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哭得更厉害了,何潜嫌吵,抄起长刀往外走:“进山找人。”
岳钧山亦步亦趋:“劫匪甩掉了我们的人,但严大人一路留下的血迹很有用,省了很多搜寻的工夫。”
何潜没有那么乐观:“血要是流干人也没了,要是凝固了,不流了,线索就断了,短时间内找不到,他也得死。”
岳钧山沉重道:“严大人……”
何潜吹了声口哨,一只脑袋大的老鹰落在他的肩头。
“出发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匪窟
于少爷刚进门,就被严辞镜用碎玉抵在门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
于少爷叹了口气:“你也太自不量力了,靠着白玉就像杀掉瘦老三吗?你杀了他又怎么样?你还是跑不出去。”
严辞镜脸色暗淡,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有活气,于少爷见他手上的劲松了,把他的手拉了下来,好奇他手里的玉,多看了两眼。
严辞镜警惕地背手在后:“你想都别想!”
于少爷无奈地在床边坐下:“你的玉雕得确实是好,但都碎了,再好也不值钱了,你没听见瘦老三叫我什么吗?我缺你那点破玉的钱?”
严辞镜见他同大堂里的匪徒不一样,褐色衣袍干净贵气,碎发都束起来了,模样年轻,看着比他还要小。
“别看了!”于少爷拉他在床边坐下,“你脖子上的伤得治,我给你带了些药,你不愿意旁人碰你,那你自己上药。”
“还有粥,”于少爷拿起碗喝了一口,“我总不会下毒害自己吧?”
严辞镜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于少爷抓起严辞镜的手,被一把甩开后他也不恼:“我不是说了吗?我缺个账房先生,我看你指上有茧,你应该会写字吧?”
有价值才能活下来,严辞镜点点头。
“那就行。”于少爷乐了,“你先收拾,我待会拿些账本给你看。”
临出门了,他又说:“我叫于闵,你叫什么?”
“严……惊平。”
“严惊平?好听!”于闵关门离开,在外头给门上了锁,朝门里喊:“我怕老三来打扰你!”
得不到严辞镜的回应,于闵很快就收好钥匙走了。
人一走,严辞镜终于松了长久绷紧的弦,肆无忌惮地打量这间巴掌大的小屋子。
一张床挨着里墙,房中勉强塞下一张四方桌,朝北的方向放不下椅子,一开门就会撞到。
桌上留着于闵带来的药和粥,严辞镜没碰,先去探了探水盆里的水,接着将两块白玉放进去清洗。
水中,两片白玉清亮透光,接在一起,一面是绽放的海棠,一面是绝情的状元郎。
他将洗净的白玉揣进怀里,口中低语:“我再不叫人碰你。”
于闵再次开门进来的时候,严辞镜已经收拾好了,没了脸上手上的脏污,脖子上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好了,正坐在床边,倚着墙休息。
于闵走进来,腰下掖着一本账册。
严辞镜在他开门的瞬间立刻睁眼,眼中是浓浓的戒备。
于闵把账本丢桌上,拿起空碗倒了倒,碗中一滴汤水都不剩了,他不解:“你都接受了我的好意,怎么还是瞪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于闵再好也是土匪窝里的,官匪对立,严辞镜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他。
于闵的好心没换来感激,他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怪不得瘦老三要抢你,瞪人都那么好看,你真的是老二说的什么大人吗?我们睦……我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官老爷呢。”
严辞镜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默默看着他不说话。
“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是老二带回来的人,各出入口都守着人,我放了你也跑不出去。”于闵无奈道。
“这里是哪里?”严辞镜问。
于闵看傻子似的看严辞镜:“这里是匪窝啊!”这还用说?
严辞镜上下打量他:“你不像土匪。”
于闵被这句话给取悦了,挺了挺腰杆,摆出土匪没有的正气:“我跟他们当然不一样,我是正儿八经的少爷,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的。”
严辞镜面露不解:“你跟我一样,是被掳上来的吗?”
“当然不是!”于闵坐在他身边,“我爹带我上来的。”
“你爹是谁?”
“我爹当劫匪第一天下山就被砍死了。”
严辞镜看着笑吟吟的于闵,心情复杂,怕他突然变脸把自己给砍了,赶紧指着桌上的账本:“是拿过来给我看的吗?”
