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空等半日,爹爹说不来了。”故溪言也委屈。
“起来吧,你已非我门弟子,不必大礼参拜。”
故溪言跳起来,笑着伸手抱住萧翊枫,众目睽睽凑到他耳边密语:“情蛊相生性命相连,阁主若担心溪言自己好好活着就够了。”
“故溪言你放肆!”
萧翊林一步跨过来欲对故溪言下手,身后九凤的琴弦忽然崩断,琴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萧翊枫意识全失昏睡在故溪言怀里。
“溪言!”
白影冲过来,比萧翊林还近一步,他知道大公子中情蛊之实情,自然比众人明白为何堂堂笑尘阁阁主会着了故溪言的道。不过对看戏的人来说,此一幕更像是故溪言报复而来,他真是做到了他们这些人只敢想的事情。
“我不会伤害阁主,我只想带他走。”
“胡闹!”白影差点被气的背过去。
“你敢!”萧翊林手中已寒气四溢。
故溪言正要动,忽然脚下冰凉,低头看去,脚底寒冰上爬,正要把自己冰封起来。惊讶的目光转而落在阁主脸上,看他缓缓睁开眼睛,泛着冷光的眸添一重不知何处学来的戏谑。
萧翊枫蜻蜓点水般碰故溪言心口,接着脱离他怀抱回到大殿主位,任那孩子被冰封成雕像。
啧啧,看戏之人都觉得过分,萧翊枫下手真是半点不留情!
萧翊林和白影明显松口气,阁主无事就好。眼神复杂看着被冻成冰雕的故溪言,萧翊林干脆回身去找九凤,他的琴断了不好修吧?
“溪……枫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就算故溪言不是二公子,那也是曾是自己悉心照料的孩子,白影还真怕他会被冻出什么毛病。
萧翊枫背对众人,没有理会。
白影正犹豫要不要帮忙解开,就注意到故溪言身上的冰开始出现裂痕,未几冰碎之声不绝于耳。退后几步,白影看冰碎落地散发不见,故溪言安然无恙才放心。也是自己护犊心切,萧翊枫无处借水以气凝冰怎么会长久得了?
“阁主!”故溪言带着哭腔,他竟然对自己这么狠。“你——”
萧翊枫回头来,对着故溪言灿烂地笑。这回眸一笑,乱了整殿人心。似是经受苦寒风霜已久的雪山冰莲,终于被洒满金色的阳光。谁也没见过萧翊枫会笑得咧开嘴露出白齿,连眼睛也弯出笑意。
有东西从萧翊枫手中飞出,砸在故溪言头上掉落在地,吃痛一声低头看,原是他的身份令牌。本就欣喜于阁主的笑,这下故溪言欣喜若狂,双膝着地不顾形象地捡起令牌抱在怀里傻笑。
“本阁主欲请故公子做萧门客卿护法,为我萧翊枫吹笛,你可答应?”
萧翊枫本以为故溪言会接住那令牌,没曾想他呆愣地直接被砸,可不是自己借机故意羞辱。
“哥哥问你呢!”萧翊林瞪一眼傻笑的故溪言。
“啊啊啊,是,答应答应,当然答应,故溪言叩谢阁主。”本来就跪在地上,故溪言顺势大礼参拜。客卿本是客,他哪里需要行如此大礼?
“起来吧。”萧翊枫笑意未收,宾客目光也不收,毕竟阳光映冰莲之美景此生难得,再见无期。“今天是翊林的生辰宴,已经被你抢了风头。”
故溪言点头应着爬起来,眼睛就是离不开阁主的笑。如此惊为天人,能博君一笑被冰封千百次都值得。
九凤哭丧着脸抱起寒心琴,拖拖拉拉走到殿中央恨恨剜萧翊枫一眼,道别后转身离开,心里暗中叹息,这小子用情太深,强压竟伤了自己的琴!
