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暮心中短暂思索一番,勉强停下咳嗽:“祁卓答应了你们什么?”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了,”祁峰嘉冷笑道,“抓你不容易,显然要让你物超所值。”
景云臻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他心里也知道不对劲,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过了片刻,门外果然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只见仓库内众人端起配枪,个个屏气凝神。
祁卓拄着龙头拐杖,提着一只小巧密码箱信步而来。他独身进了门,没有在意或明或暗的枪口,只望着丛暮皱起了眉,语气阴冷地对祁峰嘉说:“在电话里说好的,丛暮不能少一根寒毛,谁让你们捆他的?”
“人在我手里,我想怎么捆就怎么捆,”祁峰嘉说,“你要是真心疼他,他就不会被我们逮住了。”
“少废话,”祁卓说,“东西我带来了,所有文件都签好了字,把东西拿走,把人放了。”
祁峰嘉一仰头,自有身边的黑衣男子上前谨慎地接过密码箱,按照密码打开后呈到祁峰嘉眼前,这密码箱虽小,但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大少爷,是我们谈拢的文件。”
“好,”祁峰嘉看过一遍,忍不住自得的笑了笑,“祁卓,你自认为能够扳倒我父亲与我,捧祁三那个小子做你傀儡,谋划这么久却前功尽弃,感觉如何?”
“输了就是输了,”祁卓沉声道,“我把东西带来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哼,”祁峰嘉冷笑一声,“你挑起祁家内讧,将祁三身世公之于众害我祁家蒙羞,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祁卓说:“如果不是我,我的好舅舅现在恐怕还要挖空心思捧他的三儿做皇位,哪里轮得到大少爷。我这是为大少爷做了嫁衣,大少爷可不要翻脸不认人。”
“住口!”祁峰嘉说,“我今天的位置是我自己夺来的,祁三算什么,他永远都不可能踩在我头上!”
“是吗?”祁卓兴致缺缺,“我把你们祁家的东西完璧归赵,今后谁当家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肯把我男朋友还给我。”
“想要他?”祁峰嘉说,“恐怕今天你的命也要留下。”
他话未说完,已经从腰间拔出枪来,与此同时,他看见祁卓隐秘地勾了一下嘴角。
他还未理解这一笑是什么意思,突然间祁卓后退卧倒,他眼前的密码箱轰然爆炸。
这一声十分轰动,拿着密码箱的黑衣男子已经血肉模糊,炸弹爆炸的同时,所有人下意识地握住耳朵卧倒在地,可是如果有人细看,就会发现这枚隐蔽在密码箱的炸弹威力并不像它的声音一般巨大,连站在它两米开外的祁峰嘉也只是受了轻微的伤。
就在他头晕眼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祁卓已经迅速拿枪顶在他头上,将他作为人质挡在胸前。与此同时,仓库门窗被猛然炸裂,全副武装的保镖迅速涌入,与室内的祁家保镖激战起来,瞬间枪声四起。
有祁家保镖冒险朝丛暮和景云臻开枪,丛暮拼命挣扎,却无法从麻绳中逃脱。然而不多时身边景云臻已经甩开麻绳,抱起丛暮躲到避体后面,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用沾血的手去割他身上的束缚。
丛暮这才看到,他风衣袖口隐蔽处藏了一枚锋利刀片,大概从祁峰嘉等人进门起就已经挣脱了麻绳,只不过一直在等待时机。
祁峰嘉的人大概以为那一棍子将他打得极重,因此只随意在他身上捆了两圈,并不像捆丛暮一样结实。
景云臻手掌血肉模糊,处处都是刀片划下的伤痕,他额头有汗水滴在手上,也只是咬紧牙关加快了动作,并未发出一言。
“你不用管我,”丛暮说,“这里非常危险,你赶紧先走……”
“闭嘴!”景云臻低吼,“我出去以后再跟你算账!”
丛暮低叹一声,他没想到景云臻这么快已经想通所有前因后果。
景云臻手下不停,将麻绳割开后用力扯断:“能走吗?我背你!”
