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明顾不上许多,视死如归:“我只是休息不足,多睡就好了,不必喝药。”
懒得废话的寂夜神君言简意赅:“喝药。”
“……”
药碗递到面前。
苦味直冲鼻腔,羲翎的态度不容拒绝,沈既明本能地接过手灌进嘴里,刚咽下第一口就难受得想吐。
好不容易咕嘟咕嘟地把药喝完,沈既明终于忍不住讨价还价道:“神君,药我已经喝了,所以。”
“所以。”
“我把绿萼一个人放在一重天不放心。”
“……”
“那孩子真的跟了我很久,以前也没有嫌弃过我,这些年除了洛清真人都是他陪着的。我不能因为自己飞升了就置他不顾,毕竟是我种下的梅树才化出的仙童,我怎能放之不管。”
“求神君通融。”
羲翎伸出手,望沈既明的嘴里塞了一颗杏干,沈既明一番真情流露并未激起丝毫波澜,羲翎全身倾泻出生人勿近的冷淡。他掏出手帕擦净残余指尖残余的酸甜,见沈既明眼神热切,知道这遭如何也躲不过去,良久,开口道:“看来这药应该给你再灌一碗。”
第31章
在沈既明的软磨硬泡下,羲翎终于松口,绿萼怕生怕得很,只肯见沈既明一个,只要沈既明能让他端端正正地站在羲翎面前说上一句话,羲翎想尽办法也会让他搬进九重天来。
沈既明大喜过望,谢了又谢,终于想起他还不曾关心过羲翎的病情。说来也怪,以神仙的体质,生病本就是件稀奇的事,更别说生病的人是羲翎。这人冷面冷清,不怒自威,哪儿也看不出像是害了病的样子。羲翎也不遮遮掩掩,大方坦然:“我的病与体质无关,只是神魄归位后修为逐日衰弱,且愈发严重,目前修为不足往日一半,实力亦打折扣。”
与泰然自若的寂夜神君不同,沈既明一听这话,登时垂死病中惊坐起,傻兮兮地张大嘴巴,满面惊愕:“竟是这么严重的事,还真叫那个狼人给说中了,先前我还以为是他口嗨。那怎么办,吃什么药能治?”
羲翎这样冷淡的人,看着沈既明衣冠尚不整还有空一本正经地操心别人,也不由得哑然失笑。
沈既明皇上不急太监急,这人怎么回事,修为都没了还笑得出来,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这人一向以己度人,他将一身功夫看的比命还重要,头可断血可流,武功不能丢。羲翎是武神,又身居高位,这样的身份万万不可失去高深修为的加持。
沈既明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羲翎开口道:“仁术诊出我神劫未尽,以至神魄未全。你有空操心我的修为,怎么不瞧瞧你自己。”
“我……?我怎么了。”
“你的修为不亚于我,灵力却不能与血肉何一,半分也发挥不出,你就不着急。”
一般而言,神仙的修为只看个人的修炼程度如何,好比洛清与仁术同为真人,但仁术主修医药,修为自然远远不如洛清。凡人飞升后都从仙君仙位做起,修为自然不高。沈既明飞的是三天神君,可供参照的唯羲翎一个,修为与羲翎平齐也情有可原。
沈既明一点也感受不到白得一身修为的喜悦,他一声悲呼,怎么什么好事都叫他摊上了。
羲翎剑眉一挑:“你觉得这不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可放在我身上就……”
十九殿下有苦难言。
“不必想太多,顺其自然。仁术说你无法运用灵力自如与你心智有关,你对自己否定太过,才对体内的修为十分排斥。”
话说得倒是简单了,过去真切发生过的犹如利刃,早将他凌迟数百遍,他身上挂着那么多条人命,哪里是没心没肺说一句放下就放得下的。
羲翎见沈既明愁容不减,精神飘忽,似有发作的迹象,于是换了种说法:“我已然如此,若你再撑不起场面来,我看这九重天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
“天界与地府虽有合作,也互相牵制,你以为冥王实力不俗,为何甘愿认天界为尊。”
言外之意,天界有羲翎这样逆天战力的武神,由不得冥王不服。
“若冥王知道天界两个三天神君不是失了修为就是灵力凝涩不能用,你以为会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是让沈既明打起精神的意思了。
就算沈既明再三强调自己无病一身轻,可老话讲在其位谋其事,他既然担了寒彻神君的名,就得在羲翎拿回残缺的神魄与修为前保证三界的安稳。
路漫漫其修远兮,寒彻神君的壮志不小,可惜也只能从力所能及的做起。
比如浣衣。
彼此相识的二人的形象总会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渐幻灭,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吃多了饭也会打嗝。但羲翎不会,这些时间相处下来,沈既明意识到认为羲翎永远都不会。
越是这样完美无缺的美玉,沈既明越是不敢怠慢。案子上的事他帮不上忙,于是主动请缨负责九重天的日常琐事。羲翎借他的披风早就该洗了,还有被他睡出一身冷汗的被褥,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让羲翎睡被他弄脏的床。
牛郎织女被一条银河划开,一年只有七夕日才有喜鹊桥引二人相见。自今日起,这条棒打鸳鸯的恶人河多了一项新功能。
沈既明端着盈满衣物被单的木盆,另一手拎着粗棒,在银河边上蹲下来。
先从简单的床单被罩开始洗,里头的棉花已经被他整齐地晾在太阳下。沈既明挽起,对着浸湿的布料认真捶打起来。
银河上游正是明月阁,凤尾做完功课后总会来这里摸鱼,今日也不例外。起初他看见沈既明,想起就是因为他神君才给洛清难堪,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掉头就走。余光又瞥见这人拎着根凶器不知道在打谁,一下连着一下怪渗人的,不由得抹身出声道:“喂!你干什么呢?”