“小生该走了。”
“不送。”
萧翊枫拱手相送,笑意收敛在微翘的唇角。
坐在水黎芝后面,水鸢落观察着萧翊林。萧翊枫今天的欣喜溢于言表,甚至出乎意料,满脸笑意的样子如冬日暖阳般祥和,只是阳光覆盖的是千年冰雪,阳光算锦上添花而难以将冰雪灼伤消融,可叹可赞可赏,望而却步。如此笑意,为萧翊林,也为故溪言,她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
可能因此萧翊林今天也笑得格外真切,平日的笑脸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把目光从兄长身上收回,转眸与水鸢落碰个正着,萧翊林弯眸浅笑,微点头致意。水鸢落低下头来,秀眉微蹙。
午宴宴请天下客,许是因着萧翊枫开心,来宾也敢敞开肚子吃喝,不像前几次过来总有几分提心吊胆,生怕哪儿又出什么意外,就是白影今天也放心多喝几杯来尽兴,乐师轮换演奏,直到日偏西殿中宾客散尽。
宴后躺在殿顶吹风,萧翊枫垂眸静听里面窸窸窣窣的打扫声。
硕鼠躺在萧翊枫旁边,睁眼瞧着布满彩霞的天空。老天都对萧翊林示好,囤积日久的祥瑞在他二十岁成年礼慷慨挥洒,浪子泼墨作画般不惜纸珍笔洗贵。
萧翊枫睁开眼:“安姐姐来了。”
“小人陪着?”硕鼠躺着没动。
“出不了事。”
身边人消失,硕鼠拿过一直放在手边的酒壶对天相敬。公子爷身上没有酒味,他竟一天没沾,倒还记得给自己带一壶上来,有趣。
越过水面落在亭中,萧翊枫站于桌前没有坐。
“你——怎么做到的?”易贤惊讶于萧翊枫气息的改变,上次见面还能明显察觉出他呼吸不稳,今日竟觉得他的伤痛已痊愈无碍。
“我说过我长大了。”萧翊枫也不清楚自己气息平稳该归功于谁,或许是故清风跟九凤两人的功劳。
易安站起来,直直瞪着萧翊枫。易贤也站起来,自然是为安抚妹妹,她很少这般急躁。
“安姐姐自损之情小枫心领,虽恨无以为报,却不敢听安姐姐之意罢废修为以解寒毒,还请安姐姐放过。”
萧翊枫单膝而跪,易安不求回报的情义自己最难以奉还。
“师门得知小安目睹一切本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甘愿失声,无需你多挂怀,事实上……”
萧翊枫抬头,等易贤说下去。
易门嫡系传人生而有资质通晓占卜之术,满十岁后的第一个九月初九,要登九幽祭台卜测星象命运,对象可以是自己,也可以其他人,而易门长老会根据此过程判断占卜者资质如何。至于结果,多不可信便无甚在意。
易贤十岁时登台测的是妹妹易安,她命相灿烂却短暂,似是受了某物的牵绊,一时惊恐,易贤打翻了烛火,看着妹妹却不敢说。
易安安慰着哥哥,等长辈重新设好祭台,从哥哥手中抽出手来一笑才上去,她测的也是自己,但是却能清楚看到围绕的星象,哥哥一直相伴身侧,光芒暗淡,但是自己离去后他会比自己更灿烂;而绊倒自己命相之人是萧翊枫啊,他命途更坎坷:平静,暗淡,闪耀,微弱,似断未断……三十岁后是什么?看不清了,被凉凉的东西挡住了……也差不多是自己命相消失的时候啊。
不,还想看更多,易安盯住那凉凉的石头,想要透过它看到后面的命相。
祭台烛火被易安身周的气脉冲灭,披在她身上的星光也散去。易安睁眼来,目光比易贤还惊恐:那块石头的光芒流进了萧翊枫的命相?!
“……我……安姐姐为何自损咽喉?”
“小妹天赋极高,一点不差地记得为你测算时见到的星象,以此夜晚追星识象能将你藏身之所断定七八分,否则她不会早早在城南外墓园等你出现。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断绝其他人的妄想,小安才狠心动手。”
“贤哥哥的意思是当年有人早知道安姐姐的本事?”
萧翊枫没敢问是不是易门的人,而且是有能力也有可能逼迫易安透露自己所在以替师门斩草除根之人,比如说他们的母亲师不歌。还有一点萧翊枫也不敢问,易安读书识字,说不出来也可以写出来,绝不是自伤咽喉就能令人罢休的,她一定做了别的事情。
“斯人已逝,小枫也不必深究。”
易贤微微低眸,并不想提及往事,尤其在小妹面前,除了声音,她还是赌上了全部修为以及能观天追星的双眼,但并非只为了萧翊枫,所以也不需要他知晓。
萧翊枫已经双膝落地,低头盯着地面沉思。算了,过去的事情再烦心也不可更改,现在要解决的是易安的断言。
“寒冰琥珀不是好东西,该放手就放了吧,三十岁前的死劫……”
“众苹一劫,不算吗?”
易安动动嘴唇,最后还是看向易贤,她多想自己把话都说明白。
“既得尽舍。”寒冰琥珀的灵力一分都留不得。
“那众苹算什么?安姐姐有算到吗?”萧翊枫抬头来质问。
就算易贤易安如此信誓旦旦煞有介事,萧翊枫也无法完全相信此占卜之说,毕竟当时她只有十岁,况易门九幽台初试身手测算出错更是常有之事。
易安握紧的手微微颤抖,她在生气。
易贤走到两人中间,挡住萧翊林面对易安,抬手抚摸她鬓角以作安慰。她还是太着急了,就算萧门目前形势安定,也是萧翊林刚恢复身份而已。
“多有打扰,先行告辞。”
68、异国来犯
看到易贤易安离开,萧翊林到后院找兄长,他竟然还跪在亭内。看看周围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兄长也气息平稳,萧翊林才放心过去扶。
“安姐姐怕是执念太深,不废掉我誓不罢休。”
“哥哥?”
