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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溪言……”
“嘘——”故溪言生怕萧翊枫被吵醒，尽管自己已经偷用灵力让他睡得沉些。
16、含饴弄孙
笑尘阁空乾殿只是单层殿宇，却有三层楼高。有东西南北四道门，每道门都日夜不歇的大敞，无论从哪道门进入，眼前的景象都相差无几：殿中央为观星台，台面刻有八卦之象，台身四龙相护，台座则似莲花盛开。殿顶有颗巨大的明珠，能将外面的光柔和而均匀的洒满观星台。
观星台周围立着四座金色烛台，烛台高约三丈高，设计一如观星台：莲座、黑龙绕柱。每座烛台都有九盏莲花灯以及十八盏圆烛，它们向来不会熄灭，除非笑尘阁无人可用。
易天潼从北门跑进来，直接往右手边书架后走。空乾殿殿台足有一层楼高，原因在于台中设有四道静室，通常四方祭司会在此坐镇。北祭司被尊为大祭司，为四方祭司之首，易天潼找的便是他。
“师伯——”
“空乾殿测人命途，不测人善恶，你回去吧。”易礼直接下逐客令。
易天潼挠挠额头，四派齐聚易水城偏萧门独善其身已经惹得笑尘阁弟子猜疑不已，正需要大祭司站出来安定人心啊！偏偏易礼性情怪异，对谁都冷嘲热讽，只行分内之事，其他一概不理。
“师伯！你要看着萧阁主死在鬼城吗！”
易礼眼皮都没抬。“他早就该死。”
易天潼面无震惊，只有无奈，显然对此番言论已经是习以为常。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不耍性子，大祭司平素只管祭拜礼仪也罢，紧要关头得以天下利益为重啊！
“师伯不管，弟子去请易安师姐？”
“尔敢！”易礼终于睁开眼睛，一副要把易天潼吃掉的架势。
易天潼反而笑起来，跑到易礼身边蹲下，嘻嘻哈哈随意拱手行礼。“师伯啊，你看我都来了，肯定是被师父赶来的，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易礼嫌弃地别过脸去。“看谁的面子？”
“您要觉得我师父您弟弟丢脸，那就看我的面子！”易天潼大言不惭。
“《九冥玄功》之邪在于其功术修至顶峰无人可及，再加上寒冰琥珀相助，出手有超脱世俗之威。”
“师伯的意思是？”
易礼甩下宽袖站起身来。“天下纷乱，萧门如何独善其身？”
跳起来帮易礼整理衣袍，易天潼讨好般夸他：“自然得师伯出面才能镇得住他们！”
易礼瞪易天潼一眼，但只是瞪一眼，对他的油嘴滑舌也早习以为常。不得不说，萧门与笑尘阁靠秋词来缓和，易门则靠易天潼，这俩孩子将来必是两门主心骨。
同样是生长于外的弟子，秋词来虽然左右逢源，但骨子里带着与萧翊枫同脉相承的傲气，因此总是笑面虎般令人敬而远之。易天潼不一样，他能力出众却谦逊有礼，笑如三月春风令人为之动容。
东南阁炼药室内，南宫浴蝶跟易杰颇显受挫得坐在药炉旁发呆，九转离魂丹主料有两种，一损躯体，二伤丹田，两种药单独解并不困难，难在两种解药药性相冲。回魂露之效果是先保丹田，以温和之药慢慢调理，等气脉之殇养好，躯体之损也就能迎刃而解。
根本找不出药来在短时间内解九转离魂丹之毒。
“南宫谷主是不是也怀疑小枫？”易杰倒掉药炉里的残渣，漫不经心的问道。
南宫浴蝶伸手摸索颈中的蝶状项链。“何出此言？”
“如果林宇玫所言非虚，鬼城中的老者很可能是萧阳，无论如何小枫都无法撇清干系。如果萧阳能疯到冰封全城，那他说帮小枫夺天下的话也未必是假。”
“只能说是萧阳在作梗，枫儿能断是非。”
“若是不能，你也无需费心，收起回魂露就能要他的命。”易杰拿颗桌上的九转离魂丹细细观察。“你比我了解小枫。”
南宫浴蝶没再回答，而是起身向外。说的不错，萧翊枫自己也心知肚明，他必须留下筹码才能去鬼城，否则他们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我也担心小枫丧心病狂。”易杰提高声音喊道。“被人猜疑相逼的孩子，很容易迷失在家人的甜言蜜语里，不是吗？”
故溪言因解不开萧阳的封脉术被萧翊枫甩脸色，委屈地缩在角落里自己剥核桃吃。
几天来都不见萧阳，而萧仲怡总带着秋词来出城，萧翊枫因自己只能被困在地下而略显烦闷。温义霖几次想带萧翊枫再往下看看，都被否决。萧阳疯癫狂暴，萧翊枫不怕惹他生气，但不想温义霖受连累。
“溪言。”