“不用!”丛暮被他扶起来,一抬头,这才猛然发现景云臻后脑有大片血迹,登时,他心跳都停了一瞬,“云臻,你……”
“Larry!”祁卓将祁峰嘉推给保镖,拄着拐棍跌跌撞撞地狂奔过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丛暮连忙扶住他,急道,“你疯了Colin!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万一炸弹炸到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祁卓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检查一遍,又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景云臻不停流血的伤口,“你还能走动吗?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祁峰嘉的人都配了枪,待在这里非常危险。”
“我没事,”景云臻说,“这间仓库里他的保镖不下二十个,外面肯定还有……外面的清干净了吗?”
祁卓点头:“我到的时候你的人刚处理好。”
子弹打在地上或墙体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仓库内到处是碎裂的声音,景云臻快速道:“出口没有掩体,我们从后面的置物架绕过去,这样路程会短一些。出口一定会有狙击手,你们两个跟着我,注意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景云臻做了个手势,他们趁着祁峰嘉的保镖不备,极快地从避体转移到置物架后面。
景云臻贴着置物架的边沿,深吸一口气,略微探出头去观察了一番,转身说:“十点钟方向,窗户后面有一个狙击手……”他突然顿了一下,脸色兀地变了,“……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空气中似乎飘浮着并不十分明显的刺鼻气味,仓库的南端远远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明火火光的蔓延,“是化学原料泄露,”祁卓望了一眼那头堆积化学原料的货架,深深皱眉,语气严峻,“这个数量很可能会发生爆炸。”
仓库内的保镖开始从四处向出口涌动,景云臻看见那扇窗户倏忽间被一颗子弹打在窗棂上,后面藏着的枪口似乎迟疑地颤动了一下,“我们不能等了,”他说,“你们两个走我右边,我喊一二三,我们往出口跑。”
“不行!”丛暮坚决道,“这是我和祁卓的事,不能让你挡在前面!”
“听我说小暮,”景云臻握着他的肩,“这种事情我比你们两个人都要有经验,我打头阵所有人都会更安全,别担心我,保护好你自己!”
他与祁卓对视一眼,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什么隐秘的协定。
“不会有事的,”景云臻深深地看了丛暮一眼,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松开,“深呼吸小暮,准备好,一,二,三,跑!”
他们从置物架的另一侧冲出去,火光已经蔓延成片,空气中刺鼻的气味更甚,几乎要沸反盈天。
丛暮只觉得剧烈燃烧的化学试剂让他呼吸困难,脑袋里不停嗡嗡作响,几乎要辨别不清方向,“忍耐一下!”景云臻死死拽住他的手往前拖,咬牙道。
丛暮用力甩了甩脑袋,努力睁大眼睛,只是突然之间,他的瞳孔在飘忽的视野中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脊背上迅速蹿起了一层冷汗。
————他看见了两柄黑漆漆的枪口。
电光火石间,丛暮的大脑仿佛空白一片,每一块肌肉的动作都完全依赖本能,但他又仿佛在一瞬之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这些念头在他大脑里不断厮杀,刺痛他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
他们离出口不过五米左右,他知道那两个躲起来的狙击手一定会立刻开枪,阻止他们踏出仓库。他知道景云臻和祁卓紧紧地将他保护在中间,从出口两侧射出的子弹绝对不会打在他身上。他也知道这样近的距离,他们两个被射中的概率极大,而一旦被子弹打在身上,注定凶多吉少。
丛暮好像并没有在须臾之间从这样极度危急的混乱情绪中剥离出来,他只是本能地甩开了景云臻的手,在子弹破膛而出的瞬间挺身挡在了祁卓的面前。
他已经在心里等待子弹射入皮肉爆裂的痛感,等待他的脏器和骨骼被瞬间撕裂……
“小心!”景云臻大喊一声,丛暮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身前景云臻的身影飞扑而来,牢牢将他抱在怀里,下一刻,子弹的冲击力使得景云臻胸腔不自然地向前挺身,鼻腔中溢出痛吟。
两枚子弹几乎同时发射,从十点钟方向射出的那一枚被景云臻的飞扑闪过,一击未中,又调转枪口重新瞄准。
丛暮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景云臻不断下坠的身体,他整个人完全懵了,嘴唇蠕动两下,张口呢喃道:“……云臻……”
第63章
祁卓匆匆走进病房大楼的时候是第三天下午四点五十分,电梯到达二十一楼,这一片私人病房非常安静,走廊里有淡雅的花香。
祁卓转了个弯,一眼看见丛暮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Larry,”祁卓叫了他一声,“你怎么样?检查做过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丛暮从长椅上站起来,摇摇头:“没事,一点皮外伤,不严重。”
祁卓忍了又忍,看见他手腕上缠的绷带,还是忍不住说:“你这回太冲动,我们说好了的,保镖没跟上你,行动必须取消。可是这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枚子弹打在你身上,你……”
“好了,我不是没事吗?你筹划那么久,不能功亏一篑。”丛暮拍拍他肩膀,“你那边怎么样?把祁峰嘉还回去了?”
