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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超市人不少，程羽接过推车的任务，和高意慢悠悠地在人流里穿梭。
“吃牛肉？”
“好呀。”
“炒一个芥兰吧，你以前爱吃。”
“好呀。”
“再炖一个排骨汤？”
“好呀。”
说是程羽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但这家伙没发表任何意见，高意问什么都能得到千篇一律的答案。
“好，齐了。”高意把调味瓶放进推车，清点了一下，“程羽，你作为客人不点菜，我这个主人很不好意思啊。”
程羽撑住推车的把手，眼都不眨地看着高意：“那阿意就别把我当客人嘛。”
“那把你当什么？”高意挑挑眉，比着到自己腰侧的高度，“当还到我这儿的小程羽？”
在程羽的记忆里，高意话不多，对待人接物的亲疏距离总是把握得恰到好处，他不是个情绪外放的人，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偶尔有一回就会显得无比灵动。
比如现在。
“可以。”程羽垂下眼帘，“我想和阿意还是像我小时候那样的亲近，不想阿意当我是客人。”
他们身边不断有人停留经过，但程羽的声音像闹中取静，不只让高意听得一清二楚，更让他觉得心疼。
“程羽，我也是。”高意真挚地说，“我还是一如既往把你当弟弟，我们之间还是一样亲近。”
程羽低着头，高意看不到他的表情。
“买完了，我们走吧。”程羽压下心中的浮躁，推着推车往收银台走去。
为了省事再来逛第二趟，高意特意买了很多能塞满的冰箱的东西。结完账，两个袋子看着就挺沉，程羽直接稳稳当当地提走，不给人分担的机会。
“你弟弟真心疼人啊。”收银大姐对高意打趣道，“长得又俊俏，以后肯定也对老婆好。”
听到程羽被夸，高意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高意把小票给保安看后塞进袋子，程羽问：“那个收银员对你说什么？”
这都注意到了，高意笑道：“没说什么，那个大姐夸你帅会疼人，以后肯定对老婆好。”
程羽点点头，语气很坚定：“我会对老婆好的。”
还以为程羽会像平常高中生一样羞臊不接话茬，谁知程羽竟然这么大胆直接，说来也是，程羽这模样，很难不受异性的欢迎。
高意忍不住笑起来：“这么说，你是在学校交女朋友了？”
他们并排走着，程羽只有一只手提着两袋东西，不让他们中间有隔挡物。
程羽轻轻拉了下高意的手，“现在没有了。”
“什么？”高意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程羽转过头，凑近到高意耳边低声说：“我没有女朋友，我只有阿意。”
高意发现，和程羽待在一块儿，总能不知不觉想到五年前的时光。
程羽被冯祁带走的前一夜，也是他和程羽最后一次共眠的夜晚，程羽埋在自己怀里哭着说：“阿意，我只有你了。”
宛如才经历的画面。
高意反应过来，右边脸颊似乎还留着程羽吐出的热气，他搓了搓脸侧：“这样啊，读大学了再谈恋爱也不迟。”
程羽没发表意见，问：“阿意读了大学，有女朋友吗？”
高意答：“没有。”
程羽露出满意的微笑：“阿意还是和那时候一样，没骗我。”
高意一怔，程羽说得应该是在图书馆的那次，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连一句敷衍塞责的话都能记得。
程羽看穿了高意在想什么，他告诉高意：“阿意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四十多平的房子容纳一个身高接近180的高意都勉勉强强，何况现在多了一个更高的程羽，简直转个身都能碰着。
“地方小了，程羽你就坐沙发上，看会电视。”高意把遥控器丢给程羽，自己往厨房走去，“做好了我再叫你端菜。”
“好。”程羽还像小时候一样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高意动作麻利，很快菜香和米香就飘了过来。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茶几也是餐桌，高意把菜端了过来，把盛好的饭递给程羽，才想起来忘记问的事。
