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一停战,政府就禁令一切封建迷信之事。
神棍被抓了一大半,真材实料的,也暂且消停下来。
中林市的陆长官怕唐文沅性子硬,又亲自提礼上门,然而当见到唐文沅一脸胡渣时,他几乎以为人间即将亡了。
唐文沅听完他的来意,就说:“行了,你回去吧,鬼界的都走了,我们唐家也没什么可做了。”
不容陆长官多言,就叫林伯送客了。
风声紧,唐家沉寂下来,市内的行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七月越近,人们则越疑神疑鬼。
走在黑路上,总觉得背后是凉的。
这不,昨日一条高速道路上又发生了一场连环车祸,七车相撞,其中一辆还是巴士,死了三十多个人,二十多个重伤。
据大人们说,十年前这儿也发生过一场十车连撞的车祸。
陆长官又出面请了唐文沅去一趟。
唐文沅亲自去到现场作法,那时深夜十二点,一个人都没有,他眼里却是闹哄哄的。
旧鬼加上新鬼,齐整地盯着他。
“新鬼左边,旧鬼右边。”他摊开手说,“五秒——五、四——”
忽而一只鬼张着血盆大口飘过来,他喊了个“杀”字,右手一握,那鬼就没了,在他掌心化成一道青符。
他说:“我为人公道,害过人的,今晚都别指望走;刚死的,放下执念,我就送你们去投胎——现在,新鬼左边,旧鬼右边。”
新鬼排好了,旧鬼却不愿排。
他们心里的怨念是日积月累的,足有十年了——凭什么只有他们枉死,别人就死不得呢?
唐文沅摇了摇头。
突然,一阵阴风拂过,一个人来到他面前,是那个人形鬼器。
唐文沅扔出一个“杀”字,那人形鬼器张开嘴,不知什么缘故,竟是人形鬼器占了上风,所有的鬼都进了他的口里,它双眼顿时闪着幽绿的暗光。
“唐文沅,灭天大将军的鬼器,你暂时还对付不了。”
话音一落,韦知白跟着凭空而出,立刻被冲过来的唐文沅提着衣领,往上提起。
“你还敢出现!是你,九扬是被你所害的!”
“你要算我的帐,我也可以算你们的。他愿意舍了杜康,那他为什么不舍了你?你跟他都自私自利,为何我们就要大公无私?”他仰天笑了几声,“他已经是沈墨之的了,我若是你,一定会把他抢回来,但你又不是沈墨之的对手,否则你就不必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抢他,九扬自会醒来的。”他放下韦知白,喃喃道。
“你以为沈墨之会让他醒过来?沈墨之等了他一千五百年!对——大不了你也一直等,再等个一千五百年,平手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抢他的了。可你能等吗?”韦知白双目全黑,黑紫的嘴唇说道:“你知道我为了杜康修成妖道,费了多少心血吗!你还不如找个机会杀了沈墨之,就能与九扬过上安生的日子,要不然跟当年一样,你又会被他杀了。”
“你为了杜康成妖,别说你现在也是为他堕入鬼道。你替灭天办事,你对得住他们吗?我不是你,我做的,都对得住九扬。”
“话谁不会说得动听?你对得住九扬,你放弃他自然也对得住他等你的这五百年。”
“秦某路过此地,打扰一下二位。”蓦然,一道白光打向他们,亮得唐文沅睁不开眼睛。
韦知白却低吼了一声,带着那人形鬼器就跑了。
唐文沅看着眼前的青年,问道:“你是?”
“秦肖林。”他伸出手,与唐文沅握了握,“这是我秦家的宝物,刚从墓里找回来的,今日终于派上用场,还挺厉害的。”
“秦家?”
“算命的秦家。曹老爷子应该把我家的半边玉佩给了你,唐二少爷,我早该来拜会你的,拖到今日,实在情非得已,这段时间太忙了。”
“那个双鱼玉佩原来是你的,那另外半边呢?”
“一边给了你,另一边自然给了唐大少爷,你们是难得一遇的双生子。”
“我哥他——”话哽住在唐文沅的喉咙,他心里一黯,再也说不下去。
“我知道,现在该改称他作沈墨之。唐少爷,世间有突发的事,但没有巧合的事。他转世到唐家是得了你们老祖宗的允许的,他是名副其实的唐家人——罢了,闲话不多说,我今日来,是带了九扬的话给你。”
145、【一百四十五】
晨光骤现。
在秦肖林看来,这晨光是在唐文沅眼里迸发出来的。
九扬带来的话,他已说完,便道了声“告辞”就转身走了。
唐文沅将连日来的衰颓丢在高速公路上,有了九扬苏醒的诺言,他回家的步伐就变得轻快起来。
到了唐家,刚巧碰上那只当年因一支烟而在老爷子手中逃脱的黄鼠狼。
那黄鼠狼并非无故而来。
他说:“老爷子没有几天了,我是来看他的。”
“爷爷的身体好得很,你不要胡说!”