祁卓明明大获全胜,但仿佛殊无喜色:“祁重格亲自拿着让渡书来换的人。”
“总算结束,”丛暮点点头,扬起脸来看着他,“还未恭喜你心想事成。”
祁卓捏捏眉头:“对不起,连累了你和景云臻为此受伤……”
丛暮摇摇头:“这件事是我主动提起的,云臻受伤也完全是受我牵扯,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你的过失。”
“你当日扑到我身前来替我挡枪……”祁卓低下头,略微闭了一下眼睛,“如果你出了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你跟景云臻将我围在中间,难道不是怀着为我挡枪的心思?”丛暮轻声细语道,“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Colin,我不希望你有心理负担。”
祁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皱眉问道:“景云臻的子弹取出来了?现在怎么样?”
“幸好没有伤及内脏,”丛暮说,“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医生说大概这两天就会清醒过来。”
祁卓点了点头:“我在国内的事情已经办完了,需要赶回英国处理些事情,你是想现在和我一起回去,还是等他出院之后?”
丛暮沉默了一下:“Colin,景云臻身上的子弹虽然取出来了,但是他脑后的伤有些复杂……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景云臻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正是一个黄昏,病房里开了一盏柔柔的台灯,不是医院里那种惨白的灯光,是橘黄色的,散着氤氲的光圈。透过病房的窗户,天空是很淡的粉色,有压抑的云层遮住太阳,马上六月份了,又是一个夏天。
这是他和丛暮的第一个夏天。
景云臻动了动肩膀,瞬间从右臂到额头传来尖锐的刺痛。
“你醒了?”丛暮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快步走到病床边来,因为起的太快头晕脑胀,脚步有些踉跄,“你不要动,我去叫医生来。”
景云臻想要说话,但是丛暮已经按了铃,很快病房里涌进七八位医生护士,如此这样检查了一番,景云臻躺在床上被医生摆弄,眼睛却牢牢地盯着丛暮不放,那视线非常复杂,仿佛掺杂许多难以言说的感情。
医生们动作简练而安静,不一会儿已经检查完需要的数据,临走时领头的那一位年纪最大的医生站在病床前,欲言又止半晌。
丛暮上前一步,拍拍医生的肩膀:“谢主任,您先出去吧。”
病房门关上。
“到我这里来。”景云臻朝着丛暮伸出手,低声说,然而话一出口才发觉喉间干涩难耐。
丛暮走近,任由他用左手握住自己的手,拇指在手背上摩挲片刻,他问:“你受伤没有?”
“我没事,你伤得比较重。”丛暮说。
景云臻看他眼下青灰一片,料想是一直在病房里守着:“坐我这里,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歹让我先给你倒杯水。”丛暮无奈。
他接了温水,在杯子里插上吸管,递到景云臻唇边:“慢一点喝,试试水温。”
等到景云臻喝了半杯水,丛暮放下杯子,慢慢说:“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
“祁卓的事情做完了?”景云臻脸色苍白,但是目光十分有力,“是他让你当诱饵?”
景云臻是多聪明的人,这些事情不必明说,甚至丛暮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然而他已经了然于胸。
“不是,”丛暮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反而重新被紧紧的抓住,“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本来我身边有保镖在跟,不会出这种问题,但是祁重格那边可能察觉了,所以……”
景云臻脸色惨淡:“你为了他愿意涉险,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丛暮,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丛暮的手被他握着,垂着眼睛,低声说:“我欠你一条命。”
“不是这样,”景云臻泄气,“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个的。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任何东西都没有你的命重要,祁卓一定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事再来一次,丛暮,我真的没有办法忍受。”
“生着病还想这么多,”丛暮低声笑笑,“放心,我答应你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42/47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