“你不回家吃饭，跟冯叔叔说了没？”
“他不在a市，去外地谈生意了。”程羽夹了块牛肉给高意，一脸无辜的看着高意，“做饭阿姨的女儿生孩子请假回家了，平时周一到周五我就在学校食堂吃，但食堂和外面的饭店都吃厌了，所以我才特别想吃阿意做的家常菜。”
“……什么？”高意一筷子饭听到嘴边，他琢磨完程羽说的话，“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家？”
程羽点了点头，吃得很香。
高意对着程羽就不由操心，本能使然了，还把程羽当小孩子，“那你学习怎么样？没有人管，有没有拉下功课？”
程羽咬住筷子，不说话。
高意轻轻叹一口气，冯祁确实是个痴情种，信守诺言这么多年没结婚，从程羽的穿衣打扮上也看得出对这个养子在物质方面是极尽大方，比如程羽身上唯一的一件装饰品，那吊坠他在学妹们传阅的时尚杂志里瞟见过，绝对是昂贵货色。分身乏术，顾得了事业顾不到程羽，高意这个没付出什么的人实在不好过多苛责。
“阿意……”程羽捧着碗，“你不要生气嘛……”
我好像没立场生气。高意心说。
“要不，你帮我补习嘛，你不是答应过我吗？”程羽目光灼灼，“我以后周末都来这里找你好不好，既可以好好吃饭又可以好好学习……”
高意实话实说：“吃饭没问题，但我接了施景宣的家教，学校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恐怕没有时间再顾你的学习。”
程羽掩下听到“施景宣”三个字后眼底滑过的不悦之色，说：“没事，我听阿意的，只要阿意让我好好学习，我就待在这里好好学习，绝对不给阿意添麻烦。”
高意想了一会儿，没马上应允，程羽又说：“冯叔叔不回家，等了一天，家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到了晚上，房子又大又黑，我好怕。”
程羽可怜兮兮的语气成功惹笑高意，高意说：“那行，冯叔叔和做饭阿姨没时间顾你的时候，你就来我这里吧。”
第10章
程羽撑着脸转向窗外，他的座位靠窗，外面就是横在a中旁边的一条河。
“程羽——”
每到午休吃饭的时候，洛山就会来教室找他。
程羽的前座出去了，洛山坐上去，看他往外望得出神，伸出手掌在眼前晃悠：“想什么，吃饭去？”
“不去，不想吃。”程羽转过头，从座位上起身，直接往教室后门走。
后门坐了几个凑在一起吃饭的女生，见程羽径直过来，其中一个女生站起来伸手拦住了他。
女生语气不太好：“程羽，抒言要你去找她。”
程羽眼皮都没抬，置若罔闻侧身出去。
“程羽，你——”
女生还要说什么时候旁边的人赶紧拉住她，低声说：“昀桥，别管人家情侣的事了，那是程羽诶……”
“抒言是我闺蜜！”江昀桥圆目怒视，外面走廊有不少人，她冲出去朝程羽的背影大喊：“程羽，你他妈真渣！”
还没跟出去的洛山被一吼震得愣在原地，他指了指后门，示意江昀桥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我认识你，你和程羽走得挺近啊。”江昀桥恶狠狠地朝他瞪视，“你也是渣男！”
眼看即将可能成为炮灰，洛山赔了个笑脸，赶紧调转方向从前门溜了出去。
果不其然，程羽正靠着天台西侧的栏杆边抽烟边打电话，那是整个天台最隐蔽的位置，前边就有两棵大树遮蔽，学校禁止抽烟，现在老师都在吃午饭，这里作为a中除了厕所外仅有可以抽烟的地方，角落有不少陈旧的烟头。
迎着的风把蓝白色校服的衣角吹得上扬，烟雾乱飘熏眼睛，程羽飞快抽了两口就踩灭烟头，对着手机说：“是，我辞了张妈，这个月工资照开了，没欠她。”
电话那头的冯祁压着怒气：“小羽，我需要理由。”
程羽吐出残留的最后一口烟雾：“家里人多，我嫌碍眼。”
“那你吃饭怎么办？！我是看你喜欢张妈手艺才特意预备让她长时间照顾你，你现在把她辞了是什么回事？”
“没什么，现在不喜欢了。”
“小羽！”冯祁明显是在饭局里抽空出来的，他压低声音，尽量平和地问，“今后怎么办？我最近很忙，家里不能没有照顾你的人。”
程羽眼底浮上薄薄的笑意：“我有人照顾。”
冯祁：“什么？你说什么？谁照顾你？”
程羽收起笑意：“不用你管。”
看程羽不耐烦地挂断电话，洛山走到他旁边：“你甩了徐抒言？”
