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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
他厉喝了一声，突然浑身一软，又失去意识了。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到他的身上，他舒服地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这是他回来唐家之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但他举起的手突然定住了，他看着□□着上身，弯腰翻找着衣柜的身影，忽而心里一动，就下床从后抱着了人。
“九扬，你来了就好，你再不来我不保证自己不会发疯。”
他靠在九扬的左肩上，絮絮叨叨地念着：“我打了一天电话，还要用我哥那种见鬼的语气说话，现在耳朵还嗡嗡地叫着。那些东西，一天不到就来了，就不能给我好好休息一天吗？”
“你好像比从前更多话了，像个傻子一样。”九扬不留情地说，但下一刻又赞道：“不过昨晚的灭字诀用得不错，有你们祖师爷的风范了。”
“诶，我不是说过别整天提着我那个见都没见过的祖师爷吗？我现在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六十年都没有，对着你这只见过我们祖师爷的千年狐狸精，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谈这个恋爱了。啊，我的天，你居然比我爷爷还老。”
他摸着九扬的耳朵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大半年前，他绝不敢想象自己敢对九扬动手动脚，但现在却总觉得不够，恨不得把这只狐狸随身带着。
“昨晚你爷爷说了，我比你们唐家的族谱还老。”
唐文沅扑哧一笑，手绕到九扬身前，从衣柜里拿起一件他爷爷塞进来的，又红又绿的碎花衬衣，接着走到九扬面前，放在他身上比了一比，一脸认真地说：“这件好看，就穿这件吧。”
“好看吗？”
九扬没有穿过这样花巧的衣服，心想：这人间稀奇古怪的玩意越来越多了。
“当然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来——”唐文沅替九扬穿上衬衣，弯身替他系上扣子，一边忍着笑说：“这衣服我自己都不舍得穿，看你平日穿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死气沉沉，还是这样红红绿绿的好，看起来精神，也看得人高兴。”
九扬事事精明，生活上却有时只有一根筋，呆得很，这是过去贾清搬进风月楼，与他住在一起后才发现的。
那时他最喜欢就是将人间好玩的东西买来送给九扬，他还记得那年的大年夜，他带九扬到日湖，接着拿出一箩筐的花炮。
九扬没有见过这个东西，贾清拿起其中一个，点了火就拉着九扬往后跑，噼噼啪啪的，冲到天上的火光照亮了黑夜。
那时九扬按着耳朵，看呆了。
在往后等待的日子里，他时不时都会想起这短暂而灿烂的火光，
“好了。”唐文沅系上最后一个扣子，按着九扬的肩看了一会儿，由衷地感叹道：“都说人穿衣服，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衣服也能穿得这么好看，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啊。”
九扬终于听出了言外之意，但他没有脱下衣服，而是从衣柜里翻出另外一件又黄又青的衬衣，放到唐文沅身上。
唐文沅的脸色微微变了，摸摸鼻子问道：“你想我穿？不行。好吧，我替你脱下来吧，可别忘了我哥的丧礼，我们可不能这样穿着花花绿绿的出去。”
林伯安排好了午饭，按老爷子的吩咐将九秋他们请了进来，正要过去敲唐文沅的房门时，却见一身素白的他带着穿得花花绿绿的九扬出来了。
林伯立刻板起脸来，回头看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却慈祥地说：“九先生，坐吧，不用拘谨。”
没有人比老爷子看到九扬这一身的花花绿绿更高兴的了。
“哥哥！”九秋站起来，指着九扬大笑道：“你哪儿找来这么搞笑的衣服？”
“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哥哥你穿什么都好看！”他又踢了踢杜康，杜康马上接话道，“哥哥你怎样都好看。”
老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尽。
这个宅子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然而从不忤逆老爷子的林伯却难得地表现出一脸不认同。
这时，一个下人进来说：“老爷，曹老爷和曹三公子来了。”
“快请。”
曹老爷子在曹仲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缓地来到饭厅。