唐文沅皱起眉,正要赶他走,林伯却把他请到老爷子的房里了。
他只能把黄鼠狼拦著,警告:“你不要在爷爷面前胡乱说话,免得他想多了想出病来。”
“生死有命,都说你是天山宗的大弟子,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却不明白么?”
老爷子的房里时不时传出他中气十足的笑声,说他没有几天,不是胡话吗?
然而等到黄鼠狼走了,唐文沅来到老爷子面前,就听他说:“沅儿,把洛儿找回来吧。”
“大哥是不会回来的,爷爷,你不要难为我。”
老爷子脸色一沉,“难道爷爷去了,他都不回来送爷爷吗?”
“爷爷,你别乱想,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让唐文沅坐下。
“你跟洛儿,都是爷爷的好孙儿,不管他成了什么样子,你成了什么样子,这辈子爷爷最疼爱的就是你们两个。都说前世今生,善缘孽缘,你们二十七年的兄弟之情,始终是一场缘分,哪怕是上辈子的心结带到了这辈子,难道你们就不能把它解开吗?”
解不开的。
唐文沅心里想:除非能够分开九扬,否则有谁能解开他与沈墨之的心结?
但他又想到秦肖林带来的话,他为到九扬而一沉不起,没想到九扬临离去前,竟依然相信他会找出分开两个魂魄的方法。
他太懦弱了,但他不能如此懦弱下去。
他答应老爷子会把沈墨之找回来,不过还没有动身,就有人先他一步找到沈墨之和九扬所住之处。
门铃一响,正在读书的九扬就把手上的书扔了,说道:“沈哥哥,我去开门!”
但沈墨之一把按下他,“继续看书,小秋,看著他。”
“小秋!”九扬瞪大眼睛,说:“我是你哥哥,你得听我的!”
当年九扬管着九秋读书,如今风水轮流转,又到九秋管着九扬读书。
他心里大快,笑道:“哥哥,你要是想看电视,现在还是乖乖看读书吧。”
沈墨之打开门,脸色一凝,客气道:“秦先生,你好。”
“不请自来,请沈先生不要见怪。”见沈墨之没有请他进去的打算,他只好在门外表明来意,“今日我来,是为九扬带几句话给你的,也希望见见另外一个他。我知道你并不希望我见他,但请你想清楚,我秦家有分开他们两个的术方。”
沈墨之让开身说:“请吧。”
客厅里的蚩敖一见到秦肖林,正要迎上去问他关于龙七被困之事,却被沈墨之凌厉的眼神勒停住脚步。
他只好摸摸鼻子,进房里了,盯着九扬读书。
“白狐和火狐之魂是由天魔和鬼王炼在一起的,是白狐让鬼王解了他所炼之术,火狐才得以苏醒……”秦肖林从鬼王与九扬的见面开始说起,最后说:“他虽然骗过你,却从未想过不让火狐醒来——”
沈墨之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懂得他在做什么,若你要为他说情,大可不必;若他托你来说的这些话,是为了唐文沅,那就更不必了。”
秦肖林双目一转,忽而将沈墨之的话明白过来了,便改说:“唐老爷子阳寿将尽,带火狐回去吧。现在让我看看他,我再回去研究那个术方。”
“好。”沈墨之喊了一声“小扬”,里面的白狐狸立刻把书扔下,跳到沈墨之的膝上,伸出手试探地拍了秦肖林一下。
“沈哥哥,这是谁?我好像见过他。”
沈墨之警戒地看着秦肖林,却听他说:“小狐狸,是我把你叫醒带你走出山洞的,你还记得吗?”
