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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在齐项身边,季北升是断然不敢摆臭架子的,更不敢满脸写着“爷是富二代,有钱就是炫”。
此时他对外的张扬和娇纵收敛大半,但落座时还是不免带了些恶习,擦桌子擦了五张面纸,嫌路边摊磕碜。
他拨弄桌上插着的国旗摆饰,嘀咕:“我没吃过这样的烧烤。”
“爱吃不吃。”齐项十分无情,“排场这么大,下回我请你吃国宴。”
季北升:“嘤!”
齐项撂下这话,邀梁逢秋一起去挑串,半是威胁半是叮嘱地让季北升安稳点。
季北升:……
他小时候仗着家里人宠溺,简直是混世魔王,刚认识齐项时被他表面温良的笑容欺骗,妄想和他比划比划,谁想第二次见面就被揍服帖了。
现在乖得跟被圈养的比熊一样,每天默念“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
好不容易开了辆玛莎拉蒂企图在“路人”面前装腔作势,万万没想到千回百转还是给人添了把柄。
他惴惴不安,就怕梁逢秋给他穿小鞋,撩着眼皮给人飞眼神,又不甘心求饶,眼神也不可怜,还很豪横。
梁逢秋尽收眼底,起身时对他龇牙咧嘴,作了个鬼脸。
“…….”季北升心里泛酸,气得要炸,想:“破唱歌的!要不是看我白哥面子,就你现在这鬼样,我气起来,全网封杀你!”
他委屈地嘟嘟嘴,所幸眼不见心不烦,背对那车摊,耷拉着脑袋去给白绩看班级群。
现在只能在白绩身上找补,添点骄傲的资本。
“白哥,你看班级群了吗?”他滑动屏幕,“全夸你呢,说你现在是再世活雷锋,是正义使者!你猜猜这么大的阵仗,是谁搞的吗!?”
白绩狭长的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瞧他得瑟又期待的样子,五成的猜想也被拔高到十成。
他说:“你呗,挺厉害的。”
“对喽!”
季北升高兴了,俩爪子用力一拍,也去吹捧白绩。
“白哥,我真佩服你,那么大的委屈你憋个把月,要不是我哥不让我多提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要求超出了我能力范畴,我恨不得亲自上手给你写个文章,顺道买个热搜,打他应裘的脸!”
“谢了。”白绩真诚道,季北升无亲无故帮了忙,他心里热乎,“但热搜真不至于,打人也不光彩。”
“那不为民除害吗!”季北升向往道,“你身手那么厉害,我就有个好奇,当年你一挑八清理城南青帮这事,背后有没有荡气回肠的故事,你有自己的帮派吗?展开说说呗?”
白绩摸摸鼻子,“……”
不好意思,没有。
两个本来有点生疏的人,但经历过应明友的事,白绩对人的防备心明显减弱,季北升又爱热闹,天南海北的胡扯还把白绩逗乐了几次。
齐项满意地收回悄然关注的目光,发现梁逢秋觎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兄弟,应明友的事你也费力了。”齐项先开口,“要不是你在雀儿不在的时候,不断给李易洗脑雀儿被人误解欺负,动摇她,引发她的愧疚之心,她在最后关头也不会站出来。”
“没什么谢不谢的,我帮他天经地义。”梁逢秋唇角勾着没落,“雀儿这个人,驴脾气,我跟他呆了太多年,逼不出他的话,还得你去刺激他。”
两人相视而笑,悍然建立了一个秘密的友谊之桥。
选完菜,梁逢秋摸着硬茬茬的短发,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你那朋友…挺有意思的。”
齐项:“嗯?他就是欺软怕硬,你乘他车,他给你甩脸子了?”
“那倒没有,他还给我唱小曲儿呢。”梁逢秋真话假话半掺,又“高情商”发问,“他不能是家里长子吧?”
不然瑞风传媒是不是得完蛋啊?
齐项磕绊了一下,“放心,他是老幺。”
*
等色香味俱全的烧烤上了桌,季北升终是难逃真香定律,咂咂嘴又让老板速烤五十串五花,多加辣,多加孜然。
白绩不能喝酒,只能捧着罐豆奶,被梁逢秋和季北升两个人比赛似的轮着敬酒。
“白哥,来干杯,喝了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雀儿,祝兄弟们发大财,回头我也全款买玛莎拉蒂,带你出去玩绝对不绕路!干了!”
