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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邪神之后(近代现代)——一口果

时间:2021-10-26 13:39:42  作者:一口果
  飞英已经想到了石头的来历,他曾经用过分魂的保命之法,看来是他重伤的那段时间里,这片作为后备的神魂碎片苏醒了,只是不知这部分神魂碎片究竟经历了什么,看上去似乎记忆全失,而且还学了些他不知道的手段。但他也不必追究,等到将这一部分神魂碎片融合之后,他也就什么都知道了。若非他神魂上有这一道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微小缺损,那诡面也未必能如此轻易地汲取他的神魂。
  现在飞英的神魂强大,而石头只是些许残片,神魂的融合应当十分轻易。飞英神魂一动,正欲与石头重新融合,神魂交融间记忆思维瞬息交错,他看见自己成为了半块巨岩,又看见半块巨岩被炼做一枚拇指肚大小的黑石,看见明灯……
  剧烈的撕扯感突然产生,飞英感到从石头的神魂碎片上产生的惊愕、厌恶与排斥,在他看到石头的记忆与念头时,石头也看到了他的记忆与念头。正在相融的两道神魂之间生出了巨大的斥力,他们思维已经全然不同,他们的意志互相违背,纵使同出一源,但相逆的精神已无法融为一体。
  飞英惊怒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石头却好像受到了比他还要大上许多的打击:“我竟是这样的人?我竟是这样的……怪不得之前一直点不亮心焰……”
  飞英又恼又急,冷冷道:“早先在门中数度险死还生,同门与师长是什么得性你看样子是忘了个干净。怎么,你很遗憾没有死在他们手中被抽出根骨炼化吗?”
  “他们如此做,不代表你便可以这样学。你深恨他们,可你现在的样子,与他们难道有什么不同吗?”石头同样怒道。
  “‘你’?”飞英气极反笑,阴冷道,“在我把你分割出来前,那些事我就已经做过。你莫非认为忘记之后,被分割出来,你就是干净无辜的?我们同根同源,我们本为一体!”
  “是的。”石头道,“我为此感到非常的羞耻。”
  二者神魂同源却相争,石头的心焰不稳起来,诡面趁机而起,诸多丝线骤然紧绷,强取神魂之力。
  飞英骤然闭嘴,石头也不再相争,专心稳住心焰。他们本为一体,也很清楚现在的敌人是谁。
  但石头的心焰太过微弱了,他只能使诡面暂时蛰伏,却无法将之从神魂中逼迫出去。一旦他的心焰弱了下来,诡面立刻就蠢蠢欲动。他只是一点神魂碎片,神识常常疲倦,心念一散,心焰就要熄灭,只有靠飞英传递过来的神魂之力才能支撑。
  “把这法子教我。”飞英道。他认为他的神魂力量远比石头要强大得多,由他来用这个术法可以更容易地制住这张诡面。他原本不必学,只需要将石头融回,使神魂归于完整就可以了,但现在也只能慢慢学。
  石头却冷冷道:“你学不会。”
  飞英一恼,只觉得自己这分出去的神魂简直愚蠢得可怕,如果不是感觉到石头的确与他神魂同源,他几乎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他了。怎么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石头与他神魂一触,将自己修持点灯法的过程传了过去。
  飞英得到此段记忆,明白自己确实学不成。他的身躯此时已经重伤而亡,只剩下神魂凭依在这诡面中,还时时都有被这诡面吸干消亡的危险,不由得更加着恼起来,冷笑道:“你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那个凡人?”
  “记得心中曾有的一念仁善有什么不好?”石头淡淡反问道。
  飞英恨声道:“有什么不好?若非当初一念差错给了她青蚨钱,也成不了后来那个古古怪怪的妖鬼。当初在台吴县外重伤皆拜她所赐,我也未必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念仁善!我自行事为我,从魔窟中挣出一条性命,得来了今日的修为,却因为当初给了她青蚨钱致使今日的死劫。当初就不该起那一念仁善!”
  石头神念翻腾不休。他与飞英是同一个人,他们本为一体,飞英的想法就是他会产生的想法,飞英的私心与狠毒也是他所拥有的东西,他的确有过一念仁善,但这一念仁善是如此的微小,只支撑得起一点朦胧微弱的光芒。他在与飞英相争时说得高尚,却很清楚自己心里有几分认同。那本就也是他的想法,他只是将它们遗忘了一段时间,然后在这段时间里,被教导着抓住了心底极微茫的一念仁善。
  他不由烦躁起来:“你真的要与我争执这个吗?我否定这一念,然后心焰熄灭,让这邪物将我们吃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飞英闭嘴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他靠着狠绝与恶毒从师门里活下来,一路走到今天,唯一发出来的一点善念害得他后来重伤,他恨极了当初一点愚蠢又多余的仁善,现在却又要靠自己已经否定了的东西苟延残喘。一个残缺的自己、一点否定自己的残缺、一张诡异的邪物,现在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离开不了谁,像三条互相吞吃的蛇。
  他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可笑的情况?
