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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邪神之后(近代现代)——一口果

时间:2021-10-26 13:39:42  作者:一口果
  “快去救人。”李泉道。
  辟动地不由闷声低吼了一句,额上犀角幽光大盛,沿着一道黄泉就奔了过去,所过之处黄泉摆渡者无不人仰船翻。
  但越是靠近到黄泉客栈,他便越觉得阻碍严重,身上神明所降下的力量似乎也在把他推离那里。这些黄泉客栈已与他之前所砸的客栈不同,浑沌的力量已经降下。现在正是浑沌等待已久的,建立第六座黄泉客栈的时机。他怎么会吝惜力量呢?
  辟动地干脆脚下一拐,绕过客栈,继续对着后半道黄泉冲了过去。
  这边辟动地闯得痛快,另一道黄泉上也同样灯火大盛。
  仰苍不知何时已来到幽冥当中,手中心焰光辉点点飞散,将分散在黄泉中苦苦支撑的明灯教修士们连成一体,一盏灯火的光亮挨着另一盏灯火的光亮,照亮大半黄泉。
  无数冤魂在这明亮的灯光之下,感受到了纯澈的温暖,这一点温暖令他们从无尽的怨毒中忽然感到了悲苦,生出了想要解脱的一念,立时便受黄泉牵引,各入轮回,摆脱了黄泉摆渡者们的掌控。
  黄泉之上霎时为之一清,只剩下零星飘荡在上面的棺船。
  一道刻毒的目光落在仰苍身上,他骤然抬头。
  黄泉客栈门口,搭着布巾的店小二正咧着猩红的嘴,见他看过来,招呼客人一样对他挥起了手。
  仰苍皱着眉,并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挑衅。明灯教的心焰破得了黄泉摆渡者之法,却没有办法破开内蕴浑沌之力的黄泉客栈。
  与此同时,在那最后一道既无社土之力也无黄泉客栈的黄泉之上,已经生出了新的变化。
  无数沉浮在黄泉之中的棺船们受到浑沌之力笼罩,他们虽各自分别,却又同为一体,如同被蝗王操控的蝗群们一般,形成了一股同为一心变化自在的可怖之势。
  诸多棺船隐隐结成一座奇异的大阵,阵中忽空出一段黄泉——那是黄泉由死到生、虽死生一体无始无终,却被强行定下的“始终”节点所在,也是他们选定的黄泉客栈之址。
  阵力像一张鲸吞巨口,将由无数冤魂组成的阴雾吞进阵中,浑沌降于每一个黄泉摆渡者身上的力量凝聚于节点上,在此不可思议的伟力之下,无数冤魂被生生凝固成一座客栈,由地面而起,每一块地砖上都有许多张狰狞痛苦的面孔在挣扎着。愈挣欲痛、愈痛欲狂,于是互相撕咬不休,所生的怨煞又将他们更坚固地炼进了客栈之中。
  一块块怨魂之砖拼成了地面、摞起了围墙,一根根怨魂之柱子立起,房梁搭建,黑瓦叠顶,整座黄泉客栈顷刻之间便已向上拔起。阴雾中的怨魂挣扎不休,无可抵挡地被吸进阵法当中,炼成柜台碗碟、桌椅板凳……
  黄泉客栈亦向下生根,炼怨魂的蛊阵在地面下延伸,无数痛苦怨戾的魂魄们互相撕扯挣扎着,却怎么都摆不脱这一座蛊阵,他们的挣扎形成一道向下的旋涡,像是一枚尖利的大钉,死死钉向黄泉。
  这就是黄泉客栈的根基,但这座根基,却始终不能钉下去。
  黄泉愈发幽寂,平静的水面颜色幽深如镜,几乎要与四周的幽冥融为一体。寂静、浩瀚、极广大又极微毫、比山岳更厚重、滚滚如轮无可抵挡的力量凝聚在这道黄泉之上。
  哪怕是那在旋涡之底,最怨戾、最凶煞、最强悍、汇聚了整座黄泉客栈无数冤魂力量的恶鬼,在触碰到这座黄泉表面的时候,也一触而崩。
  在面对这即将建立的第六座黄泉客栈时,整个幽冥之道的力量也自然反击。浑沌不敢亲至幽冥,无论如何也无法直接钉下这座客栈。
  但他所等待的时机已经到了。
  黄泉之上,幽冥当中,忽然飘忽落下一个身影。
  女须。
  她闭着眼睛,向下坠落的地方正好是黄泉的节点,也正是无数冤魂围聚、黄泉客栈将要立下的地方。但她一动也没有动,从眼皮到指尖都是寂静的,似乎对外界已毫无反应。
  黄泉客栈的旋涡中忽然生出莫大的吸力,似乎已经急不可待,想要将她彻底吞没。
  可她仍是缓缓下落的,那由浑沌之力所构建的旋涡,竟似乎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无数黄泉摆渡者从棺船中跃起,他们裹挟在由怨魂组成的阴雾里,像由无数黑色锁链倒拧而成的旋涡。他们枯瘦如骨的手臂抓向女须,想要缠住她、拽住她、将她狠狠拉下来,锁在黄泉客栈之底。
  小将军面色狰狞凶戾,利齿呲出唇外,向着锁链凶蛮地撕咬过去。
  仰苍脸色难看得厉害,掌中灯焰骤起如火凤,扑击过去。
  一道清风骤起,拦住了小将军,送回了仰苍的心焰。
  被那一道清风拦下的不止是小将军和仰苍,所有在看清那下落的身影之后出手的修士,都被挡了下来。
  小将军下意识摆头欲咬,却被仰苍给拦住了。
  “李泉前辈?”仰苍看过来,困惑中又带着些许警惕。他受过李泉的恩惠,但在见到女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黄泉客栈在打着什么主意,无论是出于与女须的私交还是出于公心,都绝不能让她落到黄泉客栈手中。李泉为什么要拦下他们?