程羽知道洛山会跟着上来，懒懒地说：“嗯。”
“还以为你挺喜欢她。”洛山撞了下程羽的手肘，“我能问为什么吗？”
“不能。”
“啧，对我还保密啊。”洛山咂嘴，“那我能问那天那个大哥是谁吗？就你搂着别人不松手还不肯我们跟过去的那人？”
程羽斜睨过来，过了很久才说：“关你什么事？”
“不是吧，程羽。”洛山背靠栏杆，一脸无解，“你的私事我才懒得问，我是看那天说好要施景宣……”
一听到施景宣的名字，程羽马上打断，“跟他说了吗？要他找另外的家教。”
“我说了啊，但施景宣说是自己老妈请的人，才刚开始补习，不知道怎么开口。”
“废物。”程羽皱起眉头，“告诉施景宣，成了就抹掉他所有利息。”
“你是不是疯了啊？！”洛山立起身，顿时睁大眼，“这什么事啊？有必要吗？那小子借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程羽说：“有必要。”
“你还不让我问那人是谁，还说不是因为那个大哥？”洛山说，“程羽，我说了你的私事我不关心，但你说不要利息就不要利息，我不同意，这事传出去了，你让其他从我们这里拿钱的人怎么想？是不是规矩就破了？”
程羽语气平淡：“算我的。”
“……”洛山扶额，“随便你了，反正都是你的钱，鬼知道你发什么疯。”
程羽瞥了洛山一眼，便掏出手机给高意发微信。那天去家里吃饭后，他和高意在沙发上又聊了很久，直到高意显出困意他才主动说离开。临走之前要了高意的电话和微信，第一时间就存了。
高意的头像是一只龙猫的屁股，圆滚滚毛茸茸，很可爱，程羽滑开聊天栏开始打字。
-阿意，吃饭了吗？
-吃了。
高意过了一会儿才回，打完两个字，又发来“你呢？”
程羽嘴角上扬。
-没吃，食堂的菜不好吃，吃不下。
这会儿高意回得快。
-不好吃也要吃，不能不吃饭啊。
-好。但是想吃阿意做的饭，那才好吃。
-行行行，我答应你了，周末家里没人就来我这里吃。
程羽打开天气预报，回：
-好，那我周末过来。
程羽刻意放慢打字的速度，就像这样能拉长和屏幕那头的高意聊天的时间一样，一来二往，高意说有事忙，他才按灭屏幕。
程羽把手机收回兜里，一偏头就注意到洛山探究的目光，他并不在意被洛山看出什么，只是单纯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高意的事。
头顶的太阳斜了过来，程羽微眯眼睛，问：“你看我干嘛。”
洛山紧盯住程羽的脸，说：“你很不对劲。”
“哪儿？”
洛山不打哑谜了，直接说：“我和你也认识好几个月了，一年前你转学到a中，算过交过多少女朋友吗？”
程羽一转学来就被学姐学妹盯过窗户，偶像剧里太夸张的招数倒是没发生。一副好皮囊、从美国回来的“海归”身份、好家世，足够在a中成为知名人物。
趋之若鹜的女生不少，程羽也不是个专情坯子，这洛山都清楚，所以听到程羽甩了徐抒言也不奇怪。
程羽说：“不知道。”
洛山掰手指唤醒程羽压根儿没存储的记忆：“其实也不多，三个，前面两个都没超过俩月，只有徐抒言过了。”
“所以？”程羽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挑出来说的。
“你突然甩了徐抒言……”洛山审视过来，“该不会是有了新欢？刚发微信的那个？学妹还是学姐？”
程羽不由地蹙起眉，他很讨厌“新欢”这个称呼，旁人根本不知道高意对自己的意义，“新欢旧爱”都不配形容。
程羽冷着脸，不愿多说。
洛山叹气，说：“刚才江昀桥那一嗓子骂你，以徐抒言的性格，她没那么容易和你断掉。”
程羽面无表情：“我没办法和其他人谈了，迟早的事。”
*
高意这周忙得要死不活，他那秃顶导师应承人情接了个新开楼盘的设计项目，动工前开放商请了风水师去看土地，秃顶导师便把这份美差光荣地交付于自己。白天高意要去在工地测量数据、看地基、画图纸，晚上还要陪着那奇葩风水师玄学，一连好几天那风水师都不满意当天的风向、湿度……甚至心情，害得高意陪他折腾了好久。好在风水师秉持周末不加班的准则，在周五晚上接近十点的时候，总算在夜黑风高之时举着罗盘完成了其神圣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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