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小晚一定不会相信,你从小就要想的比别的孩子要多一点。
出生死亡和睡觉、吃饭一样都是平常事,是不可避免的,不用为此感到悲伤或者害怕。
哈哈,上面的话如果被外婆看到了又要骂我“不吉利”了,不要给她看哦!
我只是想告诉我的宝贝,只管去大胆地感受这个世界,不要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永远、永远支持你,就像瞒着外公偷偷开摩托车一样,我们永远是一伙儿的。
还有,一定不要忘记好好学习,不然就会像我一样连一封信的格式是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没听外婆的话好好读书,我已经尝到苦果啦。如果你还没有完成学业,妈妈希望你能继续留在你爸爸那里,答应我好吗?
妈妈虽然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是需要你自己多多探索,我只希望你不要走上歧途,学会爱人,平平安安就够了。
跟小晚在一起的八年是我生命中最有意义的日子,妈妈很快乐也很满足,谢谢你成为我的宝贝。
不要太想念我哦,因为小晚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要向前走。
妈妈永远爱你。”
最后一句话的后面她画了一个胖胖的爱心。
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我不知道我妈是在什么时候写下的这封信,一张信纸只占了一半,下面空白的地方写了大大小小的我的名字,有江晚,有小晚,尘封的字迹被大团的水渍晕开顺着信纸里的纤维张牙舞爪着。
低头攥着信纸,看着短短十几行字越来越多的被晕开,我慌乱地用手去抹,却发现原来是我在流泪,啪嗒啪嗒地落在纸上。
我连忙把信纸拿开,抚平,想把上下两边严丝合缝的对折收进信封里,但是手却抖得厉害。
没有力气再看一遍,心脏像是破了一个窟窿,窗外的风毫不留情地吹进来,我突然有些怀念海城的风,至少不会总带着砂砾,刮得我连骨带肉都疼。
梦里,又到了那片湖边,只是临近落日,我妈却没有露出夸张的惊恐表情大喊着我们要快点回家不然又要挨骂,她站在湖边,头发和裙摆一起被风吹的很高,笑着朝我摆手,然后转身平静地走进了湖里,消失在摇曳的波光中。
我平静地睁开眼睛,回想着刚刚告别的场景,内心一片澄净安宁。
眼前是昏暗的,头顶传来平稳地呼吸声,我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在江沨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他怀里,可能是做梦的缘故,但是天还没亮,我又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继续睡下去,把胳膊搭在了江沨腰上。
“妈妈,再见了。”我呢喃着,跟梦中的身影告别。
## 19
三天之后,外公外婆到省城的机场去送我和江沨。
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拥抱,为重逢,也为离别。
我不想让悲伤的情绪染上外公外婆,张开胳膊拥住他们两个人,说我下次放假还会回来。
“电话号码你不是记了吗?想我们就打电话。”外婆说:“好好读书,高中读完了也要像你哥哥一样考大学,等你考了大学我们去海城看你。”
我都一一应下。
外公这次没有像大人一样跟江沨握手,而是也给他一个拥抱,把我的手和他的放在一起,“好孩子,谢谢你照顾小晚。”
然后在安检的提示音里朝我们挥挥手:“快进去吧,不要迟了。”
我再次被江沨牵着手腕穿过人流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不知道外公外婆是怎么跟江沨说要他把我再带回去的,他就像是轻而易举地把我带来一样又原样把我牵走了,没有问任何问题。
我们并排坐在位置上,这次江沨临着窗,他正垂眸在提醒关机的声音里发送消息,我踌躇一会儿叫他,“哥。”
“嗯?”
“哥哥。”
他或许是听出我的不安,关上手机抬头应我:“嗯。”
“你愿意带我回去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虚伪,这个问题盘踞在我心里三天了现在上飞机才问他,就算他说不愿意我也只能跟着他走。
“不想回去吗?”江沨又问了这句话。
我们一起在海城经历了四季的七次轮回才换来和他不过十天的相熟,我不确定隔着半块大陆,千山万水,我们之间那点血缘的羁绊还能维持多久。
我终究还是个贪得无厌的人,我怕再也见不到他,更怕他会忘了我。可是我没有喝酒也就没有胆量再说出不想跟你分开这样的话,只能意味不明地低下头。
江沨的声音几乎和起飞声同时响起,他说:“不愿意带你回去就不来了。”
幸好巨大轰鸣声压过了我震耳欲聋的心跳,飞机行云流水地冲破厚重的云层,带我离开了故乡苍茫的天空,再过一会儿窗户外面就会变成明媚的湛蓝。
如果不是无意间侧头看到过道对面的女孩偷偷亲了正在睡觉的男生的话,我应该会等心跳平复下来之后也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那个女孩侧过头在男孩的嘴巴上啄了一下就飞快地抬头,却正撞上我的眼睛,她调皮地吐一下舌头。
我不好意思地回了一个笑匆匆扭过脸。
江沨闭着眼睛微仰起头靠在椅背上,侧脸线条我已经很熟悉了。
然而我发现自己也想要去亲吻他嘴唇间凹陷的那点弧度。
我感到目眩神迷,内心深处的撼动与一点点压制不住的隐秘愉悦让我仿佛在万劫不复里腾云驾雾。
原来,那天在院子里看到陆周瑜的眼神空掉一拍的心跳不是为撞破了他的秘密,而是我撞破了我的秘密。
我在童年到少年这样漫长的岁月里,对江沨的好奇、崇敬、憧憬、不由自主的亲密还有我刻意忽略的不甘,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没叫出口的一声“哥哥”。
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我们是亲兄弟,同根同源血脉相连。或许这份扭曲的感情早已草蛇灰线埋伏在我的血液里,如今终于窥得庐山真面目我却隐约觉得合情合理。
因为他是我所有的理想。
最终我只是压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小心地用气音叫了一声“哥哥”,我怕一出声就压不住我汹涌的感情了。
-
## 20
从机场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好在江怀生家小区外面的麦当劳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店员是个中年阿姨,一边点单一边笑着问:“晚上溜出来吃宵夜啊?”