在一室素白中，他们一眼就见到穿着红绿碎花衬衣的九扬，但他们都见怪不怪的，这使林伯更惊疑了。
“一江，死者已矣，别太难过。”曹老爷子说。
“曹武啊，到今日我才懂得你给他们算的命。有几件事我要问你，我们进书房谈吧，也让这些年轻人自在一点。”
他们走了，曹仲就松了一口气，问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我要继续装作唐文洛死了吗？要是这样，那他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不好看吗？”九扬又问了一遍。
他旁边的唐文沅终于红了脸，用手肘撞了撞他，低声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有你这么小心眼的狐狸精吗？我不就是开了个玩笑，何况你又穿得不难看。”
“好看个鬼！”不知内情的曹仲坦直地说：“这衣服我爷爷才会穿，枉你活了千年，却丁点儿审美都没有。”
“原来是爷爷才会穿的。”九扬恍若大悟，便站起来，借用刚刚老爷子的话，笑道：“好吧，那我还是过去书房吧，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在一点。”
90、【九十】
九秋对唐文沅不算有很大的好感，但是这一刻看著他在饭厅外面轻言细语地哄得九揚笑了，他便突然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九扬活得如此轻松，好像在唐文沅面前，九扬就能卸下一身重负。
这五百年的等待，不用问，他们都知道是值得的。
“好了。”唐文沅拉著九扬回来，“什么都别说，先吃饭，吃完再说。”
午饭后，唐文沅命人搬五张板凳到卧室，再请他们到卧室里开会。
这个举动是不得体的，但是没有人会苛责这个从不按理出牌的二少爷。
于是他们放弃了偌大的客厅，一起塞在卧房里。
六个大男人塞在一个房间里，坐在板凳上，九秋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唐文沅，我们可是你的客人，你却要我们窝在这里？我动一动手，就打到他了。”说罢，他还真是伸出右手，一掌打道曹仲壮实的背上。
唐文沅摸摸鼻子，“我们这不是要密谈吗？在客厅里太张扬了。我都把自己的房间拿出来了，你还想怎样？你们就将就将就，要不然，你们变回原身，那不就省下一点空位吗？”
“你休想！我就要跟你平起平坐，你这个傻子。”九秋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却碰上九扬的冷眼。他一个不忿，搬起凳插进杜康和韦知白中间，说：“现在开始谈正经事，你们俩不准坐得这么近，正经点。”
“诶，你这只死狐狸，你有种就坐到哥哥他们中间。”杜康正要动手时，却被韦知白以眼神阻止了。
“没事，知白哥哥收留小秋。”韦知白揉了揉九秋火红的头发，却叫九秋更郁闷了。
“我也可以收留你。”曹仲觉得有趣，便插了一句。
果不其然，九秋立刻弹起来，暴躁地说：“这里有你的事吗？”
九扬由得他们闹了一会，才正色地打断他们。
“唐文洛死了，是人间的大事，唐家肯定会风光大葬。但妖界和鬼界都知道他只是回到本来的身份，他们趁这个时候来，我没猜错的话，大概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看看他还会不会为唐家出面。”
“他当然会。”唐文沅肯定地说：“再怎样他都不会丢下爷爷和唐家不管。”
九秋冷笑一声，“你别忘了在仙界，他可是丢下身体一溜烟就走了。”
那日在仙界，沈墨之和唐文沅密谈了很久。
最后首先是沈墨之出来的，晚了一步的唐文沅夺门而出，对著他的背影喊道：“哥，你真的走了，就这样走了？你就这么无情吗？”
回答他的却是属于唐文洛的肉身泄气倒下，而属于沈墨之的魂魄眨眼就不见了。
想及此，唐文沅顿时没了底气，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我也听郁垒说了，想不到阎王竟会让一个魔头转世到唐家。他要不是疯了，就是有他的盘算。”曹仲叹气道：“难怪你跟他的命都算不过二十七岁。现在已经够乱了，还要再加他一个，你们去仙界的这段日子，人间可不好受。”
“杜康和知白都给我们说了。单说中林市，最寒心的莫过于几天前整个歌舞团一夜暴毙了。依我看，黑蜘蛛精还没有下落，肯定是鬼界做的。”
一无所知的唐文沅紧张地问：“还有呢？还出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不就是妖魔鬼都在人间横行，而且不止我们这边，听孟姑姑说，西方那边也乱糟糟的。”杜康解释道：“她们梦魔散落在各地，多年来都没有联系，却忽然一天接二连三找上孟姑姑，都说她们感觉到人间出了问题。三天前，还传来了一个梦魔的死讯，孟姑姑赶过去了。”
“魔不易杀。”曹仲一手托著下巴，肌肉鼓起，问道：“会是谁做的呢？”
“不是灭天，就是欲魔。”韦知白答道，“但一切还是等孟姑姑回来再说吧。”
“他会来的。”九扬突然说。
他们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墨之。