  他想不通。他想不通冥冥之中的因果运转,也想不通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飞英问道。
  石头也想不通。他之前的记忆都失去了,只记得自己在半块大石上苏醒了意识,后来这块大石被人拿去用了,他就到了先生手里,跟先生学了点灯法。根据从飞英那里得来的记忆,他之前是被飞英放在一只黑兔妖身上沉睡。后来这黑兔妖逃了,他被从兔妖身上清走也是正常,但这片神魂为什么没有消亡,反倒辗转成现在的样子,却是他们都不知晓的了。
  这其中的过程不能不令人生疑,但空白的记忆却使得他们抓不住任何依据,可另一点问题却是明明白白的:飞英所修习的分身复生之法可没有把神魂碎片召到身边的功能,石头本来正安安稳稳地跟着先生学点灯法,他是怎么突然来到飞英这里的?时机又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教他点灯法的“先生”、与点苍山有瓜葛的吴侯、玄清教暗藏的偶师使、荒村里埋伏的灰衣老道……谁能算清这一切纷杂凌乱的人与事?谁能安排出这稍有意外就会错开的时机?
  谁能在背后谋划了这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荒芜的村子里突然生出一点空间波动。虚空中遥遥探来一只手,将戴在飞英脸上的木制诡面摘走,又了无痕迹地消失。
  乱雪上,只剩下飞英面容扭曲的尸身,身后拖着长长一条被冻在雪地里的血水泥浆。
 
 
第128章 
  梁都王宫,李泉伸手捉住悬在半空的狼毫笔,在笔洗中轻荡。残墨在水中化开,染了墨色的小水波击在瓷壁上,泠泠水声惊起了另一张桌案前的胥桓。
  他抬起头放下笔,双眼因思绪还停留在手中的公文上而有些空茫。
  “完成了?”他问道。
  李泉一摆手,桌上的书册就平平推到了另一张桌上。
  胥桓抬手接过翻看起来。他请李泉来与他一起定下可以重定乱世、与世界运转相契的律条,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是需要他终生践行的道,直到最后,以智慧与力量,书就一册真正无瑕无秽、可梳理世间的律册,胥桓没想着一蹴而就,但第一步,他需要这尚且粗糙的草稿足以成为他的根基。
  开始时他想他可以与李泉互相探讨,和而不同,可以使道理越辩越明,越少缺漏。但他却发现,李泉在这条道上走得比他要更深更远。比起相互探讨,这渐渐的已经更类似于单方面的指点与教导。
  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模式:李泉并不参与他最初的拟订,但会对他拟订的结果提出疑问,每一个疑问都准确点出了问题所在。胥桓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中,越来越明晰了自己的道。
  他翻着李泉推给他的册子,这本长册经过修士的手段炼制,瞧着虽然不厚,所载内容却抵得上梁王宫中的半壁藏书。他越翻越快,但直到末页,也没有看到墨色注疑的地方。
  “已经没有什么可改的地方了。”他听见李泉含笑的声音。
  养大了胆子的小松鼠推开窗钻进来要烤火,窗外日暮金霞,照白雪盈盈。暮鼓声声里,一道道他亲手拟写的律条从胥桓的神识中淌过,凝聚成坚实的锁链,夯实进他的根基。混沌不清的命理忽然显出一线,在浑沌如黑洞一般的力量里深深扎下一根锁链,像飘摇的舟船定下一根结实的锚。
  胥桓猛然抬起头,双眼亮得惊人:“我……”
  “去吧。”不必他说完,李泉已经笑起来。
  胥桓亏损的根基才刚刚重新弥补上来,正是需要稳固的时候。
  昼漏尽,暮鼓止,日轮西倾渐渐没入地底,李泉看向窗外,余晖倒映在他眼里,灿烂若金。
  ……
  等到胥桓再次从闭关的石室中走出来的时候,又是一次暮鼓声声,他浸在暖色的霞光里,皮肤似终于从经久不散的寒凉里透出了暖意。
  他嘴角翘起,似乎是想笑一下,但这个笑还没有完成就被一阵冥冥中的感应打断了——窕姨出事了。
  胥桓的神色冷了下来,目光利若含锋,直刺所感方向。
  他娘出事的时候他才六岁,什么都做不了。他不会再让窕姨出事。
  晚霞在日轮沉落后褪了色,一缕风卷起些许碎雪,其上碎金般的光芒在落地前黯淡了,灰蓝色的雪地上已经没有了胥桓的身影。
  ……
  “人心,大约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东西了。善恶同具,欲求混淆,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总是折腾着没有意义的事,妄想弥补却让自己越陷越深。你们说是不是?”别初年嘴角啜着笑问道,但他身边却没有其他人,只有手上把玩着一只有道裂痕的木质面具,那上面诡异的纹路好似一个个被纠缠在无尽线团里的人。
  面具里并没有回应,别初年也不在意,他无聊极了似的继续对着面具自语道:“那位想用你做什么呢?替代偶师使?借明灯法反取玄清?还是别的什么打算?”
