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满足外竟然还掺杂着类似感动的酸胀。
我眨眨眼,伸长胳膊方便他给我套上睡衣又吹头发,像个四肢不勤的孩童。
“哥,我今天不想回学校了。”
“早恋还逃课啊?”他揉一把我吹得蓬松的头发,语气带着调侃。
“只是今天晚自习不去,我在家写卷子,不耽误明天上课。”我请求,“可以吗哥?”
江沨捞过床头的手机,按了几下放在耳边。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存的我们班主任的号码,接通之后他跟老师问好,又说:“我是江晚的哥哥,他身体不太舒服,今天晚自习想请假。”
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可是听到他这么说我又觉得自己好幸运,他既是我的哥哥又是我的恋人。能从他一个人身上同时拥有两份感情,无论多还是少,都足够了。
“谢谢老师。”他挂了电话。
“谢谢哥哥。”我跟着说,又被拎起两条绵软的腿穿裤子。
晚上我如约坐在桌前写卷子,突然闻到了熟悉却又遥远陌生的味道。
下雪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在海城的九年都没见过雪。
窗外确实有晶莹的粒状物簌簌落下,被院子里的灯照得剔透。
“哥,”我扭头叫他,“外面下雪了。”
把窗户开到最大,月亮像个尖锐的钩子杵在天上,利的骇人。雪花小的仿若最远的星。
我伸手去接,星星刚落入手心就化了。
“下一晚上明天会有积雪吗?”我问。
江沨手肘撑在窗台上,上半身微微探出去,声音传到外面仿佛离得很远:“可能会。”
“哥你见过很大的雪吗?可以堆雪人那种。”
“小时候见过。”
“原来海城也会下大雪啊。”
“不是在这儿,在我姥姥家。”
他说着起身,又把中午我嫌热关上的空调打开,暖风“呼呼”地灌满屋子。
伸手接了一会儿没接到一片雪,我又关上窗坐回桌前,其实心里清楚这些零星雪粒积不起厚实的雪,而且海城的低温只是暂时,太阳一出又会变成温暖模样。江沨说能堆起来八成是哄我。
雪粒不断地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小的声音,比雨滴轻快,挠的人心痒。
“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再去我家看大雪,我带你堆雪人。”
我手上按着圆珠笔冒,一下一下地压下去又弹上来。
以后这两个字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落在耳朵里却掷地有声,我说出来之后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他笑笑,“好啊。”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仿佛越过窗户就能看到遍地银白般的积雪,软绵绵的。
今年的元旦和春节挨得很近,好像刚从跨年的氛围里走出来又马上开始迎接另一个年。毕竟人人都爱过喜庆日子。
尤其是海城,离春节还有大半个月时到处都已经张灯结彩,偶尔还能听到鞭炮声。
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把暴雨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电视新闻里从早到晚的灾情后续报道也逐渐被挤在了娱乐节目之后。
连学校门口都早早地挂上了大红灯笼。寒假前的最后一周的返校日,杨小羊伸手等着我把做好的卷子给她订正,她接过去“咦”了一声。
“这是谁写的啊,字好好看。”
我顺她的手指看,数学卷子最后一题的答题处上面是我圆圆的大小不一字,只列出公式还没写完就停了笔,下面紧接着是笔锋锋利的演算过程,满满当当。
我脸上一红,连带着耳根都烧起来,装作低头整理书包:“我哥写的。”
“哇,你哥哥也太厉害了,什么都会还那么帅。”
好在她只顾着埋头订正,没看到我的窘状。
来学校的前一晚我和江沨又折腾到半夜,最后的意识是小腿挂在江沨手肘里他帮我清理。
那张写到一半的数学卷子被我抛在脑后,不知道江沨是什么时候替我写完装在书包里的。
杨小羊写完之后又递给我,随口问道:“江晚,你最近回家好频繁啊,以前不都一个月才回去一次吗?”
“啊,”我手一顿,“回家我哥帮我补习。”
“噢,也是,你哥哥成绩应该很好吧。”她点点头,又突然惊呼,“对了!圆圆和赵宇在一起了!”
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她说的是初中坐在我们前面的同桌两个人。
“他们想寒假出去聚聚,叫我带上你一起,你去吗?就咱们四个。”
我有些讶异,初中时我跟他们的交集就仅限于偶尔的小组活动,毕业后就没有再见过。
见我没说话杨小羊又说:“去吧,他们都说想你了,一毕业就失联似的,同学聚会你也没去过。”
“寒假我要回老家,可能没有时间。”寒假只有十天,江沨提前帮我订好了第二天回家的机票,我只有一天时间能和他待在一起。
“嗨呀,那我们就这周放学之后聚嘛!”杨小羊说着从桌斗里摸出手机低头发短信,“那我跟他们说了啊!”
一抬头班主任刚好进来,我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杨小羊反应迅速地把手机往桌斗里一推,状若无意地从里面掏出一本习题。
翻书的间隙里她笑眯眯地说:“谢了。”
假期前的时光总是特别难熬。
这句话杨小羊从三年级开始就时常在我耳边说。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落下,她松了口气把藏在书缝里的手机掏出来看,“快走吧,他们已经放学了。”
“去哪里?”