白绩喝一口,他们吹一瓶。
几轮下来,白绩明明滴酒未沾,脸上也升腾起一片绯色霞光,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辣的,或者……
“醉奶啊?”齐项看似清醒地揶揄道。
“滚蛋。”白绩翻白眼,把外套脱了扔给齐项,“我热。”
“我也…”
齐项往白绩身边凑,两个字音还没说完整就被打断。
“热?场子还没热呢!”听到他俩的话,已经喝上头的梁逢秋摇摇晃晃起身抱拳,“我给客官们唱首歌助性!”
“我要听黑怕!谁他妈听你唱民谣,我跟民谣不共戴天!”季北升啃着中翅,含含糊糊就要反驳梁逢秋。
“十三个字唱出十四个调,你住嘴。”梁逢秋丢了块烤馒头到季北升盘里,“猪崽子,吃糠吧,真能吃!”
季北升:……
他难得硬气,“不吃嗟来之食!”
此时将近十点半,人往酒吧那儿涌,生意在后半夜,老板有闲工夫看他们四个少年胡闹,还起哄道来一首、来一首。
不要和醉汉讲道理,白绩深谙此道,静静地看他们胡闹,片刻,□□的手臂传来一阵暖意。
脑袋微垂,脸颊贴在白绩被风吹得凉凉的小臂上降温,白绩的小臂倏忽僵了一下。
“喝的少,没味。”齐项以为他不喜欢酒味,黏糊糊地说,“别嫌弃。”
白绩探他前额的温度,有点烫,于是说,“躺吧,没嫌弃。”
这边刚管着室友,那头两个更醉的已经发疯了。
梁逢秋热血鼓噪,边挠头边四处乱找吉他,潜意识就觉得自己带来了。
季北升:“找调儿呢?”
“我找吉他,你个完蛋玩意!”梁逢秋吼他。
季北升气场弱了,委屈上了,“你没带!你给那长辫儿了”
喝酒壮胆,何况梁逢秋本来就胆大。
他提议:“那我给大家去乐器行抢个来!?”
季北升没干过这缺德事,忙附和:“好主意!”
齐项低着头,短促地笑了下,似乎在表示赞同。
守法公民唯一清醒的人白绩:?
第44章
说干就干,没白绩劝的空挡。
他只能拖家带口,架着儿子牵两狗,一路从河东的“雾霭蜃楼”走到河西的“447音乐餐吧”。
白绩对酒精敬谢不敏,更不爱来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只是大概清楚梁逢秋对这里熟悉,没想到这种熟悉程度是每个酒馆的人都认识他。
“小梁?今天去哪儿唱啊?”
“去喜河唱,欢迎大家划船来听!”
“小梁喝醉了?找谁啊?”
“找花哥,他偷我吉他!那可是我家雀儿送的生日礼物,刻字的!”
季北升和梁逢秋互相搀扶着,但彼此看不上,一左一右使劲。
“刻字?”季北升醉眼迷蒙,“刻了啥?生日快乐。”
“格局小了。”梁逢秋嫌弃又得意,“刻的是,秋日胜春朝。”
季北升脑子一团浆糊,不明觉厉,空张着嘴点头,说牛哇,牛哇,白哥文化人。而后又开始跟梁逢秋比赛古诗接龙。
白绩嘴角抽动,太阳穴鼓鼓,忍了千万分性子没把俩傻子扔进垃圾桶里,正觉得丢人,背上忽然一沉,是齐项压了上来。
“你还送他吉他呢?”
“昂。”
“刻的诗,什么意思啊?”
我言秋日胜春朝。
没别的意思,当时买吉他人家问要不要刻什么,店里小孩在写语文,白绩瞥到这首诗,豁达开阔,寓意好,想到了梁逢秋,就难得肉麻地加了五个字。
“没文化,捡初中课本里的诗瞎刻。”白绩舔唇,不好意思解释,怕腻腻歪歪,“反正是祝福。”
热气呼在他耳廓,带着薄薄的酒气麦香。
齐项说得可怜,“那我生日,你怎么不送我?”
“……”白绩咬牙切齿,还带讨要礼物的,“大哥,我认识你才多久,赶上你生日了吗?”
“我寒假过,二月一。”齐项加重语气,“哥哥的生日,你别忘了。”
白绩心里默念几遍,但不乐意齐项强调他比自己大的事实,只简单的“嗯”了一声。
“就嗯?”齐项问,“你想好给我送什么了吗?”