  “不要急。”李泉含笑道,目光悠悠看着那倒拧的锁链旋涡。
  他一直没有试图靠近过那条黄泉,也没有试图接近过任何一座黄泉客栈。浑沌知晓他在黄泉当中,那些布置针对的可不只明灯教与鬼兵。浑沌入不得幽冥当中,可李泉也只是一具化身,他在幽冥当中布置已久,只在此紧要关头拦下李泉不是什么难事。
  但李泉也不必插手。
  女须还是在静静地下落着,最顶上的一个黄泉摆渡者已经触到了她的手臂,却像触到一片影子一样穿了过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他们每一个枯瘦如骨的手臂上都带有浑沌的力量,凶狠地抓着、扯着、挥舞着,却怎么都触不到那个安然飘落的身影。
  他们好像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那些混乱、凶恶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触不到那一片安宁幽寂的。
  “这是……”仰苍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无我之境,他们动不了她。”李泉悠悠而道,目含赞赏。
  ……
  “黄泉那批人动不了她。”无底峡中,郗沉岸没能从别初年脸上看出什么,便也不再拖延,直说道。
  别初年讶异地挑了挑眉,很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郗沉岸沉默了片刻。
  他之前说女须伤不到他,那话是半虚半实的。
  他若没有答应别初年,便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女须能够斩出那一刀的地步。女须自然伤不到他。可是只要她斩出了那一刀,他就必然会伤在那一刀之下。
  女须那一刀……外显一刀斩他,实为一步斩我。
  踏入幽邃,一步舍我。明悟不等于能够做到,她便借斩向郗沉岸的一刀,一步将自己斩出幽邃。
  跨出这一步之后,她未来之道,一片坦途。
  负怨煞而斩不平,既斩天地亦斩心。
  “她跨出了斩我一步。”郗沉岸道,神色复杂,隐隐透出些许钦羡。
  ……
  女须感觉自己在往下沉。
  她一步踏出了脚下的道,便也落入了幽邃之中。
  除了下沉之外,她已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郗沉岸、感觉不到倒天梯,也感觉不到幽邃,她甚至也感觉不到手中十世怨骨所炼的白骨刃。
  渐渐的,她连下沉也感觉不到了,她的心中她只剩下最后的那一念。
  斩!
  可她已无物可斩,一切外物都已消去。
  还剩下什么可以斩呢?
  修为斩去!凝聚着阴气的法力斩去,所负的怨煞斩去。
  记忆斩去!一身杀气斩去,烦杂旧念斩去。
  七情斩去!恐惧斩去,愤怒斩去。
  我也斩去,一切悉皆斩去!
  斩去之后,连斩去的念头也寂灭。在这无念无想之中,被种种杂念烦恼所遮掩的本真之道,终于浮现。
  在这样的空明寂静的无我之境中,不必谁来护持,恶念寻不到她、伤害触不到她,一切外力,悉皆落在空处。
  只有女须在缓缓下沉,沉到最深、最静、最根本的地方。
  她已落到了黄泉客栈之中,但没有任何一寸客栈能够接触到她,她又落到了炼制怨魂的蛊阵之中,但怨魂与阵力都无法影响到她。
  直到她终于落到了黄泉中。
  黄泉河水上,寂静、浩瀚、极大又极微的意蕴接住了她。
  一枚黄玉悄然从她身上凝聚而出,落入黄泉之中。早在地脊重定之后没多久,长阳就已在她身上隐下这一枚社土之力。
  第四道黄泉。
  黄泉之中,女须豁然睁开眼,她的双目空明而澄澈,似醒非醒,双手握着白骨刃,缓缓向上而挑。
  白骨刃受黄泉洗炼,不见凶煞,只余幽寂,一刀无声无息地挑起,像挑起了整道黄泉。
  黄泉之上忽然掀起了无声的巨浪,浪潮击碎了才凝聚出来的黄泉客栈,将由怨魂凝练的砖瓦尽数卷入黄泉之底,黄泉摆渡者的棺船在浪潮中摇晃倾覆,落入其中的摆渡者不见挣扎,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沉了底。
  一刀斩出过后,往昔记忆纷至沓来,一世、两世……十世。心如明镜,记忆如镜中光影,十世记忆流转而过,不染心境,斩去的修为复自重生,女须自无我之境当中恍然而醒,再看前方,那条由她自己而走出的鬼修道路,已坦荡明明。
  黄泉之上,浑沌之力聚成一片混沌阴云,震怒一般向下砸落。
  李泉拂袖一扫,长风迎击而上,失去根基的浑沌之力彻底离散。
  他看着恍然看来的女须,忽然一笑:“恭喜。”
 
 
第143章 
  客栈破碎、棺船倾覆之后,被禁锢在其中的怨魂们化作点点微光,黄泉重新恢复了平静。
