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住进来它就一直在那儿,是那种走一格响一下的闹钟。我一开始总是因为这个声音睡不着,但是现在它不响了反而不习惯。
躺在床上透过方方正正地窗户看到一小块天空已经朦朦胧胧地亮起来,但是还没被燃成漂亮的橙红色,是夏天太阳升起之前清澈透亮的水蓝色。
我估算现在还不到六点钟,在床上来回滚两圈之后翻身下床去洗漱,然后打开门坐在门槛上,像我过去无数天一样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等着泳池里的水被太阳染红,再被阳光折射出一道小彩虹。
空气湿漉漉的,像是一切都罩着一层水汽,凉爽舒服。
但是我今天却意外地坐不住。
定力这东西对我来说一直是手到擒来,就像杨小羊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能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地上完整节课一样,我也不能理解在课上动来动去的其他同学,因为我没有别的事情做。
在我不知道第几次抬头望向三楼的窗户时,对教室里坐在我前桌的男生总是像凳子上有刺一样七扭八扭,频频撞到我桌子的行为恍然大悟。
因为他喜欢他同桌的女孩,而我喜欢三楼窗户里的男孩。
怪不得有人说喜欢和喷嚏是藏不住的,因为它们总是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你鼻尖或是心尖发痒,坐立难安。
可惜直到太阳冲破地平线,把云都烫上金边儿江沨的窗帘也没有拉开。
不过那只小橘猫倒是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跃过来,蹭我的脚踝。
我坐在门槛儿上摸它的脑袋,它伸出舌头舔我的指尖又用小尖牙咬一下,不疼,我忍住没有缩回手。
等到它玩儿够了轻盈地一步跃下楼梯往门口跑去,我跟着到大门下看了看猫粮盆里还有余粮,心里盘算着等徐妈来了问问她哪里可以给猫打疫苗。
正想着,她就推开了大门。
“徐妈,你怎么来了?”走的那天在机场我就拜托江沨给徐妈打电话说我们最近不在家。
“昨天小沨给我发消息说你们今天回来。”徐妈笑着说。
猫还在埋头吃饭,我又揉了它一下起身跟着徐妈一起进厨房。
“小芳姐生完宝宝了吗?”
“是呀,你有一个弟弟啦。”徐妈一定很高兴,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是弯弯的。
“我叫小芳姐叫姐那我不应该当舅舅吗?”
“你想当那就当吧,”徐妈一边把五颜六色的豆子倒进豆浆机一边笑,“小晚跟小沨出去玩还见了外公外婆一定很开心吧。”
豆浆机开始咕嘟咕嘟滚水泡,我闻言抬头无意间从壁橱的玻璃上看到映在上面的脸。
嘴角上扬,隐约还能看到一只酒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酒窝。
## 21
平时徐妈把豆浆煮好基本上都是七点半左右,江沨会在这之前下楼。
今天豆子还在豆浆机里上下浮沉他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看样子是要出门。
搭在额前的发尾还坠着水珠,单肩背着黑色书包,只是里面像装满了书,不再是松松垮垮的样子。
江沨朝厨房走来时我正侧身帮徐妈烤土司,但我总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只是以前会刻意地回避,现在却不用了。
“哥,早上好。”我说。
徐妈闻言扭过头看我一眼,我看见她又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幢房子里喊他哥。
“早。”江沨应了一声,然后对徐妈说要出门不吃早饭了,晚上回来。
“不吃早饭怎么行啊?”徐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吐司“叮”地一声跳出来,我连忙拿出来放在盘子上递给他,“哥,你吃面包吧。”
江沨捏起一片面包,另一只手抬起来在我头发上放了一下,像是谢谢的意思,然后就往门口走去。
我想问他去哪里,但是又怕问的太多他会不耐烦,平时在家里连陈阿姨都不会管束他。
我捏起盘子里另一片面包咬在嘴里,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江沨出门,又跑到厨房窗前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拐角才收回目光,把手上的盘子拿到冷水下冲洗。
徐妈离开之后放在客厅的电话响了,我接起刚一出声,杨小羊清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江晚!你去哪里了?我给你家打了多少电话你知不知道?!”
“出去了几天。”我有些愧疚。
“没事儿,你今天能出来吗?录取通知书发了!我帮你领了,我们两个都在一班!”
杨小羊每一句话好像都带着感叹号似的,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到她的神情。
我说我今天要去宠物医院给猫打针。
“什么?!你养猫了?”杨小羊惊呼。
“算是吧。”
“天啊,江晚!你竟然会养猫?”
我以为她惊呼是因为猫,却没想到是因为我养猫,“我不能养吗?”
“不是不是,只是我想象不出来你养猫的样子。”她笑够之后又问:“你知道怎么带猫过去吗?”
“装书包里。”
“我更不能相信你要养猫了。”杨小羊说,“有一种东西叫猫包,专门用来装猫的你知道吗?”
还没等我说话她又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家有。”
一个小时之后我拿着门卡到小区门口刚好看到她背着包在过马路。
杨小羊今天穿着白色连衣裙,总是扎着羊角辫的头发放下来搭在肩膀上,仍是随着她的脚步一跳一跳的。
“嗨,江晚!”还没走近她的声音就先传过来。
“嗨。”我拉开门禁等她过来。
小橘猫正在院子里吃饭,徐妈说猫粮不是她喂的,我想可能是附近的邻居看它可怜放在这里的。
“这就是你的猫吗?”杨小羊跳着过去弯下腰摸摸它的头。
“嗯。”
进客厅之后我倒了一杯橙汁给她,“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儿。”她总是喜欢笑着说没事儿,“咱们赶快先去打针吧!假期人一定很多。”
“好,”我把餐桌上准备好的袋子递给她:“给你的。”
“哇!”杨小羊又惊呼一声:“江晚,你怎么回事?你还是你吗?”
