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而知,苏夜只是觉得更加愧疚了,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自己却从来不懂得珍惜,简直可恶!
好在石羽涅本性纯良,也从不爱计较,钟续的话并没有伤到他,反而越挫越勇地告诉众人:“若是仙尊哪天不要苏师弟这个徒弟了,就算仙尊不收我为徒,我也将仙尊奉为师尊,给他养老送终!”
钟续哈哈笑出了声,“天呐,仙尊都活了两百多年了看起来还这么年轻,你给他养老送终?想什么呢!”
四人一边逛着山下的集市,一边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苏夜几次被他们戏弄都忘了反应,他脑子还沉浸在刚才钟续说的那句“仙尊都活了两百多年了看起来还这么年轻”之中。
师尊会不会只是表面看起来很年轻?说不定只是驻颜有术,实际上都白发苍苍、皱纹密布了……
这时楼上一家茶肆里,醒木猛地拍下,说书人声音洪亮,虽然集市上人声嘈杂,那话本内容还是一字不差的灌入苏夜耳朵里。
……
字字句句无比熟悉,再次逼迫他陷入话本故事中……
这一次,不像是处在一个看客的角度围观了,恍惚间他自己好像变成了当事人,他好像就是那个将白若一压在身下的魔君,脑海中的画面愈发真实,真实到他甚至能嗅到白若一身上的气息,感受到白若一的急促呼吸,听到白若一杂乱的心跳声。
“你装什么正经?你不是心甘情愿将自己送来的吗?”
“辰巳仙尊!失了灵力的你……抗拒还有用吗?只不过为本君添加了一些乐趣罢了。”
“……”
脑中,两人的呼吸交缠着,喘息着,碰撞着……
压在上面的男人动作愈发狰狞,最后时刻,他低吼出声:“啊!师尊……你是我的!”
苏夜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茶肆之中,脑子里萦绕着那句“师尊……你是我的!”
为什么是师尊?难道自己已经肖想师尊到了这个程度了?恬不知耻地幻想自己就是那个压着师尊的人,让师尊雌伏在自己身下……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
他猛地清醒,恨极了自己内心潜在的欲望,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些龌龊的念头控制的很好了,居然如此轻易就被影响!
苏夜狠狠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那些字字句句灌入耳中,他努力做到充耳不闻,可是没有用,脑中的画面还在断断续续上演着。
台上说书先生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喋喋不休。
苏夜脑中,白若一衣衫不整,雪白的衣衫半褪,露出漂亮纤长的脖颈……衣衫能遮掩住的地方实在微不足道。
他以魔君的视角,俯视着怀中的人,面颊绯红,凤眸微微眯,纤长的睫毛下是氤氲的雾气,隐约能看见眸中的不甘、屈辱、悲怆,可白若一越是这个表情,苏夜就越兴奋,直到身下的人朱唇轻启,微张吐出一口浊息……
苏夜拼命捂着脑袋,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何为真?何为假?
说书人说地越激烈,他脑中的画面就越粗鄙不堪,苏夜眼眸猩红,身周杀气弥漫,他怒喝道:“闭嘴!”
声音极大,说书人被吓得立马住口,手一抖,醒木跌在地上,在座看客皆震惊回首,瞧见这少年无缘无故打断故事,有些生气。
他们本就是花钱来听书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激烈之处,众人都沉浸在故事的氛围里,猛然被打断再入戏就难了,有些看客甚至气急败坏地指着苏夜怒骂。
苏夜全然不顾这些看客的反应,他冲上台,揪住说书先生的衣襟,一字一句道:“我、让、你、住口!”
“这……这……这……”说书人慌了,一旁角落里的老板也发觉了不对劲,连忙派两个粗壮的大汉,上来阻止苏夜。
大汉体型壮硕,凶神恶煞地捏着苏夜的胳膊,想强行将人拉走,岂料他们再使劲,即使是皮肉青紫,骨头都快断裂了,苏夜也全然不顾,魔怔般用锐利的眸子盯着说书人,继续说着:“以后不许再讲这个故事!”
“咔嚓——”
苏夜右手臂骨断裂。
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般,依旧揪着说书先生的衣襟,迫使他回应。
说书先生只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不轻,频频看向金主老板,不敢不允,生怕这疯魔了的少年一个激动捏断他的脖子,又不敢允下,生怕惹怒老板,自己的饭碗不保。
任由打手拳打脚踢,他纹丝不动,得不到允诺,他的眼眸愈发猩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不许再讲了,不许再讲!”
