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长溪眸子一颤,今日之局面何尝不是他一手促成。
只是在利益面前什么大义都是空谈,百年纠葛,两国之间的血海深仇已经达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大殷此番出兵的目的就是打个你死我活。
姚韶沉默良久,目光悠远深长,缓缓道:“逐鹿中原,不知鹿死谁手……”
柏公成了主帅领军北上攻梁,所向披靡很快拿下梁的两个城池。
形势一片大好,柏长溪也有心情去折腾姚喜了。
姚喜从夏天到秋天被软禁在宫中已有三个月了。
柏长溪去软禁姚喜的院子看他时,姚喜正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清风缓缓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听到脚步声,姚喜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的柏长溪。
柏长溪挑眉:“什么时候起,临川王也喜欢坐听风吟。”
临川王姚喜好弦歌,喜欢纵马游猎。
只是现在他被软禁在宫中,待遇远不如从前,居住的地方简陋,饮食粗糙,连侍奉的宫人也没有,这让一直锦衣玉食的姚喜吃了不少苦头。
但他还活着,他那条命柏长溪一直留着没取走。
无趣的日子磨得姚喜的眉目都平和许多,他淡然道:“唯此树是孤在炎日下的遮蔽。”
他不愿意拘在简陋昏暗的室内,宁愿在院子里静坐消磨时间,江南卑热,酷热一直持续到秋末才会缓缓褪去。
而院子里仅有的这棵树给了他舒适的清凉。
柏长溪脸上露出微凉的笑意,然后他一挥手让身边的宫人取了斧头把姚喜的树砍了。
听着伐树的声音姚喜面无表情。
来了兴致的柏长溪很是恶劣命人砍掉了树,等他转身要走的时候。
目视柏长溪的背影姚喜才开口:“你清醒了就不敢杀孤了,只能靠这些手段来折磨孤。”
第五十二章 “士为知己者死,臣会为陛下殉葬,不会是他人的臣子。”
柏长溪步伐一顿,转身看向姚喜。
他的确不敢杀姚喜,陛下已经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子嗣,因为一代妖后柏后祸乱宫闱,先帝其他嫔妃的子嗣全让她背地害死。
所以姚韶如果一直无嗣,那么姚喜就是姚韶百年后的继承人,是大殷下一任的国君。
姚喜面带挑衅无不恶意道:“你过不去心中的坎,你不敢杀了孤,你处处为他着想隐忍颇多,很多人都说你爱极了游氏,可在孤看来你分明是爱极了孤的皇兄,你怕他为难,所以孤要娶游氏的时候你都不愿意让他出面……”
感觉姚喜说话简直莫名其妙的柏长溪面上浮现厌恶之色:“你可真是恶心至极。”
姚喜一怔眉目间有些伤感道:“你总是这个样子,你从来都不曾把孤放在眼里。”
不为所动的柏长溪咬牙切齿道:“临川王曾对我说过有朝一日要把我塞进陛下的棺椁里,你现在应该担心你自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你不懂吗?”
姚喜气急败坏道:“柏玉!你放肆!”
柏长溪低喝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何德何能比得上陛下?!”
姚喜戾气深重到面容都有些扭曲:“柏玉你记住,孤不会放过你的!”
柏长溪端视他的脸目光一顿,竟然露出有些妖异的笑意,直把姚喜看得毛骨悚然。
然后柏长溪就一言不发的走了。
…………
“朕听说你前几日往临川那边送了一些女子过去?”姚韶有些好笑地询问柏长溪。
柏长溪眨了眨眼:“臣可是为了临川王着想,温香软玉在怀临川王应该很高兴才是。”
柏长溪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他想办法找一些宜于受孕的女子强塞给姚喜,就是让那些女子怀上皇室血脉。
等姚喜有了子嗣,那么柏长溪就不用顾虑什么直接解决姚喜这个仇敌。
想着姚喜没几天活头的柏长溪还心软了一下,给姚喜找来的都是略有姿色的女人,不是貌丑的无颜女。
本来还以为姚喜应该挺高兴的,没想到看见柏长溪带女人过来的姚喜很是悲愤眼睛都红了,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抗拒不已。
柏长溪哪管姚喜什么心思,他单纯以为姚喜知道了自己用心险恶,他也很满意自己为了折磨姚喜想出来的办法。
不过陛下召他来说起这个事时,陛下的笑容怎么看都感觉有种焉坏焉坏的感觉。
是错觉吗?感觉姚韶怪怪的柏长溪暗自奇怪。
可没等他奇怪多久,姚韶又幽幽道:“朕难有子嗣,全靠长溪为朕着想。”
姚韶生下来时身体虚弱,他登基后更是寡淡情欲,导致后宫荒废。
柏长溪不是没劝过姚韶让他充盈后宫,雨露均沾。但姚韶每次都以不愿意赴嫔妃中出个“柏太后”祸乱朝纲的前车之鉴来搪塞他。
柏太后可以说是姚韶心中的一根刺,带给他无法磨灭的阴影。
柏太后也是柏长溪的阴影,想起柏太后的所作所为被姚韶带偏了的柏长溪反而心疼起姚韶。
见姚韶主动提起这事柏长溪心中一声叹息,他本来还想顺着临川王无嗣的话头让陛下放新人入宫,没想到姚韶反将他一军,堵得他说不出来。
见柏长溪为难姚韶温和道:“朕近来感觉身体微恙,选秀之事以后再说吧。”
自柏太后死后,陛下本来养得稍微好一些的身体又垮下来,每日汤药不停,柏长溪便入宫侍疾。
见他忧心忡忡姚韶反倒宽慰他:“朕还能活多久都是命数,不可强求。”
柏长溪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心中难过得不行。
他担心的就是陛下不得长生。
见柏长溪悲伤不已,姚韶叹了一口气:“如若……如若朕百年后只能临川继位,届时他会是一个严苛的君主,那你该怎么办呢?”