“是啊,你看看,能看出什么?”于闵把账本拿给他。
严辞镜看了看封面,又看了看于闵,问:“这真的是账本吗?”
于闵指着封面上的“日志”两字,大声念着:“账!本!不是吗?你看看里面,还有很多数字,不是账本是什么?”
严辞镜无言地默默翻着,心想这文盲少爷还懂账本这种东西,也挺不容易。
“能看出些什么吗?”匪窝中没有人识字,死去的老爹除了留下宝箱的钥匙,就是这两本账册了,于闵很想知道账册中写了什么。
严辞镜翻了几页,面色越来越凝重,连于闵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
“你怎么了?”
严辞镜合上账本,道:“我虽能认字,但商户的账册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你再多给我些时间。”
于闵惊喜道:“我爹确实是商人!你真的能看懂!那你看吧,我不打扰你啦!我去拿些吃的给你!”
于闵离开了,严辞镜立刻翻开日志,从第一篇看起,他读得很快,生怕拖了时间还看不完。
他对于闵的立场存疑,于闵的话他也不能完全相信,那么这份只写给自己看的日志,便是他了解自身处境最好的工具。
他所在的匪窟叫龙虎寨,老大就是这本日志的主人,于富仁,富是真富,睦州大商,靠着三十箱珠宝和宝箱钥匙,手无缚鸡之力却白得了龙虎寨老大的名号,可惜第一次下山就碰上硬茬,没了。
仁倒是不怎么仁,家中遭难,他居然去投靠了匪窝。
三十箱被土匪霍霍得只剩下一半,但也足够自己的儿子于闵,在龙虎寨中进出自由。
其实老大只是虚名,最强悍的是把严辞镜掳来的老二,而瘦老三则最阴险狡诈,不过再阴毒,也没能弄到于闵的开箱钥匙。
但这些都不是严辞镜最关注的,他最关注的,是日志里记下的账。
“惊平哥?”
“嗯?”严辞镜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看清门外伸进来的脑袋。
“于少爷?”
于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挤进来。
本来就是他锁的门,何必要这么谨小慎微,严辞镜打量他,这才发现他半边袖子都被拽掉了,露出条青紫的手臂,头发也乱了,很是狼狈。
于闵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吃吧。”掏东西的动作扯到了伤口,他疼得龇牙咧嘴。
严辞镜从药箱中翻出药油递给他:“鸡是你亲自上树抓的?”
“嘿嘿不是!”于闵抓着药油,“灶房人多,跌了一跤。”
严辞镜看着他身后的脚印,将他的境遇猜了个大概。
于闵靠着十五箱财宝在龙虎寨有一席之地,但远远没到站稳脚跟的地步,瘦老三口口声声地叫着于少爷,眼中却满是嘲讽,这些恶徒,一定会想着法子羞辱于闵。
“你是不是不会上药?”严辞镜看着迟迟没动静的于闵,把药油拿过来,心想,还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于闵道:“下人的活计,我不会。”
下人的活计?严辞镜发怔,他也遇到过一个大少爷,可他会干下人的活计,每次受伤都是他帮忙。
“惊平哥?”于闵在严辞镜眼前晃着手指,“你不是要给我上药吗?”
严辞镜回神了,往他手臂上倒药油:“你刚才叫我什么?”
“惊平哥啊!怎么了?”
“没怎么。”
作者有话说:
此时语方知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81章 剿匪四
“将军,您这老鹰真的有用吗?”岳钧山看着在山头盘旋的苍鹰,满是怀疑。
“不知道,”何潜啧了一声,“出发前我问老段借的,没用的话,严大人的命就算在老段身上好了。”
岳钧山问:“段大侠回来了怎么不亲自过来?”
“那倒是没有,鹰比人先到,不过他的徒弟快回来了。”何潜吹出一声尖利的口哨,苍鹰立刻俯冲下来。
“徒弟?”岳钧山反应了一下,“语家少爷?”