僵持着……
直到钟续等人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苏夜不见了,又听闻楼上茶肆传来吵闹声,才姗姗来迟。
石羽涅只瞥了一眼说书先生桌上的蓝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家伙,几年前他下山遇到说书人编排捏造白若一的往事,说的不堪入耳,他也只敢同人家辩礼,不敢对毫无修为的凡人出手,这苏夜可好,一出面就是险些吓出人命。
那说书先生被吓得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几乎快晕厥过去了,苏夜也是一身的伤,两个壮汉还在对他拳打脚踢。
钟续暗骂一句:“惹祸精!”赶忙冲上去,反手制住两个大汉,阻止了对苏夜的伤害,又强行将说书先生的衣襟从苏夜手中抽出。
苏夜好似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在一个劲念叨:“不许说!不许讲!”
叶上珠冲过去,暗暗把住苏夜的手腕,将灵息灌入灵脉,替他治疗,石羽涅也连忙冲着老板和说书先生赔礼道歉,念叨着:“我这弟弟得了癔症,请各位见谅……”
说书先生整了整衣襟,缓了过来,冷哼一声:“有毛病就别放出来乱咬人啊!”
钟续怒不可遏道:“你说谁有毛病?!”
说书先生被钟续凶恶的气势吓到了,又不愿服软,只怒哼一声,对老板道:“今日的局子算是被搅合了,说不下去了,改日再说吧!”
众所周知,说书先生是个高危职业,老板也没为难他,放他回去,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调整再回来继续说。
老板是个生意人,在石羽涅掏出大把金叶子赔偿损失后,喜滋滋地表示不会计较,挥退了两个壮汉,斜视苏夜一眼道:“那你们快走吧,再折腾出什么就不是这个价位了。”
石羽涅不愿意惹事,连声称是,倒是一贯耿直的钟续,想发火却又碍于苏夜现在这个离魂症状,只能作罢。
直到被搀扶着离开茶肆,走到了城郊,苏夜才渐渐回神,猛地感受到浑身酸痛,右臂尤甚,他忍不住“啊——”地叫出声。
钟续怒极,猛地揪着苏夜的胳膊一扯,将原本脱臼的臂骨接了回去,苏夜忍不住嘶嘶唤痛。
钟续冷嘲热讽道:“呦呦呦,还知道疼呢?你刚刚惹事的时候怎么不晓得疼?你就庆幸自己只是脱臼了吧,也幸好其他的只是皮外伤,要不然就是刚解禁足又要伤筋动骨卧床一百天了!”
苏夜一脸茫然,忍着疼痛微微挪动身子道:“我怎么了?”
钟续好笑道:“搁这儿玩失忆呢?话本都嫌这桥段俗套!”
不忍钟续再戏弄苏夜,叶上珠给了钟续一个眼神,钟续欲言又止,走上前几步同石羽涅道谢。
叶上珠将刚刚的事情解释给苏夜听,苏夜听完也震惊不已,自己刚刚的经历好似从未出现在脑海中一般,就像是失忆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苏夜惊讶道:“我……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我怎么了?”
石羽涅惊讶回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苏夜无奈点头。
“该不会是离魂之症吧?你以前有过这种症状吗?”
苏夜努力回忆着什么,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他越想头越痛,“……我,我好像……”
“怎么没有过?在我家的时候,他就有几次自己大半夜偷偷跑进藏书阁的柜子里躲起来,怎么喊都不回话,父亲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人,当时就像失了魂一样,一问三不知,醒来之后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再后来,只要一找不到人,就准是躲进柜子里了,只是每次都不记得,我琢磨着,记性再差也不至于就这一件事没印象吧?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可倒好,还动手恐吓人了还……”
钟续每句话都戳进了苏夜心中,他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糗事,完全没印象……
“苏师弟,除了这件事,你还有没有……算了,你也不记得了。”石羽涅放弃询问,他轻声安慰道:“我回去找天玑长老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历史病例可以研究下,说不定就有对策了。”
看他们一句一句说着,叶上珠却一直在沉默,虽然不确定,但多少有点感知,苏夜这个毛病恐怕是刻入灵魂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但即使她知道什么,也不能说,姑且不论白若一会不会放过她,她自己本身也不希望这世的苏夜再和前世有什么瓜葛。