“她自然也不会冒险伤我,不用过多担心。”
两人正要走,去找自己小徒弟江川月叙旧的故溪言忽然出现,喊叫着直冲萧翊枫而来。萧翊林跃上前护在兄长身前,毫不藏力对故溪言出掌。
被萧翊林掌风逼的翻折后退,故溪言吃惊不已,他做什么?没时间细想,因为萧翊林已经来到跟前,他掌中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两人动手散开的余波惹来护院的守卫,但一个个又被萧翊枫别多管闲事的眼神退回去。
硕鼠趁机窜到亭中与公子爷同坐,这才是今天最精彩的部分,从公子爷笑盈盈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拦不劝,就看着萧翊林跟故溪言打斗,眼里那点小心思真是可爱。
萧翊林修为在小天境,故溪言刚迈入化臻境,一个身佩寒冰琥珀,一个内化血炎灵气,他俩打起来真是冰火碰撞精彩至极。没多久,两人像是商量好一般,距离越拉越紧,灵力施展受到限制也不在乎,最后几乎到赤手空拳赤膊相对的局面。
“萧翊林你疯啦!”故溪言边打边喊,他发什么疯?“是我冒用你萧翊林的身份不假,可我不也是被蒙在鼓里吗?况且蒙骗我的也有你自己啊!你现在朝我发生疯!”
“我只问你,你到底对我兄长做了什么?”
微微张口,低声质问,萧翊林并不想全天下都知道这件事。今日在大殿内萧翊枫忽然昏倒肯定不只是意外或者故意为之,以他的直觉这就是故溪言搞的鬼!
萧翊枫转眸看硕鼠,笑盈盈的目光中带一道逐客令。
硕鼠会意起身,又看一眼缠斗在一起的萧翊林和故溪言匆匆离开。其实公子爷没必要让自己回避,毕竟那天在鹤梅崖故溪言差不多已解释清楚,原来只有萧翊林还被蒙在鼓里。
故溪言听了萧翊林的问话转眸去看阁主,他没有告诉弟弟实情,那么自己要说出来吗?就这分神的功夫,萧翊林一拳挥在故溪言腮上,再接一脚直接把人踹到了水里。
“萧翊林!”
故溪言真的生气了。
湖心亭中,萧翊枫不仅不心疼,反而扑哧一声吃笑开,惹得对面两位少年悻悻不已,尤其故溪言,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岸。
萧翊枫将寒冰琥珀扔进众苹火山,安定了易水城,堵住了悠悠之口,却也引得地崩山裂,令北荒格局大变。众苹火山坍塌不在,荒漠竟有转良的迹象。一年多寂寂无声,有胆大者开始深入探索,意欲寻找传说中的宝藏或者天府所在。
一来二去,真与北荒外的异国之人接上头,晴沙府占尽地利人和,正式派人前往交涉,由此双方开始尝试贸易往来。
原异国名为正国,立国不足二百年,由皇姓世袭天子所代表的王室统治,王室之下是王臣,王臣之下是庶民,庶民之下为奴隶。当下天子为第七代继任者,名为皇苔衣,年过五十,膝下七子五女,尚未立太子。
王室治国四域闻所未闻,北荒晴沙府崛起之前,三大门派因德高望重被推为维护秩序者到慢慢平分天下安定黎民已不知多少年,虽然供富贵人家使唤的丫头侍从也是在这期间慢慢出现的,但从来也没有听过“奴隶”这种身份的人。
流言传遍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不远千里赶去晴沙府凑热闹。只是这人一多就容易乱,乱了就容易惹事。
转过年来三月下旬,离苑山庄找不见兄长,萧翊林匆匆赶到鹤梅崖,冰蝶出来迎,引着他进密室,结果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故溪言紧张地吞咽口水,扯起嘴角尴尬的笑——阁主还在身旁睡着,自己不敢乱动。衣服都被扯落在地上,还好盖了层锦绒,不然实在……
萧翊林咬牙转身离开,兄长竟能这般熟睡,来人都察觉不到!出了密室来到院内,冰蝶又飞来围着他转,得意的小翅膀不断扑棱,简直要上天。
“你啊你啊,故意的吧?”
萧翊林无可奈何叹一口气,鬼精灵的冰蝶啊!
一刻钟左右,萧翊枫简单梳妆过从屋里走出来,但是并不见故溪言。抬手掩口懒懒打个哈欠,萧翊枫还困着,明显是被故溪言喊起来的。
萧翊林猛然转身来,一把抓住兄长未落的手腕,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他在这儿多久了!”
“昨天刚回。”萧翊枫语气平静。
“他经常来?!”
半睁的眼睛全睁开,萧翊枫难得露出一丝羞愧,但是眼角唇边却都是无奈的笑。“前一阵要么在笑尘阁,要么在离苑,我不是刚过来静静心?”
一下松开兄长,萧翊林退两步,因自己的鲁莽和冲动哑口无言。不过又如何!又能替刚刚的事情解释什么?!
见弟弟又瞪过来,萧翊枫默默低头不言不语,一副做错事等着挨骂的样子。
“哥哥,你……问哥哥最后一次,哥哥跟故溪言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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