我们浑身上下裹挟着海城的风带来的潮湿,根本看不出五个小时前还在大陆的另一边。
可能是为了方便清洁地面,店里其他座位的凳子都被倒扣在桌子上,只有靠窗的一排小圆凳可以坐。
我和江沨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隔着小小一个餐桌,书包太沉我索性去掉扔在地上,江沨也去掉准备放在地上。
“哥,给我。”我眼疾手快地朝他伸出手,他手一顿递给我。
我把他的书包放在我的书包上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突然想到初二我们学校组织去踏春,我和杨小羊还有前面的同桌两个是同一小组。
女孩在校服里面穿了漂亮的白色纱裙,在草地上野餐时她担心草地上草屑太多会粘在裙子上,我前桌的男孩就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让她坐在上面。
做完这个动作我又想到江沨也参加过这所初中的踏春,他不会也见到过这样的事吧,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应该都差不多。
但我暂时,或者说并没有打算让他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
尽管我觉得他是我哥哥和他是我喜欢的人并不矛盾,但是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或许对于其他人包括江沨来说都太惊世骇俗了。
我只要能继续拥有这个哥哥就足够了,喜欢他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于是我马上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少让徐妈洗一个书包。”
江沨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去前台端回我们点的餐。
临近午夜,店里的灯只开了一半,不像白天那么明亮,在窗外萧条寂静的街道里不算突兀,偶有路人在匆匆地脚步里转头看我们一两秒又马上离去。
但是音响却毫不吝啬地一直循环着一首柔缓的英文歌。
“When I was s/mall 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
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圣诞树还很高
we used to love while others used to play.
别人还在玩耍,我们却已相爱
Dont ask me why 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
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时间已经流走
some one else moved in from far away.
另一个人从远方走进了我的心
……”
旋律悠长,歌词美的像梦,充盈在我们之间的静谧里。
我看向江沨,他正垂眸去蘸番茄酱,脸颊的线条被光照得锋利,像是出鞘的短刀,睫毛却被顶灯投下一层柔软的阴影。
“哥,你有酒窝。”我说。
其实这个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周遭只有头顶一排灯亮着,江沨的下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只是我早就知道他右边嘴角下面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江沨闻言抬起头看向我,我马上牵起嘴角回他一个笑,他的视线从我的眼睛移到了嘴角。
推开院门,除了路灯下的飞虫在不顾一切地撞击灯泡外,一切都静悄悄的,我松了口气。
可是无论有没有外人,这个时间能说的只有晚安和再见。
小橘猫就是这个时候跳出来的,恰如其分到我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它像是我第一天见到它一样悄无声息地撞上我,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从踝骨传来。
我蹲下/身揉它比之前壮硕一整圈的身子:“怎么吃胖这么多?谁喂你的?”
它像是听懂我说话一样,喵喵地迈着猫步摇着尾巴走到门口的墙角,跟过去发现那里放着一个猫粮盆,里面还有剩余的猫粮。
“哥,你看,这是那天那个小猫。”我自下而上地望向江沨,试图能够多跟他待一会儿,“会不会是徐妈来喂他它了?”
“嗯。”江沨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低头看猫。
“我能养它吗?就在我屋里不去别的地方。”
陈阿姨反对家里养一切宠物,曾经江浔在公园门口偷偷买回来两只黄色的小鸭崽藏在箱子里抱进家门,结果傍晚就被头朝下丢进了泳池里。
后来徐妈把它们捞出来拿去送给小区里其他小孩。
江沨没说话,我以为他不同意想再争取一下,“或者就养在院子里,我每天喂它。”
“得去打疫苗。”
“打什么疫苗?”我问。
“给猫打。”
这是同意我养的意思,我连忙说:“谢谢哥。”
“早点睡吧。”他单方面准备结束这次对话,说完转身就往楼里走。
“哥……”
我猛地站起身,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脚步不受控制地一个酿跄,江沨听到声音转身扶住我的胳膊。
他把我扶稳就松开手,我趁他再次转身前拉住他的衣摆见缝扎针地补上刚刚没说完的话:“哥,你能跟我一起去打疫苗吗?”
“我没空。”他说。
尽管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我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失落,果然回到海城我们之间又多了一层隔阂。
“啊……好。”我松开攥住他衣服的手,衣摆被我攥的皱了一小块,“晚安,哥。”
按开灯,一切还是走的时候的样子,桌子上放着一封我写给徐妈的告别信。
我走过去把它塞进书架里,然后把书包里的课本掏出来放在书桌上。
翻开封面,看着扉页上当时轻轻用铅笔写在江沨名字旁边的“哥哥”两个字,最后一笔因为陆周瑜突然敲门手抖了一下划的很长。
才不过十几天而已,这两个字就像是小时候读过的马良的神笔一样,真的给了我一个哥哥。
我早就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但是这比童话还要不真实。
书桌上的闹钟可能是没电了,也可能是以为我不会再回来趁机寿终正寝了。
10/4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