“他只是恨我而已，但骨子里比你们想的要重情重义得多，只是不知道他会来多少次而已。”他们一时都搭不上嘴，九扬看著唐文沅，说：“但是我们都不能靠他了。文沅，你记住，你从前是天山宗的第一弟子，往后你是唐家的当家人，在道上，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这么大的重担落到唐文沅身上，曹仲就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曹家第一个听你的。”
突然，一个下人冲了进来，慌张地说：“二少爷，外头、外头……”
他们往外一看，只见一条金龙盘旋在天。
91、【九十一】
那金龙十多米长，回绕在灰暗欲雨的空中。
突然间，一个庞大的龙头来到窗上，吓得那下人掉头就跑，然而他嘴巴一张，透明的窗就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把他们的视线都隔绝了。
于是金龙又绕到另一边窗，又是一个张嘴，把窗蒙得厚实。
“这条蠢龙。”九秋翻了一个大白眼，推开一边窗，侧身让牠进来，一边嚷道：“他就非得用这个办法进来吗？”
这条龙进来的时候已经变回人身，正是他们在三家村所遇的蚩敖。
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T恤与长裤，背著一个大破布袋。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虽然修成了人身，但也得穿得像个现代人。
然而他们对于他这身衣著著实不敢恭维，不说那大破布袋，那阔大的T恤上的大红花是怎么回事？
那过度宽松，□□一直到大腿中间的裤子又是怎么回事？
但显然他对这种风格是热爱的，他进来头一件事就是走到九扬面前，夸道：“九扬，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一直紧抿著嘴的唐文沅忍不住大笑出声，其他的则只是抽了一抽嘴角。
“你的也不错。”九扬点一点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小秋的。”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怕再多看你一眼我就忍不住扔你出去。”
九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他看到蚩敖新剪的像个碗的发型，就忍不住往虚空一划，拉著蚩敖消失了。
不过五分钟，他们回来了。
九秋笑眯眯地带著蚩敖回来，这时蚩敖换了一套干净简洁的衣服，一件跟九秋一个款式的蓝色衬衣加一条普通牛仔裤。
九秋说：“这样顺眼多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其实我是代墨之来的。”蚩敖将那大布袋给了九秋，说：“他说了，他会代你哥哥还有你爹娘照顾你，这是他送给你的礼物。”
一室都静默下来，蚩敖的到来突然变得很突兀。
唐文沅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我哥、他有没有话带给我？”
蚩敖摇了摇头，同时间，九秋退了一步，拒绝了蚩敖的来意。
他说：“我哥哥就在这里，我也不需要他的照顾。你回去吧。看来你跟他的交情不错，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还有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什么他不是我哥哥，我不相信。”
“小秋，你们在说什么？”杜康严声问道，再看了神色未变的九扬一眼，便咬牙说：“哥哥，你们应该漏了什么没有跟我们说吧。”
“因为那不重要！”九秋转头低喝了一句，回过头来说：“你！马上给我走！”
“既然说是礼物，就是他一番心意，你就看一看吧。”
曹仲适时插了一句，一边的唐文沅又使劲地点头，哪怕只有这一丁点的牵连，他也不愿意失去。
“小秋，打开来看吧。”
九秋这辈子最听九扬的话，九扬一声令下，他就抢过蚩敖肩上的布袋，反转抓住袋尾的两角，将里头的东西摔了出来，竟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布袋，约莫有二十多个。
“什么玩意？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猜到你一定会倒出来，里头的东西虽不是不能摔坏，只是一件一件看更有惊喜。”蚩敖笑著说：“快拆开来看吧。”
九秋半信半疑地拿起一个布袋，一拉开绳索，里头就丢了两根沾著血迹的手指。
那手指灰白，留著尖长的指甲。
他拿起其中一根，问道：“谁的手指？”
曹仲拿过另一根，估摸了一下，说：“鬼界的？”
“诶，你不错！就是鬼三子的。当年鬼三子趁他转世，胡作非为，墨之已经将他打回四十五层，大概要一段时间才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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