柏长溪眼眶一热:“士为知己者死,臣会为陛下殉葬,不会是他人的臣子。”
知道柏长溪不是在开玩笑的姚韶却是大怒:“你为什么要殉葬?!朕要你活着!倘若临川苛刻待你甚至要杀你!你大可取而代之!”
柏长溪又是惊恐又是不解道:“陛下?!”
他觉得姚喜虽然喜欢享乐而且性子暴戾,但是其本身还是很有能力,姚喜最多会是暴君但绝对不会是昏君。
柏长溪怎么也没想到姚韶想在百年后把大殷江山托付给自己。
第五十三章 下一秒,神色庄重的姚韶就将这顶后冠稳稳的戴在柏长溪的头上。
姚韶却不看他的脸,低垂眼睫:“你当真不知道朕的心意吗?”
柏长溪几乎跌倒般跪在地上伏在姚韶脚边,他嘴唇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
朝廷宫中不是没有他是陛下的榻上之臣的流言,但他从前只觉得是小人在毁谤他,因为陛下虽然待他亲密但从未有过逾越的举止。
而今姚韶的话就像一道惊雷震得柏长溪魂飞魄散,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掉,宁愿自己是个聋子,不敢去听也不敢去揣摩陛下话里的深意。
姚韶静静地看着伏跪在地上浑浑噩噩的柏长溪。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柏长溪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依稀是游太傅教的一些关于君臣之道的话。
姚韶静静听着柏长溪胡言乱语的话。
柏长溪说到口干舌燥就说不出来话了,不知所措俯首跪在地板上不敢抬头窥视姚韶的表情。
沉默一会儿,姚韶才温和道:“长溪讲完了?”
柏长溪呆呆地道:“臣罪该万死……”什么时候起他不知不觉中竟做了一个色惑君主的佞臣。
他实在太震惊,仿佛置身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中,那种令人战栗的颠覆感让柏长溪胸口不住的起伏一时间竟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姚韶俯身去扶他,只是他刚一碰到柏长溪的手臂,柏长溪就开始浑身发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柏长溪刚开始还有的一点勇气被一通胡言乱语都泄了出去,他连起身都不敢,拒绝面对姚韶。
“长溪”姚韶话里都带上身为帝王的威严,感觉姚韶扶他的力气变大了,柏长溪不敢触怒姚韶不得已顺着力道站起来。
然而姚韶扶起柏长溪后也只是牵着他在案几后的席上坐下。
柏长溪大气都不敢出,他以为姚韶要对他说些什么,姚韶却转身去了内室。
在柏长溪忐忑不安的等待后,姚韶从内室捧出一个黑红纹样的漆盒。
姚韶将漆盒轻轻放在案几上,又朝柏长溪伸过手去,因为角度原因以为姚韶要摸自己脸的柏长溪身躯瑟缩一下忍不住闭上双眼。
姚韶却伸手解开系在柏长溪脖子上固定冠帽的红缨,然后取下戴在柏长溪头上象征爵位的冠帽。
感觉压在头上的重量一轻的柏长溪又颤颤巍巍睁开眼,却看见姚韶神色庄重打开案几上的漆盒,双手小心翼翼地从漆盒里面捧出一顶漂亮华贵的金制步摇冠。
柏长溪看了一眼那顶步摇冠眼睛微睁,惊疑不定的发现那顶步摇冠是九凤携珠的模样并垂着九帘同色的玉珠,这个形制是皇后才可以戴!