沈既明听见熟悉的尖细嗓音,扭头看过来,喜道:“凤尾!”
凤尾灵仙当即不乐意了,当即回嘴:“你这家伙管谁叫凤尾……”倏忽想起现在人家已经是寒彻神君,可不是当初被洛清抽了一通都不敢反抗的小仙君了。他一万个不想给沈既明行礼,但规矩就是规矩,登时后悔何必招惹这个扫把星。
凤尾不情不愿:“见过寒彻神君。”
沈既明急忙相扶:“哎哎哎客气了,爱卿平身平身。”
见他丝毫没有神君的架子,更没借此机会奚落刁难,沈既明的印象在凤尾心里挽回了一点:“不是,你在那里做什么?”
“洗东西啊。”
“你洗东西为什么不捏个诀?你这么洗要洗到猴年马月去?”
沈既明是真不知道:“这还有诀?”
“这当然有了,就——”凤尾一看沈既明的茫然相,就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索性给他做个示范。他掐起两根好看的手指,口中默念口诀,不消片刻,被沈既明敲打得凹凸不平的床单焕然一新。
沈既明震惊地拎起干爽的床单:“你这……有点东西啊,凤尾。”
凤尾看着沈既明这没见识的模样心里堵得不行:“你怎么连这都不会,好歹也是个三天神君,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碍于沈既明的仙位,更多嫌弃的话被凤尾生硬地咽了回去。沈既明兴致勃勃,求凤尾帮他再洗一件,说罢,提起那件毛茸茸的貂裘披风,向凤尾投去期待的目光。
净衣决是最最基础的法诀,谁知道沈既明把圣贤书读进哪个狗肚子里去了。凤尾带着满脸的一言难尽,刚要再念决,一见沈既明递过来的衣服,吓得赶紧收了法:“不不不,这个不行!”
“怎么说。”
“这是貂裘,貂裘这种珍品绝不能用普通的法诀,人家有专门的护理法诀,我还没学呢。”
凤尾对自己的功课颇为自傲,对于不会高级净衣决一事感到十分羞恼,特别是在沈既明面前。气急败坏的凤尾灵仙马上将矛头对准沈既明:“什么嘛!你的衣服为什么要我给你洗!就因为你是三天神君就可以这样使唤人吗?可以吗可以吗?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我我,我告诉真人去!”
凤尾踏踏踏地跑开了,跑到一半,终于忍不住:“你别洗衣服了,你还是洗洗你自己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一个乞丐?”
沈既明委屈道我每天都用浴身决啊。
凤尾灵仙理智地评价道,你连净衣决都不会,浴身决的水准又能高到哪里去!
当晚,从善如流的寒彻神君就跟着扭捏的凤尾灵仙一起去了浴池。
凤尾强调我绝对不是陪你来,也不是不会浴身决,我只是来享受的,享受你懂吗?
沈既明表示理解,以前他在大漠,用来饮用的水都少得可怜,能用湿毛巾把身体擦拭一边已是奢侈。他虽不喜宫中奢靡气氛,但不得不说能泡个热水澡确实舒服多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
他以为的享受就只是像以前一样,一个灌满热水的木桶,脱了衣服钻进去泡着,至多再撒两片花瓣。
这也不怪他,他从生到飞升都没享受过先皇那般被成群的美人捏肩掐背的沐浴待遇。而天界的浴池比起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块望眼无际的天然水池横在眼前,池面烟雾氤氲,水汽温热得刚好。
池水清澈见底,手指划过时留下波光粼粼。
这么一比,先皇花三年才建成的华清池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别愣着了,脱吧。”
沈既明结结巴巴地:“在这里脱吗?”