“嗯？”故溪言蒙蒙抬头望向萧翊枫，他气消了？
“陪我出去走走。”
“可是萧仲怡说外面很危险，你得——”
萧翊枫已经站起身来，使个眼色给温义霖，示意他跟上。“去不去？”
“阁主！”故溪言跑来拉住萧翊枫衣袖哭喊。“外面有鬼啊，我打不过！你要是再受伤萧仲怡会扒了我的皮啊！阁主……”
“我会打骷髅。”温义霖给故溪言吃颗定心丸。“不会让它们伤到萧阁主，也不会伤到你。”
故溪言瞅瞅望着地室出口的萧翊枫，知道自己不答应他也不会改变主意，只能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祈祷秋词来赶紧回来。
浓雾阴沉，寒露似冰。被抓后醒来时温义霖人已经在地牢里，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地面，不由被暗无天日的天地压得喘不过气。
见温义霖呆在原地，双眼失神，萧翊枫一时无奈。
故溪言叹口气，抬手就要往温义霖脸上打。这次没有萧仲怡跳出来，但萧翊枫抬手拦了他。
“阁主？”
“这是心魔，不是单纯的幻觉。”
“可是秋词来……”
萧翊枫慢慢放下故溪言的手，这孩子医术高超，但对心魔尚不了解。“再等一会儿，云浪谷精通幻术，应该能自己摆脱心魔。我教你一招如何？”
“啊？什么招数啊？”故溪言惊喜不已。
“跟我学。”萧翊枫做着动作，他调不起内力，但感受得到故溪言身上与鬼城格格不入的气脉。“借双手抚摸丹田内的灵力，小心探到深处，把你触到的东西抱起来，拉开双手，让它如花绽放，推！”
怕故溪言听不懂，萧翊枫把话说的稚嫩，也没敢告诉他这其实是走投无路以求自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招数。
故溪言懵懵懂懂跟着萧翊枫划动双手，沉浸在他声音里不自觉调动压在体内的血炎玉的灵力，在双臂前所未有的温热中推出一圈足以把他整个人罩住的光圈。
“哇——阁主你看！”
“再放开些。”萧翊枫眉梢上扬，第一次就能学会，说明故溪言资质不错，就是他自己意识不到。随着他的话，故溪言让“花”开的更大些，直到把三个人都罩住。
“此招名为毒花怒放，可攻可守，开到极致可掏空内力爆体自戕。放心，那会很痛，你自己能控制。好好守着温义霖，半个时辰后无论醒没醒，都带他回去。”
“啊，那你呢？”故溪言泄气间花罩也萎缩变淡，吓得他赶紧抬手撑住。
“看看风景。”
萧翊枫挑眉，不等故溪言说话，人已经消失在浓雾里。萧阳封得住经脉，封不住萧翊枫轻功身法，他行动依然敏捷无影。
“喂！阁主！！”
故溪言吼两声，回头看看呆滞的温义霖，气得跺脚大喊又无计可施。先是秋词来，又是温义霖，为什么总是要他故溪言来当守护神啊！
“有鬼啊，阁主！！！”
然而哭喊也唤不回阁主。
即使经脉被封，萧翊枫发现自己也能看穿浓雾，寻得到头顶的阳光，从而辨清方向来去自如。这座城被冰封时萧阳二十多岁，如今八十六年过去，他年已过百，大限将至了吧。
修灵者寿终正寝不会留下尸骨，而是坐化后以灵星归于天地，一尘不染，称为羽散。凡入墓者分两类，一类是非灵者，另一类是灵气不足以羽散或者灵气足够却死于非命之灵者，如萧孟夜。
正思考着，萧阳如幽灵般出现在眼前。他永远瞪着眼，像只随时随地发怒的狮子。
“你身上有毒，乱跑什么！”
萧翊枫转头望着远方。“趁清神丹药效没过，出来走走。”
“回去休息！”
“你想让我掌管鬼城，总得先熟悉熟悉吧。”
萧阳接连眨眼，惊讶后因孙儿聪慧而露出笑容。“你答应了？”
“我现在答应的话，能放过四派的人？”
“他们不会放过你，你得永远躲在这里面，但是只要把他们都杀了，你来做主天下，就没人敢拦着你了！你放心，人我来杀，不会让你为难！”
萧阳双眼发亮，向萧翊枫描绘自己的宏伟计划。
就算想的到整座城因萧阳而变成地狱，明知萧阳已被除名家谱，听到这番话萧翊枫还是如鲠在喉。世上终于血脉至亲站在身边，怕自己受委屈而枉顾世间所有规则，甚至是搅得天下不安。
“你……”见孙儿眼睫起雾挂霜，萧阳慌张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也有些手足无措。“我、你……别哭啊，你别哭，没人再能欺负你，我保证！”
“你为什么被家族除名？”萧翊枫颤抖着声音问道。
萧阳深吸口气，面露愠色。“不该问的别问！”