“还不知道,我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
我把卷子装进书包,掏出手机打了一个字又删掉,想了想直接拨通电话号码,刚响一声就被接起。
“哥。”
“放学了?”江沨那边很安静,嗓音低低的,我忍不住把听筒更靠近耳朵一点。
“放学了,”我说,“哥,我跟同学一起出去吃饭,晚点再回家。”
“好。”他咳嗽一声。
“你生病了吗?”我连忙问。
“没有,刚刚讲完报告。”停顿了一秒他又问:“都有谁去?”
“我同桌,你见过的。还有以前的两个同学。”
“别太晚。”他嘱咐完又补充:“不许喝酒。”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喝酒,但我还是乖乖保证:“我们不喝酒。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哥,不要太累了。”
我这么说着却不想挂电话,他也不说话,浅浅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电流般搔的耳朵痒痒的。
杨小羊挂了电话走过来拍我肩膀,“走吧江晚,酒吧走起!”
## 36
我下意识把手机拿远。
“你在打电话啊?”杨小羊看到我举着手机问。
我点头:“我哥。”
她猛地抬起双手捂住嘴,睁大眼睛,一脸说错话的惊恐表情。
“没事。”我安慰她,面对电话却失了语。
江沨也许是听到我们的动静,很轻地笑了一声,哑哑的。
我又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哥,我……”,我想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我现在就回家。
他打断我:“去哪个酒吧?”
我仰头看着杨小羊重复一遍。
“啊,就是艺术园里新开的,静吧,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杨小羊又凑近了点儿对着电话说:“哥哥,你放心吧,我们都不喝酒,聊聊天就马上回家。”
“好。”江沨的声音浸着笑意,却掩不住浓浓的疲惫,“去玩儿吧,结束了告诉我。”
当初给陆周瑜画室当模特的那幢圆柱形建筑连带着附近的空地,一起被规划成了海城艺术园区。升高三之后我就没有再来过,半年而已这里拔地而起不少奇形怪状的建筑。
找到他们说的那间酒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装字,门头只有一块巨大的空白发光板,莹莹白光映出两扇黄铜色大门上的斑斑锈迹,像是个废弃工厂。
“是这儿吗?”杨小羊嘟囔着,“看着这么不靠谱。”
我一手推开门,沉沉的钢琴声倾泻而出。
本以为酒吧会是人影幢幢,灯红酒绿的景象,但门内却异常清净。
吧台前缀着三三两两的背影,裸露在墙外的钢管钢筋张牙舞爪地盘踞在上空,与之对应的是满地的高过人头的绿植,周遭的卡座隐匿其中。
灯光偏冷,暗暗地铺下一层薄冰似的,空气都变慢了,流淌着淡淡的甜味儿,有点像外公酿的葡萄酒。
“这也太!”显然这不是杨小羊想象中的酒吧,她停顿了一下,“太,太那个了吧!”
灯光模糊,过道曲折,只能容得下一人。我和杨小羊一前一后勉强辨认着墙上的指示牌跟着走。
过道一旁是墙,另一边蜿蜒着各类室内植物,大片的叶子垂下,忽然有两三片剧烈颤动起来,我侧过头,在层层叠叠的叶子间隙里看到了半张熟悉的脸。
脚步已经惯性地踏出去,正想扭头再确认,前面两片巨大的龟背竹叶子上探出两颗头。
“小羊!江晚!这里这里!”
我只好跟着杨小羊绕进卡座里并排坐下。
“你们怎么知道的这儿啊?”杨小羊一坐下仰起头打量周围,“这里也太神秘了。”
“同学推荐的,我们也是第一次来。”
赵宇开了一瓶酒,瓶盖落在玻璃桌面上滚了两圈才倒下。他握起瓶颈利落地把酒分在杯子里,瓶口和杯口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
正好倒满四杯,往前一推:“好久不见了。”
“哎,”丁圆圆端起一杯碰在他杯子上,“我们怎么这么怂啊,来酒吧竟然四个人喝一瓶。”
“喝一点意思一下就行了嘛,主要是祝贺你们两个!”杨小羊跟着举起杯子又侧过头低声说,“只喝一点点哥哥不会发现吧?”
她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冷光,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我恍然意识到杨小羊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发尾卷卷的落在肩膀上。
“江晚,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赵宇越过桌子又单独跟我碰一下,“太够意思了。”
液体冰冰凉凉,有一点甜,像果汁,我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于是越喝越多,等意识到时杯子已经空了。
身体软绵绵的靠在椅背上,看赵宇扶在女孩肩膀上的手蓄谋已久般把人带进怀里,低头在脸上亲一下又退马上开。
我突然有点想江沨了。
回忆就像酒泡一样咕噜噜地泛起来。
我叫出口的第一声哥哥,江沨夕阳下转瞬即逝的笑,坐在摩托车后座划过耳畔的风声,喝完外公那杯酒后想抱他的冲动,还有在飞机上时看着他的侧影想亲下去的渴望。
初中毕业那年夏天的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掠过,我心动的轨迹自那时开始清晰可循。
仔细算算我和江沨真正在一起只有从元旦到现在不足一个月,可一切都像是按下快进键,发生的自然而然。
他甚至没有对亲弟弟对他图谋不轨这件事有任何的惊诧,就像是早早等在终点张开胳膊一样,稳稳接住了风尘仆仆的我。
我模糊地想着,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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