  飞英被困在诡面中,一语不发。他已然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受双方争夺取用。但无论执棋者怎么打算,与他这个棋子是没什么关系的。这取走诡面的修士对他喃喃相问,可飞英虽然已经在局中牵扯甚深,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牵涉进来的——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落子。多可笑?他以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思量考虑的结果,但却一直都是在沿着别人给他安排好的路线前行。
  多可怕。
  在遇见偶师使之前,他就已经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替代偶师使?反取玄清?这修士所猜测的难道不可笑吗?他这样一个连知晓自己入局都没有资格的人,可以做成这样的事吗?
  “你自然是做不成的,但要做这件事的不是你。”别初年悠然道。
  飞英心中一惊。他方才的所思所想都是在神念中进行的,并没有回应别初年。只是心绪一时波动,竟就被觉察了。飞英极力收束起神念,却仍觉得自己在此人面前仿佛赤身裸体,毫无秘密可言。
  可他同时又不由得被别初年的话激起更大的心绪波动。偶师使诡异莫测,玄清教根深叶茂,与他们相比,他就像一粒石子、一片落叶,但石子与落叶能做成什么事,并不取决于他自己,而是取决于他在什么人手中。岂不见修士手中的一滴水珠,也可击碎凡人所持的百炼精钢?而石头与落叶,自然是没有资格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
  别初年试探过后确定没有办法从飞英这里得到什么结果,也不失望,猜不出来也罢,反正这枚棋子已经落到他手中了。
  同样被困在诡面当中的石头虽然一直在以点灯法遏制鬼面,却也同样听到了别初年所说的话,心神受到扰动之下,心焰明灭不定,与诡面之间的平衡霎时变得岌岌可危。
  “慢来,定心。观心如明镜,念头所过皆如流影,虽倒映其中,却不能扰动镜面……”别初年的声音像清泉一样流淌,指点着石头如何稳定住心焰。
  石头依言而行,繁杂的心念在别初年的声音中像沙石一样慢慢沉淀到心底,澄明出一片如明镜的心湖,竟隐隐感觉可以反制诡面。
  “你……”石头隐藏着力量,只维持着与诡面之间的平衡,惊疑道,“你也懂得点灯法?”
  别初年笑了一声,若有深意道:“我为什么不懂呢?”
  石头心中灵光一闪,惊道:“你是那个!那个算计了先生的人!你是别初年!”
  在他和先生离开六英城之前,柴火受人蛊惑欲害先生,那人留下的姓名便是别初年。他很了解先生,也很了解明灯教,在柴火用他所给的阵法困住仰苍时,石头也同样被困在阵中,他滚落在地,被一股灵光定住。那道灵光的作用绝不只是为了定住他!所以他才会突然出现在诡面当中,所以他现在落到了别初年的手中,这才是那个阵法的真正目的!
  别初年从诡面中抽出一段夹杂着零星记忆感受的神魂之力,随手把那段神识力量丢到虚空不知哪里去。飞英和石头失去了部分神魂力量,只得全力对抗诡面,又回到了之前的平衡中。他的隐藏被别初年轻易看穿破坏,却不敢生出丝毫怨恨。
  别初年含着笑。只为了给仰苍送个答案就跑一趟,这不是他会做的事。一件事不必只有一个目的,仰苍重情,情惑人心,遮了他的眼,他还有得学呢。
  别初年悠然把玩着手中的诡面,丝毫不在意他同僚的处境。
  ……
  偶师使正在被赤真子追击。她一直在逃,从没有试图反击过,这并不是因为赤真子强到她连反抗都做不到,而是因为赤真子手中有一件极克制她的东西。
  赤真子从涂山而来,他此次离开点苍山,就是为了处理涂山中的不肖子弟。涂山阴大人给了他两个帮助,一是这些不肖子弟的大致方位,二是他们判罪卷。
  身为涂山氏之祖,又有点苍山的卜算相助,涂山阴本来可以直接确定每一个涂山子弟的所在。但这些叛出涂山的不肖子弟转投到了浑沌门下,有浑沌的力量干扰,赤真子只确定得了大致方位,却不能直接找到他们。
  正好赤真子要去安顿吴侯托付给他的诸多鬼神,他同门又卜算出使吴侯身亡之人与他这一趟的任务有关。他索性便先处理害死吴侯的仇怨,也可由此来寻线索。
  赤真子在月娘的指引下找到了吴侯座下诸多鬼神的藏身处,在发现玄清教对他们异常的关注与搜捕后,赤真子将这些鬼神送走,借此布了个局,在荒村中耐心地等待着。
  他等到了杀害吴侯的凶手,也等到了此次任务中最重的一个涂山叛逆——二者竟是一个人。倒为他省却了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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