“嗯?”
“又养猫又送礼物,你下凡了吗?”她夸张地说。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知道我们班别的女生背地里都说你不食人间烟火吗?总是冷冰冰的。”她说着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又惊呼:“一整包都是巧克力?送给我了?”
说完紧紧地把袋子合上抱在胸前,“还好已经毕业了,不然你变得这么可爱不得被班里的女生活扒了啊。”
她说话一向夸张,我没在意,跟她一起抱着猫出门。
填登记资料的时候医生问我猫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我说:“就写猫吧。”
宠物医院人和宠物都很多,我们两个抱着大包小包各种猫用的东西出医院时已经临近下午。
杨小羊刚刚抱猫的时候裙摆蹭在地上,白色的裙子被蹭脏了一大块。
“没事儿。”她又笑,“我先把你送回家吧,这么多东西你拿不完的。”
我说不用,她却直接拦了出租车,“你每周还送我回家呢。”
她率先坐上出租车,敞着门等我上去。
把猫安置好我们一人泡了一桶泡面。
“你还会弹钢琴吗?”杨小羊嘴里的面还没咬断,含含糊糊地问我。
餐厅和客厅之间放着那架钢琴,它一直在那里,我已经习以为常到有时候会忽略它了。
“不会,那是我哥的。”
“咳咳……”杨小羊闻言呛了一下,我去冰箱里倒了两杯橙汁出来递给她一杯。
“你有哥?”她把嘴里的面咽下去问我。
我点了点头。
“亲哥?”
“嗯。”
“哦……”虽然她平时话很多,但从不会问涉及我家里的事。
我无意隐瞒她,只是以前江沨还是我不能叫出口的哥哥。
看得出她对江沨的好奇,频频扭头去看那架钢琴。
“他晚上回来,你要不要留下吃晚饭。”我问。
“啊,但是我跟我姐说好了晚上去帮她看店,好可惜,下次吧。”
吃过泡面杨小羊告诉我一系列养猫的注意事项,然后又喝了一杯橙汁抱着我送她的巧克力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在宠物医院时给小猫洗了澡,我尝试着把它抱进屋子里放在地上,它绕着地毯转了几圈就趴着不动了,我拿出江沨的高中课本趴在它旁边开始预习。
江沨的课本每一本都整洁,而且笔记齐全,他写的字我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所以我究竟是喜欢学习还是喜欢学江沨的课本这个问题在很多年里都一直无解。
猫趴了一会儿凑过来舔我的手指,把指尖含在嘴里,我想抽出来却又被轻咬了一下。
“好吃吗?”我忍不住问它。
“喵。”
## 22
江沨就像他之前的每个假期一样恢复了忙碌的状态,甚至连早晚饭也不在家吃了。
在外婆家的那些日子像是误入桃花源,再想回去只会不复得路。
我迟迟没有换新的闹钟,仍是会在天还是水蓝色的时候醒来,抱着猫坐在门槛上,只为了能在江沨挎着书包推开门的时候跟他说,“哥,早上好。”
第一天他听到声音然后脚步一转走过来,我坐在三层的台阶上仍是没有他高。
他垂眸看窝在我蜷起来的大腿和肚子缝隙里的小猫问:“打过针了?”
“打过了,哥。”
后面每天,江沨推开门之后会先望向我,等我说完早上好也回我一个“早”,然后在清晨湿润的柔光里走出门,我仍然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
傍晚,徐妈做完晚饭会回自己家,她已经不在江怀生家住了。
等她离开之后我会放下手里还没夹菜的筷子,这样就我能在餐桌上再跟江沨见一面,多待一会儿。
江沨连续三天临近晚上十点推开门看到我坐在餐桌边时,终于明白过来不是徐妈做饭晚了而是我在等他。
“不用等我,我吃过了。”
他说着还是拉开凳子把面前的一碗粥喝了,没有对我擅自做主把自己的位置挪在他对面的行为做任何评价。
往后他总是在白天和夜晚交替时,背对着漫天像是要塌下来的火烧云跨进家门,跟匆匆离去的徐妈告别,再坐在对面和我一起吃晚饭。
除了每天昏定晨省地跟江沨见上两面,我开始整日和猫一起趴在地毯上。
它时常在睡觉,偶尔清醒的时候会绕着我玩,我看书或者说通过看书来压制脑子里燎原一般灼烧的,让我摇摇欲坠的事。
我有些难以启齿,尽管这件事从结果上来说只是在学校里许多男生心照不宣的“那个”,不少男生在厕所或是在没有女孩的时候会聚成一团,虚张声势地谈上几句,以示自己经验丰富。
如果只是“那个”倒是没什么不好说的,因为我再明白不过它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糟糕的是它的原因。
我开始频繁地梦到江沨,就是我们在机场酒店的那一夜,他拿着充电线绕过放满安全套架子的场景。
梦里他却从架子上拿起一盒,盒子外面塑料薄膜上那根密封条带着彩虹一样绚烂的颜色。
江沨靠在床头,在吝啬的暖黄色灯光下勾起嘴角,露出那个不常出现的酒窝问我知不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从没见他那么笑过,看起来有点危险,却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想去靠近他,但是两张窄床之间不过半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跨不过去,只能着急地,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看他垂眸把玩着那个小盒子,喉结上下滑动,只穿着背心裸露出来的大片蜜色皮肤让我干渴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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