九扬偏头想了想,变回人身,伸手摸了摸秦肖林的脸,一脸惊喜,“我记得你,我以为我做梦了,我睡了那么久,就只有你能把我叫醒,你真厉害。”
沈墨之将九扬的手拉下来,握到自己手中,“小扬,不能随便摸人。”
“没事。”秦肖林伸出手,“让我看看你身体好了没有,来。”
146、【一百四十六】
在九扬心里,沈墨之是天下间最厉害的人,不为他的法术,而为到他做的鱼。
桌上的三菜一汤,全是用鱼做的:糖醋鱼、炸鲷鱼片、鲔鱼洋葱蛋饼,还有砂锅鱼头。
九扬一嗅到,双眼已经发亮了,然后徒手拿起一块鲷鱼片,放到嘴里。才吃了一口,他就美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若是往日九秋和杜康见过九扬如此爱吃鱼,那时就不会不相信沈墨之的话了。
然而,他们这寄人篱下的,已经受够了每顿晚饭都是鱼的折磨。
沈墨之穿着围裙出来,温柔地问九扬:“好吃吗?”
听到他的话,他们就想到九扬睡了千年,心里一软,便乖巧地坐了下来。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蚩敖从外面买了一只烧鸡回来,就算它已经冷了,也是上好的烧鸡。
“沈哥哥,你吃这个。”九扬夹了一块糖醋鱼放到沈墨之的碗里,“我喜欢这个,你明天再做好吗?”
“昨日教你的法术你会了吗?”
“当然会!”
九扬举起两指,向那烧鸡一指,烧鸡就变成了冰鸡。
九秋的筷子还悬在半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鸡碎成冰块,九扬却依然咯咯地笑得高兴。
然而,他的笑容忽然凝住了。
他肚子里翻腾得厉害,痛得他从椅上摔了下来。
下一刻,他捂着嘴巴,把刚才吃的鱼全都吐了出来。
“小扬!”沈墨之吃了一惊,跪到他的身边,把他抱在怀里。
九扬紧抓着沈墨之的手臂,双眼不由自主地流着眼泪。
他莫名地感到难过,而且是打从心底的难过,难过得他连嚎啕大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小声小声地抽泣着。
沈墨之将手覆在九扬的掌心上,直觉以为他体内的白狐要醒来了,就立即把自己一百年的灵力运给了火狐,好让他与白狐抗衡。
但是他错了,白狐没有醒来,火狐的难过在于他心里突如其来的空虚,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剜了一块肉。
泪眼朦胧之间,他仿佛见到一男一女向他走来——
他反手抹去眼泪——那是他爹娘!
他哽咽着喊道:“爹爹,娘亲,你们回来看小扬了……”又伸出手,甚至把沈墨之推开,往他们爬去。
忽然吹来一阵凉风,半开的窗“啪”的一声关了,半空中漂浮了两个白影。
九秋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跟着喊道:“爹,娘……”
却被蚩敖握着了手。
他立刻清醒过来。
他爹娘死后,魂魄就散落在天地间,只有吸收天地精气,魂魄重聚,才能转世,任凭他们生前灵力再高,没有千年,魂魄都不可能重聚的。
沈墨之眉头一皱,给了九秋一个眼神。
九秋立即拦住了九扬,沈墨之则飞快地上前,双手运气,把这两团白影打散了。
“不要!沈哥哥,不要!”九扬撕心裂肺地喊道:“那是爹爹和娘!”
那两团白影又聚起来了。
沈墨之念了一道咒,合手道:“破!”
结果破了又聚。
这次九扬使劲推开了九秋,挡住在沈墨之面前。
就在这时,窗又开了。
一个银色长发,身穿白袍的男人自空中飘来。
沈墨之怔住了,放下手,九秋和杜康立即跪了下来,九扬不知所以地转过头去,跟着捂著住嘴巴,又哭了。
那男人吹了一口气,那两团白影就烟消云散了。
九扬冲上前,抱住了他。
“爹爹,爹爹,你不要走了,我好了,你留下来陪我,不要走,你跟娘回来陪我,好不好……”
那是九云,但他只是抬起手摸了摸九扬的头发,而后一点一点地在九扬的怀里消失。
他们都留不住他,只依稀地听到他说:“小扬乖。”
九扬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沈墨之蹲下来,将他紧紧地抱着。
他问道:“沈哥哥,你替我把爹爹找回来,为什么我醒来了他们却都不见了?他们怎么不等等我?娘呢,她怎么不来?他们是不是不要我?”
九秋哑着嗓子说:“哥哥,我不知道爹爹是怎样回来的,但他是回来看你的。”
“那他怎么不留下来!我知道,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有个假的九扬,你们就全都不要我了!就连爹爹都只是回来看我一眼就走了!”
沈墨之身体一僵,九秋也愣住了,而后羞愧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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