“送你布加迪威龙。”
齐项嘁地扭过脸,表情不太稀罕。
花哥最终没把吉他还给梁逢秋,店里临时凑数的歌手还在用。
他看梁逢秋喝醉了没骂他,让他去前面找唱完的熟人借,转身时自言自语解释,“借的借的,老子名声全让他个兔崽子毁了。”
最后他们果真遇到一个跟梁逢秋点头之交的驻唱歌手,梁逢秋扑上去叫哥,一面扑一面把他吉他扒了下来,拽着季北升溜了。
季北升一路狂笑,高呼,我这辈子没这么酷过!
白绩:……
他站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满脸无语,还好那位歌手性子好,面对白绩的道歉,摇摇手只说让梁逢秋明天还。
*
梁逢秋的水平在那儿,醉酒也不妨碍他弹唱,抱着吉他时气质陡变,靠着河坝石墩,垂头慢唱。
民谣,歌词如叙事,简单两句把岁月拉宽又拉长。
梁逢秋嗓子自带风韵,如流浪诗人呢喃诉说,把周遭的客人都唱醉了,一曲听完,七八个人鼓掌鼓出万人空巷的感觉。
其中季北升鼓掌最凶,一改先前的不屑,一首舒缓的歌把他唱得热血沸腾,“我要让我姐把你签了!小爷让你出道当顶流!”
在一定程度上,季北升坦然直率到让人觉得缺心眼。
嘣擦——梁逢秋指头划过六根弦,又咚地按住响。
他仰头干了半瓶酒,胳膊刮过嘴角,醉加一等,“出你妈的道,老子要参加高考,考大学!”
季北升卡住,话里染上敬重,“啊?你还是个学霸呐,真可惜了!”他没明白为什么高考和出道冲突,但被梁逢秋唬住,觉得他不可小觑。
“我?”梁逢秋自嘲,“我不是学霸,我家雀儿才是学霸!”
他摇摇晃晃撞到白绩背上,乱无章法地揉白绩脑袋,似乎叹了口气,“我们家这脑瓜子可聪明了,小学初中的时候,全省数学竞赛他年年前五!在十三中就是浪费青春,还好咱转学了,幸好转学了!”
全省数学竞赛?省数杯吗?
梁逢秋的话刚脱口,齐项便抬头半眯着眼睛瞧白绩,他无奈、烦躁,却没有否认,头发被抓乱如杂草,嘴角沾着辣椒粉的红,像个落魄的无家可归的小孩。
白绩:“梁逢秋,你他——”
“好兄弟,抱一个!”梁逢秋抱住白绩的头,堵住他的脏话,乱辈分地嚎,“雀儿啊,你可要好好学习,爸爸永远相信你,高考考个状元,爸爸亲自操刀为你写歌,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敬我的状元兄弟白绩》你觉得好听吗?”
白绩脑子麻了:……
他妈的,他现在就觉得很社死,已经快进到焚书、废除高考制度了。
他手腕用力,把黏在脑袋上的八爪鱼拽下来,“别逼我给你沉塘!”
梁逢秋缺了支撑点,顺着桌子一屁股滑坐于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季北升猛得蹿出,他有top癌,顾不上眼前的气氛,搂着齐项叫嚣道,“状元必须是我哥的!齐神之下,众生平等!我哥只要参加高考,就没别人什么事。”
“当然白哥,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他谨慎地补充了一句,与梁逢秋攀比,“哥,等你考状元我让全国的电视台轮番播放这一喜讯,恭喜齐项轻松喜提丹市理科状元!酷吗?”
齐项笑呵呵的,不觉得丢人,说行,要大屏宽横条,最好影院放片前也来一则喜讯。
白绩:……这饭不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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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越吹越大,嗓门越喊越高。
但随着酒精的摄入,巨大的欢愉过后几个人逐渐进入了贤者状态。
到最后梁逢秋已经扶不住吉他,靠着桥墩喘气,季北升抱着酒瓶,两眼无神对着细口瓶发呆,齐项抱着白绩胳膊半晌没有动作。
月辉在微波起伏的河上烙上银环,方寸的小桌上一片狼藉,白绩扫尾盘中烤串,打了个孜然味的闷嗝,人被吹得一哆嗦起鸡皮疙瘩,迟来地感到困倦与荒唐。
到了夜生活最热闹的点,打车都要排队一百人起步,三百多米的距离,白绩咂摸着不如走回去,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住。
“齐项?梁逢秋?季北升?”
没人理他,白绩挨个踹了一脚,只有齐项披着白绩的外套,眼睫勾连,睡醒了一般哼了一声。
齐项瓮声念道:“雀儿……”
白绩说:“我去付钱,你清醒一下。”
他去结账的时候老板瞅着他笑,说喝得也不多怎么醉得那么厉害。臊得白绩扭头就跑,跑一半又折回跟老板借小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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