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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墨之背着他们的愤怒，他们都看不见。
他们都庆幸自己看不见。
“你早就知道？他也知道？”
“是。”唐文沅坦直地答道。
到了此时，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沈墨之勾起拳头打向他的肚子，痛得他的腰弯了，却又马上被勒住脖子拉起来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兄弟之情？唐文沅，你真虚伪，你就这样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去找他？”
他把手伸进唐文沅的胸膛，手掌包覆著那颗跳得激烈的心脏，看著唐文沅痛得冷汗热汗直流，却不能减他一点愤怒。
“就算他不死，我也要你们天人永隔。”
“我死就死，你要是迟了一步，他就成了我的陪葬。”
“好！我会再跟你算这笔账！”
说罢，他放开了唐文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囊，锦囊里放着九扬曾经给他的白毛。
他放在掌中，嘴里一念，而后一掌引气，用力地劈开了虚空。
他一步跨进去，万俟言和温思宁立刻挟着唐文沅紧追上去。
说是梅生捉了九扬的，他们去的却不是梅宅，也不是鬼界，而依然在人间。
那里全是荒草，庇覆这一座古旧的府邸。
沈墨之盛怒之下，这些荒草就全失去了作用。
狂风骤起，他往天举起两指，喊道：“赤元火。”
马上一团火来到他指尖，他往后一动，火就落到荒草上。
顷刻间，火彻底烧起来了，天被烧成紫红的，将老府邸围住了。
赤元火是有灵性的，火虽旺，却绕开了沈墨之等人，一路护送他们到府门。
门前却有梅生的结界。
沈墨之至上下打量了一下，就说：“小宁，南边；阿言，西边。”
他们得令后就不见了，沈墨之在这边念咒，紫光乍现，很快连南边和西边都亮出了紫光。
他重叠双掌，向前推去，厉喝一声：“破！”
天地先是静默不动，下一刻，哭声就响彻了天际。
地面剧烈地晃动。
那是九扬的声音，但白狐是不哭的，哭的是火狐。
向来扯人心脏的沈墨之，此时，他的心就被这哭声拧住了。
他木着脸，踢开门，一群鬼兵涌出。
他只扫了一眼，就抓住了为首的一个，扯出了那鬼的暗黑的心脏，后面的就相继倒地了——
化一连打。
唐文沅连眨眼都来不及，所有鬼全都倒了。
从前只听说过沈墨之的厉害，但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功夫，那么的不留情。
温思宁和万俟言回来了，他们看着满地的鬼兵，依然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跟着沈墨之进去。
越往里面走，九扬的哭声就越大。
沈墨之虽不作声，怒气却没有往心里忍。
凡他经过的墙都塌了，东西都乒乒乓乓的碎了。
到了内堂，他停住了。
他只微开双唇，说道：“梅生，交出九扬。”
他们立刻捂住耳朵，要是迟了一步，恐怕就会被他的声音震聋。
他找梅生，梅生却早就走了。
但他不知道，地下室的鬼三子也不知道。
听到他的声音，鬼三子早就吓得急了，一急，反手对九扬又是一巴掌。
此时的九扬已无力支撑人身，变回了狐狸，很小很小的一个，瑟缩在一角，本来亮丽的皮毛丢了一半，皮开肉绽，满身血污。
鬼三子知道一切都错了，却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
九扬怎么可能不还手，只会哭呢？
与他断绝了关系的沈墨之，又怎么会来呢？
又被打了一巴掌的九扬哭得更加凄惨。
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掌心宠的，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他大哭喊道：“沈哥哥！”
就这一句，沈墨之再也站不住了。
他一个跺脚，地面就往下陷了。
他们跃到半空，不到一刻，就见鬼三子从里面跃出，却不见九扬的踪影。
鬼三子化成一团黑雾，正要跑时，却立即被温思宁和万俟言堵住了。
“沈哥哥——救我！”九扬喊道。
他们往下一看，沈墨之和唐文沅同时看到被压在瓦砾下的九扬。
沈墨之顿时恨起自己的冲动来。