  幽冥当中心灯点点,黄泉之下魂火莹莹。
  黑暗是厚重而寂静的,将饱经苦难的怨魂们收容,给予他们安宁的暂歇,在这无声的慰藉中,流淌向下一世的轮回。
  女须看向神明,她已出离了无我之境,但心还是空明清净的,有着通明的智慧。她看见神明的笑,在那笑中,她看见了柔软的悲悯、通达的透彻,是平静亦是欢喜。
  于是她突然明悟。一切早已在神明目中。
  一切因果,早有所昭;一切所行,皆有看顾。
  不平是苦,怨煞亦是苦。她是为诸众生护卫幽冥的鬼王,亦是有苦需渡的众生。
  众生可悯,她亦可悯。众生应渡,她亦应渡。
  这一方世界虽然乱了,神明的目光却一直垂落于众生。
  她的足落在黄泉之上,黄泉的力量静默厚重地接住了她。十世轮回的苦难之间,亦是这样的力量给予她难得的安宁暂歇,包容一切苦难,引她行向大愿。
  这是一方,有天神的世界。
  天地之神,享天地之德位,承天地之责担。
  “大地之神名为社土,社土通幽。汝当感其心,承其志。”神明的声音字字入心。
  女须垂眉稽首,她感到幽冥的厚德,感到黄泉的脉搏,那静默的看顾,像在殷殷咐嘱。
  再抬首时,眉眼沉凝,刀意悲悯。
  她当,肃清幽冥!
  ……
  “幽冥当中生变故了。”别初年忽然看向无底洞,他感到洞中气息变化,但却无法分辨这气息变化代表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他向郗沉岸问道。
  郗沉岸露出些微牙疼似的表情。
  别初年恍然而笑:“你可刚得罪完人家。”
  “没关系,我能和那帮黄泉摆渡者合作,就也能和她合作。”郗沉岸道,“同我做朋友,总比同我做敌人要好。”
  黄泉摆渡者在幽冥当中扎根已久,以他们对幽冥的执着,也不那么容易被肃清干净。无底洞主这个名号所代表的力量,还是有些价值的。
  “先入玄清,后阻幽冥。你做这些,又是怎么想的?”郗沉岸问道。他看不出别初年的破绽,索性直接问道。
  别初年并未想要隐瞒,他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化,剥去从容温和的表象,显露出下方细微而深刻的痛苦。那痛苦因困顿而生。
  “我做了梦。”他喃喃说道。
  “什么梦?”郗沉岸追问道。
  “我不记得了。”别初年却说道,他面上是一种反复努力回想过后,却只收获了一片空茫的、习以为常的平静。
  “自我心焰通明,前道将成的那一日起,我就开始做梦。”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再也不需要睡眠了,自然也不会做梦。除非是灵性在冥冥之中感受到过大的讯息。从那一日起,别初年就开始时不时地入梦,但每一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什么也无法记得,只有极大的惊怖残留在他心中。
  他唯一所知的,就是他又一次做了梦,每一次的梦都不同,每一次的梦都同样令他惊怖。
  “你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吗?”郗沉岸问道。修士的梦不会无缘无故而生,必然与其过去所种之因相关,所以才会冥冥之中牵动神魂有感。既如此,探寻前尘,必能寻到因缘所在。
  别初年笑了一下:“我以心焰照前尘,照至再无可进,仍未有所得。”追无所追,解无所解后,渐渐的,他的心焰就熄了。
  郗沉岸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明灯教的心焰通明透彻,轮回可照、微尘可察。凭别初年曾经的修持,他可以追溯的前尘必然是一个极可怕的深度与广度。但就算如此,他也未能寻到线索,他究竟梦到了什么?这个梦,又为何会让他追逐至此?
  “你加入玄清教是为了这个梦?”郗沉岸问道。
  别初年点头,慢悠悠道:“玄清教毁了也好,我在里面折腾了许久,却也未能有结果,正好借此机脱身出来。”
  “你来找我帮忙也是为了这个梦?”郗沉岸又问道。
  别初年继续点头:“虽然我不记得梦境内容,但却冥冥中会对某些人或事有一些感觉。反正你与那些黄泉摆渡者,也不过是交易而已。”
  郗沉岸哼了一声:“交情归交情,交易归交易。”
  别初年一笑,从袖中掏出个木质面具抛给他:“这算是请你帮忙的酬劳。”
  郗沉岸接过,面具上木纹诡异,如扭曲挣扎的痛苦人形,面具里困着个神魂分裂的魂魄,与诡面灵性正好达成了平衡。他颇感兴趣地一挑眉,这东西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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