不知是不是热气太重,凤尾的耳尖泛起浅色的红:“什么啊!是你要来洗澡的,你害臊什么。都是男的,你有的我没有吗?女宾浴池不在这里,你到底要不要洗?”
“这样的池子不止一个?”
“干嘛!你要去女宾浴池吗?死变态老色痞!”
“……”
吵不过凤尾,沈既明试图放松自己,挽了头发,学着凤尾的模样脱去衣物围上浴袍。又畏畏缩缩地跟在凤尾身后,踩上通往池中的青石台阶。
台阶被水磨得光滑,少不得留心注意。凤尾缓慢地往水里走去,一边道:“平时这里人不算少,怎么今天……”
沈既明恍然大悟道:“原来今天是人少,我还以为这么大的池子都没人来未免浪费——”
“啊——————”
沈既明被凤尾叫得险些失聪,这还不够,凤尾像只兔子似的呲溜溜跳到沈既明背后瑟瑟发抖,他比沈既明矮了快一个头,正好把沈既明当做一架人体屏风。
沈既明无奈道:“你总不让我大惊小怪,你自己不也是……”
“神神神……”
“什么?”
凤尾死死拽着沈既明的浴袍,颤颤巍巍地:“神君啊!”
松垮的浴袍不负众望地滑落入水。
浴室雾气浓重,三尺外人畜不分,以至于二人踏进水中方才看见泡在池子里的羲翎。
沈既明光溜溜地,与大半身没在水里的寂夜神君来了个对视。
第32章
羲翎:“……”
沈既明:“……”
沈既明怎么也想不明白,再不济他也是皇子出身,九五至尊的龙椅也不是没坐过,缘何他会在羲翎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丢脸。这还不算,每一次丢过脸后他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下回绝不要在羲翎面前出丑,奈何屡战屡败。一个人越挫越勇并不可悲,可若是屡战屡败,每每汲取经验教训,仍不得志,这就称得上耐人寻味了。
好在丢面子的事情做得多了,收拾残局也得心应手起来。沈既明猝然开心一笑,换上一副没事人似的口气:“哎呀,小仙不知寂夜神君在此沐浴,竟然唐突了,如此冒失真是该打。小仙乃一重天的绿萼灵仙,神君要罚可莫要找错了人。小仙告辞。”
施施然,转身就要走。
凤尾不知这人又发什么疯病:“沈既明你上哪儿去。”
“哎呀——”沈既明故作夸张一把捂住凤尾的嘴:“你我皆是小小灵仙,怎可直呼寒彻神君名讳,这样不妥,不妥。下次莫要再犯。”
凤尾被堵着嘴,竖着两只好看的眼睛质问他:“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沈既明面挂视死如归的微笑,报以破罐破摔的眼神。
耳畔传来水流的稀拉声,神经紧绷的二人齐齐回头,寂夜神君正自水中抬手撩开散在额前的碎发。沈既明终于连表面的淡定也无法维持,企图掩面遁走,只听那男人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既然来了,沐浴后再走吧。”
沈既明:“……”
羲翎补充道:“绿萼灵仙。”
啊,老天爷,沈既明只想马上被天雷劈死。
他的浴衣大半浸在水里,还有一角被凤尾紧握在手中。沈既明认命地扯过浴衣披在身上,默默走进水里。
凤尾紧随其后,哆哆嗦嗦,手足无措:“小仙凤尾,问寂夜神君安。”
羲翎淡道:“不必多礼。”
随即目光落在沈既明身上:“绿萼灵仙好像很懂天界规矩,不问安么?”
羲翎见沈既明浑身散发着窘迫,于是不欲再说。他向后靠在池边,微微仰着头,舒缓地轻叹一口气。
颈间大片皮肤映着水光,沈既明无处安放的双眼瞬息被吸引了。难怪先皇纳了一箩筐的美人也不收手,这美色着实养眼,有个词叫什么来的,肤若凝脂?不过这词能用在武神身上吗?
盯得入迷,一时未能注意脚下。池底以大小均匀的鹅卵石铺成,光滑细腻,行走时需得万般留心。而沈既明作为发呆专业户,面对这样难走的水路,不出意外地摔了。
热汤没过全身,烫得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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