没等柏长溪反应过来,下一秒,神色庄重的姚韶就将这顶后冠稳稳的戴在柏长溪的头上。
猝不及防的柏长溪因为心理原因感觉自己的脖子几乎快被这顶沉重的步摇冠压断,他忍不住抬起手扶着步摇冠看向姚韶。
却见姚韶的眉眼都舒展开来,眼睛里都泛着星光。
第五十四章 臣自然也是陛下的,生死都在陛下手中,何况区区色相
姚韶目光缱绻:“若长溪为女子,朕自然要立长溪为后。”
柏长溪心跳如擂鼓,他忍不住道:“陛下,可长溪是男子……”
姚韶目光黯然:“朕知道……”他也知道把长溪拖上床榻,史书上会说柏长溪是个以色侍君的佞臣,他不忍心让柏长溪背负这样不堪的名声。
他只是……只是不甘心罢了。
柏长溪手指扶着步摇冠怔怔地看着姚韶失落的脸庞。
他抿唇又开口:“陛下……”
姚韶看向柏长溪慌张不安的眼睛。
柏长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放下扶着发冠的手才哑声道:“臣是愿意的。”
一瞬间,周遭安静到好像连空气都迟滞不再流动。
心中羞耻不已的柏长溪慌得闭上眼睛。
他也是今天才意识到陛下对自己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情意。
柏长溪的手不自觉攥紧袖口,断断续续道:“臣起于微末,辛得陛下赏识,位极人臣。”
柏长溪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他强忍着:“如果不是陛下臣早就死了,而臣所有的一切也都是陛下给的。所以……臣自然也是陛下的,生死都在陛下手中,何况区区色相”
姚韶声音里满含怒气:“你觉得朕只是喜欢你那张脸吗?!”
风雨欲来的话语令柏长溪下意识胆怯的瑟缩一下。
姚韶好像真的被柏长溪轻飘飘的一句“区区色相”给激怒了,伸手将柏长溪拽到在自己的怀里。
姚韶身上有檀香的气味,檀香的味道香甜,使人气平而愉悦。
柏长溪跌入姚韶怀里脑子里一下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头上沉重的发冠,怕步摇冠掉下来。
姚韶发出低低的笑声。
柏长溪也不知道姚韶又为什么突然笑起来,他心中窘迫不已想挣脱出姚韶的怀抱。
姚韶牢牢将柏长溪锁在自己怀里,垂首看着柏长溪惊慌的侧脸。
“朕……很是喜爱你,无关色相。”
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柏长溪听得脸热得不行,茫然又不知所措。
姚韶抱着柏长溪温声道:“朕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故而自私的告知你这件事,朕不愿意你为难,你更不需要牺牲色相,你只要乖乖的呆在朕的身边,不躲避朕就行了。”
柏长溪伏在姚韶胸膛上手指攥紧姚韶的衣襟一脸茫然。
就只是这样吗?
他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心中又浮上一阵悲凉。
大抵是姚韶口中的时日无多也触动了柏长溪。
他对死亡并不恐惧,但陛下会死才是他恐惧的根源。
那是类似从悬崖边慢慢滑下深渊的绝望。
姚韶垂首亲吻柏长溪湿润的眼睛:“怎么又哭了……”
内心已经崩塌过一次的柏长溪变得格外脆弱,他红着眼眶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时间竟然想忍也没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
心软得不行的姚韶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柏长溪又怜又爱道:“没事,没事,不要哭了,是朕的错,不该吓你。”
第五十五章 柏长溪这个样子撩得姚韶心窝微挠,姚韶心想自己是说了句不得了的情话吗?
柏长溪在游清漪死后始终郁郁寡欢,整个人脆弱到连姚韶出现点问题他就感觉天塌下来似的又慌又怕。
忠诚于陛下是刻在柏长溪骨血里的信念,也就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汲汲营营只为有资格站在陛下/身边。
现在他最怕的是陛下等不及看到大殷山河无恙,天下承平的景象。
连姚韶也没想自己一句话惹得柏长溪这么大反应,伸手抚摸柏长溪泪湿的脸颊擦拭泪珠。
柏长溪低垂眼睫,视线模模糊糊间瞥见姚韶指尖隐隐约约透着青色的光泽,他顿时心惊肉跳慌忙抓着姚韶的手细细查看。
在姚韶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又气又急的柏长溪手都在颤抖后怕不已:“陛下,您这是中毒了呀!”
姚韶微愕,这几日他总是噩梦缠身好几次在梦中持剑斩杀索命的恶灵。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柏太后的死而有心病了,连太医院都说没什么问题,给他开的药都是安神的补药。
只是这汤药姚韶越喝精神越不济、身体状况愈差,于是他就有了江河日下、时日无多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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