第75章 师尊,发扣给我
苏夜为了防止白若一从他的伤势上看出什么端倪,拿出“学以致用”的借口,说是要要和大表哥切磋,搬回学思院住几日。
白若一允了,不由叹气,“学以致用”是这么用的吗?看来只靠抄书是没办法提升学识的,都不进脑子的。
石羽涅这几日忙地头不沾枕,兴奋地将苏夜当作研究对象,比起剑修一道的攻击性修为,他更喜欢专研这些复杂的病症,苏夜每天不是被他扎针就是被塞进黏糊糊的药浴桶里,叶上珠每天跟在后面,紧张的很,生怕少主一个兴奋将苏夜解刨了来研究。
然而,关于离魂之症的案例少的可怜,为数不多的几例也是寥寥几字概括,由于那些病例不太严重,并未影响病患的正常生活,也就搁置了,且这些人的症状虽然同苏夜相似,却醒后都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这可难倒了石少主。
由于白天还要接受杜衡大师兄和山主的教导,夜里还要挑灯寻找病症治疗之法,没几天,石羽涅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眶也是乌黑淤青,脑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破解此症,导致经常思考走神,反应迟钝。
看起来,他倒是更像得了离魂之症的人。
苏夜虽然对解决此事心情急切,但他多少看得比较开,瞧着石羽涅这个模样,有些于心不忍,表示自己不着急,先放放也没事。
石羽涅原本是不愿意放弃的,但奈何山主和杜衡师兄给的学业压力太大了,他实在是兼顾不来。
只能告诉苏夜一个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天我翻阅典籍的时候,君撷仙君问我找什么,我觉得君撷仙君从来不是刻板之人,兴许他知道解决之法,便告诉了他此事,他告诉我,他在失传已久的典籍中看到过一方神器的记载,此神器名曰‘天机镜’,可窥天机,可察过往,或许能通过它看到你得上此症的缘由。”
苏夜惊讶道:“天机镜?”
这不是巧了嘛,天机镜这三个字近几个月频繁出现在他耳中,最初是说此镜原为天澜的镇物,在失却之阵中作为阵眼,让苏夜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被摇光仙君取下,带走。
那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此镜,他那病症的缘由就能被知晓,而后对症下药也方便许多。
除了离魂之症,苏夜自己也有很多疑问想要获得解答,他沉默半晌后问石羽涅:“只能知晓自己的过往嘛?能不能看到别人的……”
石羽涅:“也不是不行……需要有一样宿主的本命之物或者身体的某一部分吧,哎呀,我也不是太清楚啦,要不你去问问君撷仙君?”
苏夜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每次都麻烦仙君,实在不好意思,少主你快去忙吧,不然待会儿大师兄又该来揪你回去了。”
闻言,石羽涅唇角微抽,赶忙往回跑。
这世上若说他最怕什么,那就是这两个人了,一个是他爹爹石决明石山主,一个就是他的大师兄杜衡,明明对别的师弟都很温柔,就对他总也冷着一张脸教训。
唉……寔命不同啊,人生艰难……
*
盛夏已至,午后蝉鸣地有些闹腾,但云栖竹径依旧清泠静谧,风一吹过,带起一片竹叶摩挲出的沙沙声,很是悦耳。
院内竹林,白若一盘膝坐在清潭边的,一袭白衣,墨色长发随意地铺散在地上,零星几片竹叶飘落其上,长发未绾。
苏夜走过去,轻轻唤了声,“……师尊是不习惯绾发吗?”
白若一睁开眼睛,苏夜已经在身后半蹲着看着他,两百多年来,白若一从未在意过头发,不知不觉已长及脚踝,他不是一个手巧的人,更何况面对繁复的发髻。
记得上回绾发,还是和苏夜从华山畿回来,小徒弟以指为梳,一下一下拨弄着直缠脚踝的青丝,将两鬓的碎发绾在脑后,轻轻地扣上了一枚双燕银丝缠玉扣,今日替他梳好了头发,那明日呢?
辰巳仙尊搁不下脸面开口让徒弟每日伺候他梳发,又实在觉得苏夜梳的头发挺不错的,保留也无妨,接下来的几日他睡前也没拆下发髻,将枕头挪到脖颈处侧睡,避免弄乱了头发,磕碰了发扣。
直到那日……
“师尊若是不喜欢那枚玉扣可以不戴的……”
“师尊,我是说,那枚玉扣其实不太适合您……”
字字灌入耳中,白若一本能觉得这是在说他和那枚玉扣并不匹配,是他不值得苏夜所赠之物吗?高高在上的谪仙自以为可以目空一切,看淡人世间,不必在意他人看法和世俗欲念,可到头来,他竟因为自己小徒弟的一句两句话大喜大怒。
他曾自以为是道心不稳,迫使自己闭关,繁复诵念清心诀,效果……甚微。
没有人会抗拒一个总是对你嘘寒问暖的人吧?比如君撷仙君,他那么温柔,很好相处,也难怪自己的小徒弟都被吸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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