话,所有人都捂着嘴笑出声,刚痛哭过的李易边笑边打嗝。
气氛好到不行。
应明友选“猎物”的标准很单一。
瘦弱好掌控,和父母不亲近,孤僻中庸,最好自卑怯懦。
这样他才可以慢慢打着“关心”的旗号却接近,以师长的身份博取信任。
所以几个女生看李易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满腹的话,她们少时来不及告诉自己的话,现在想对李易说出来。
“去吃火锅吧,我记得丹大附近有一家重庆火锅,味道还挺正的。”
闻茹建议道,目光自然落到走在后面的白绩与齐项。
“我们不去了。”白绩拽了拽齐项的衣摆,“我们还有点事,就在这儿分开吧。”
“……”
闻茹她们都懂这句话的意思,缘分到这里就够了。
“谢谢你,白绩,谢谢你!”李易站出来,对白绩与齐项深深鞠了一躬,“还有先前的事对不起。”
谢谢你,带我走出黑暗,也对不起,强行拽着你做我那么长时间的心灵依靠。
“也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和时间。”这是对齐项说的。
像是按了重启键,几个女孩也此起彼伏地对两人道谢。
白绩怔了下,向后摆摆手,沉默着带齐项离开警局。
“走了走了!”齐项对她们爽朗一笑,“回去等好消息吧!”
*
“雀儿。”
“雀儿?迷路了?”
“前面是小树林,你跟我钻小树林,不太好吧。”
此处人迹罕至,再往前就是别的机关大院的后门了,郁郁葱葱的树掩着墙。
白绩沉默了一路,憋着气一样,额角的青筋鼓鼓的,齐项不怕他把自己拐了,就怕他一口气没喘上来蹶过去。
“……”
白绩兀地地站定,齐项不慎撞上了他的肩。
“齐项。”他声音涩涩的。
“嗯?”齐项后退一小步。
白绩问:“我可以咬你吗?”
“哈?找这么个地方就为了咬我?”齐项歪头,“也不是不行,轻…”
话音未落,小火箭撞在了自己怀里,齐项下意识托住他的腰。
窄窄的一个胳膊能抱住。
还没能感受到这个拥抱,肩颈出一阵刺痛,白绩唯二的两颗虎牙尖尖地刺进肉里。
与其说在咬不如说在啃。
白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件事产生这么强的情绪波动,需要用暴力发泄才能平稳。
他总是被无力感包围,遇见过很多不公、黑暗的事,有的当头一棒砸来,他只能本能的、冲动地仓促应对,还总是应对的不好。
用拳头或者装哑巴扮成熟。
到头来事情或者解决了,但是把自己搞的一团糟,他都习惯了这种鲁莽的生活方式,也不在乎过程,只要结果好就行。
但是齐项出现了,让他等待,站在自己身前去控制事情走向,还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就像…就像…
就像他在冰原的湖底游,热血被冰封,浑身刺骨的寒,他想撑下去,又想沉下去。
这时候,忽然遇见了封存的太阳,它光芒万丈,有永不熄灭的火。
何其有幸,现在他能咬着太阳,吮吸他的光芒与温暖。
白绩也不怕齐项生气。
笃定齐项会纵容他。
齐项:“……”
真使劲啊。
齐项加重揽白绩腰的力道,另一只手抚上他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
像抱着一只初生的小兽,使不完的力气,不懂控制力量,咬着他的肉当磨牙,咬了一处,觉得太重,又没发泄够,有商有量地歪头换处咬。
“还带换位置啃呢?”齐项吃痛地笑了笑,“准备给我啃出朵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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