“一般灵修都会在元天境后期闭关，想突破至九霄境，但都是大限来临不得不羽散而去。外祖父跟外祖母年近八十，因为挂念我至今尚未闭关，只是闭门不出。”
萧阳瞪着萧翊枫，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祖父萧晨，四十多岁就有元天境修为，二十多年后还是元天境初期，闭关没多久便羽散仙去。记得父亲说他是寿终正寝。”
“他少时伤了根基，能到元天境已经是走运了。”萧阳得意笑笑。
“为什么？”萧翊枫不懂。“为什么伤了我祖父，却要帮我？”
“我没帮你！”萧阳赶紧摇头否决，生怕慢一秒就无可挽回。“我没帮你！我没帮你！我只是要你守着这座鬼城！”
“既然如此何必关心我是不是会被天下接受？”
“我——”萧阳哑口无言。
“你想回家吗？我把离苑修好了。”
无论找多少东西，萧翊枫也只是尝尝，他肠胃不好无论如何都得慢慢来，剩下的九成多都进了故溪言和萧仲怡的肚子。
“你倒是什么都喜欢吃啊！”秋词来打趣。
“记得小时候我还想去微风楼做厨师。”
提着在山林里摘的酸角之类迈进鬼城，萧仲怡恍然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看秋词来，萧仲怡又退回到浓雾外。
“怎么了？”秋词来人已经站在浓雾中。
“师父不在。”萧仲怡压低嗓音，把装满果实的布袋交给秋词来。“师父不在城中。我得去寻他，你先回去吧。”
秋词来接过来，有些不理解，但又有些理解。“我会回去的。”
“别乱跑！”用手指点点秋词来，萧仲怡跳进山林几下没了影。
易礼在会堂并未替萧翊枫说话，只是分析了一下形势。目前而言，萧翊枫虽然身重剧毒，但向萧阳倒戈的倾向很大，虽然如此却也不能放弃萧门。既然萧阳曾经被除名，萧翊枫也不是不可以，萧门既立，不可再衰。
被水黎芝请回来的白影与雪月行默不作声，知道易礼是想把萧门弟子先拉回笑尘阁，免得长久下去生出嫌隙。但无凭无据让他们把萧翊枫逐出萧门，痴人说梦。
“萧阳要萧翊枫做天下之主，他若经得住诱惑迷途知返，萧阳便是天下之敌，否则他们俩都留不得。”
闻言雪月行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与易礼对峙。“什么叫迷途知返！枫儿为了谁服毒进鬼城！没有他林宇玫回得来吗？我告诉你，就算枫儿被萧阳蛊惑，也是你们逼的！”
水黎芝站起来，抬手示意易礼跟雪月行都先坐下。
“还不确定就是萧阳。雪长老消消气，里面的人既然扬言要杀尽四派首领为枫儿开路，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鬼城凶险，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既然鬼城与《九冥玄功》有关，如果想联系到枫儿，并且能深入探查，必须仰仗萧门弟子，尤其是雪长老手中的精英弟子。”
水脉掩唇偷笑，仰仗一词用得好啊，给足了雪月行面子，又把人推到高位，此时他再拒绝未免有些不近情理。
正此时，会堂门口的铜铃被打响。众人一惊，什么人敢打断此次议会？
水黎芝思索片刻，弹一指灵力过去，打响会堂外面的铜铃。封闭的大门被弟子推开，门口站着三位气喘吁吁的少年：温义霖、秋词来、故溪言。
易水城城南，青池宫之上有座小山峰，名为鹤梅崖。有座小院坐落于此，从存在经不断修缮已经有数百年，甚至比萧门成名还早。院中没有鹤也没有梅，只种着棵年份久远的青梅。房屋是竹木搭建，游廊长殿一点不差，主要分正殿，两侧偏殿，还有一间小厨房。正殿分前后两堂，前堂待客，后堂休憩，另有两间耳房在侧以备不时之需。
此地之前是萧门消闲之所，萧门出事后一度被师门占据。后萧翊枫归来，设青池宫于山脚守护此院，并占为自己闭关之地。
拿件绣有大朵冰莲的白色斗篷披在萧阳肩上，萧翊枫又帮他把帽子也戴上。如此装扮，掩盖其骷髅般的外表，远观之下到别有一番世外高人之姿。
萧阳垂眸，自从第一次对萧晨动手，自己已有近百年不曾踏足此地，那时候院中的青梅树还没人高。
爷俩在屋檐下的台阶处坐着，萧翊枫把瑶琴搭在膝上轻轻拨动长弦。
萧仲怡随着晚霞迎着风跳到小院的青梅树上，枕着手臂倚着树干听萧翊枫熟练而无章法的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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