雄鹰落在何潜肩上收翅,见它没有要继续飞的模样,何潜有些着急:“再找不到,严大人恐怕……”
其实严辞镜在山里过得还挺滋润。
被关在屋子里很安全,瘦老三来过几次,任凭他在外面怎么言语羞辱,严辞镜也不理,喝着于闵给他送进来的热茶,一页页翻着日志,很是惬意。
不过惬意都是表象,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早上了,于闵护不了他多久,一旦屋子被破,他的境遇可想而知。
日志里,写了不少被掳上山的人的下场,虽然他们都或多或少被于闵出手帮过,但最后都会落在土匪手里,死法多样,哪一种都不是严辞镜愿意的,他不想死。
突破口,在于闵身上。
“于少爷。”
“说了叫我小于!”于闵坐在床边,举着手臂,让严辞镜给他缝袖子。
“……小于,你在山上待了多久了?”严辞镜哪里懂什么缝缝补补,找个机会套近乎罢了。
于闵聪明得很,扭头看他:“惊平哥,你很想下去吗?”
严辞镜手中的针一停,反问:“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于闵小声嘟囔:“我爹说山下到处是洪水猛兽,去不得的,何况我已经是土匪了,天大地大,哪哪都容不下我了。”
严辞镜道:“不会,我知你良善,并未伤过人,俘虏都承过你的恩!你不是土匪!”
于闵眼睛亮了亮,但很快便暗下去:“可他们都死了,我救不了他们。”又问,“惊平哥,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日志里写的,严辞镜道:“我观你面相端正,见你待人温和,浑身气度不凡,又不沾一丝匪气,平日里一定做了很多善事。”
于闵拉住严辞镜的胳膊:“你是说我跟他们不一样?”
“是,”严辞镜由衷地说,“山下一定有你的立足之地。”
于闵期待地问:“那我不会被当做土匪抓起来杀掉么?”
“不会。”
“真的?”
“我保证!”
于闵惊讶:“惊平哥?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是江陵知府,严辞镜道:“你唤我一声哥,又救下我,我不会过河拆桥。”
于闵犹豫:“可……可我还想再留一些时日……”
“不行!”
严辞镜下意识拒绝,不由分说的模样吓怕了于闵,于闵的袖子上还连着针线,就默默站起身挪出去了。
严辞镜懊悔不已,但他实在是心焦如焚。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他要于闵助他下山,那势必要两人一起走,否则一旦东窗事发,于闵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眼见着紧闭的门窗上,漏进来的光束越来越斜,严辞镜按在日志上的手也一再收紧。
他看着日志页脚的卷边,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日志上的秘密带出去。
于闵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孩。
女孩名叫柳丝,名如其人,是个瘦条条的文弱女子,跟于闵差不多大,是老二的女儿,严辞镜不信劫匪老二能有这么乖巧的女儿,于闵只好说是随了她那不知名的娘。
“柳丝,惊平哥会写字!”于闵拉着两人坐下来,“我让他写你的名字,好不好?”
严辞镜看着于闵忸怩的模样,终于懂了他不愿下山的理由。
匪窝里怎么可能有纸笔,于闵急得团团转,严辞镜按住他:“我沾水划在桌上给你们看也是一样的。”
“好!”
柳丝也说好,两个孩子挤着脑袋凑到一起,都快凑到严辞镜手指上去了。
“柳丝,你看惊平哥写的这个柳,飘飘的,很长,很像你的辫子!”
“这个丝也好看!像大堂里飘的两条烟,就是底下四个点……你还藏了两只脚吗?”
柳丝捂着脸笑,小声地对严辞镜说:“能再写一个于闵吗?”
原来是两情相悦,严辞镜看着柳丝眼中不加掩饰的情丝,心里失望,于闵大概不会带他下山了。
“惊平哥?”于闵指着被严辞镜抹掉的那块地方,“怎么擦掉啦?”
“于字写错了,我重写。”
柳丝问:“于字有很多吗?”
严辞镜点点头,写了个正确的于闵,哪个于,哪个闵,分毫不差。
于闵乐呵呵:“跟我爹写的一样,也是这样的形状,有个小勾勾。”
严辞镜不知道怎么告诉正在兴头上的于闵,他的名字,在日志中到处都是。
柳丝待不久,被他爹叫去了,于闵留下来,让严辞镜反反复复在桌上写柳丝,他也不学,嫌自己写得丑,只看着严辞镜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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