他跳到地下，一掌推走那些瓦砾，就见到伤痕累累的小白狐，气得他浑身发抖，却又小心翼翼地抱起九扬。
九扬眨着一双大眼睛，小爪子紧紧地抵著沈墨之的胸膛，用最后的力气，软绵绵地说：“沈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到你了。”
就这么一句，沈墨之的愤怒就被悲哀化解了。
他不觉地流下了一滴眼泪，那眼泪滴到九扬身上，那绽开的皮肉就愈合了。
他轻声地说：“嗯，我回来了。小宁，来——”
沈墨之是懂温柔的，却未曾这般温柔，似乎要化入骨髓的。
温思宁听命地过去，接住沈墨之交托过来的九扬。
沈墨之转身的同时，脸色变了，眼里的春水一瞬间结成冰。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被万俟言架着的鬼三子前，分明是英俊的相貌，却比鬼三子的丑陋更吓人。
鬼三子奋力地挣扎着，沈墨之冷笑了一声，说：“阿言，放开他。”
万俟言松手了，鬼三子马上化成一团黑雾溜走，但沈墨之比他更快，堵住他的去路了。
那是肉眼看不到的速度，但连他们一对修炼过的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他转瞬即移的身影。
不管鬼三子往哪走，沈墨之都会早他一步堵住他。
“你到底想怎样。他是欲魔捉的，你放过我，找他算账吧。”鬼三子终于忍受不住，大吼道。
“你打他了？”沈墨之问道。
“没有！我没有！”
又是一腿，鬼三子从地上艰难地起来，却又被沈墨之踩在脚下了，“说老实话，是不是你打他？”
鬼三子刚答不是，就被他拿起的砖头砸了。
他又问了一遍。
“是、是——我打了——打了——”
“拿什么打的？打了多少下？”
这问题是答不得的，鬼三子只好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替欲魔办事——”
沈墨之弯身扯起他，掴了他一巴掌。
“你打他了，你就该死。但我是很公道的，你打他多少下，就先受双倍的罪吧。你不说，就等他醒来说吧。”
鬼三子马上说：“十下，就十下而已。”
“你当我瞎的？”
一个拳头落到鬼三子的眼睛上，他又沉声说：“我知道你想求个好死，大不了被我挖了心脏，如果灭天或是梅生愿意救你，你还是死不去，还能从鬼界重新上来。”
“你知道——”鬼三子青白着脸。
“你们鬼界玩的把戏，藏的秘密，你们以为天上地下，只有我师父知道么？换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生来就是对付你们的。”
他勾起嘴角一笑，双眼变成了赤红，而后张开双唇，露出一对尖锐的獠牙。
鬼三子踉跄地用手肘往后爬，却又被沈墨之踩住了。
温思宁和万俟言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獠牙，唐文沅低声喃道：“果真是你。”
“今夜，鬼界的伤了我毕生挚爱，我沈墨之正式与鬼界宣战。你们可以选择与鬼界撇开关系，也可以与我为敌。”
那一晚，除了封界的神界以外，仙魔妖鬼四界，以及人间道行高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句话，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一晚，灭天跑到良常山却碰了个空；
那一晚，梅宅的梅花璀璨如血，梅生摘下了一朵，送它一口气，让它随风归去了。
【第三部·完】
【第四部·善恶】
140、【一百四十】
沈墨之活了一千五百年有余，师承天魔门下，未下山时，都说他有颠覆六道的本事，谁知等到他下山，他却转头为九扬转世了，六道依然好好的。
碍于天魔之名，别人只敢在心里笑他的痴，又笑九扬的傻。
但他的三个师弟妹都不怕他，一个“痴”字劈头向他掷去。
从前他是笑看他人看不穿，到头来，看不穿的原来是他自己。
竟然白白浪费了五百年的光景。
最可恨的是，他明明早就看穿了，却又要装作一无所知，使他的小扬横遭折磨。
他一生之中，真正称得上快乐的日子，是和小扬在一起的时候，但前后加起来，却只有差不多三个月。
他忽然睁开眼，定睛看著着帘露出的隙缝，左手在床头柜摸出一张镀金的卡片，直直打到窗外。
“砰”的一声，一团灰影应声倒地，绿火燃了又灭。
小狐狸在他的怀里动了动，他伸手抚着他的白毛，很轻，眼睛却锐利地盯著窗外。
这两个月来，人间难得平静了，鬼界把火力集中到沈墨之和以火狐的魂苏醒过来的九扬，就连自保其身的仙界都插一只脚进来。
这并非无缘由的。
沈墨之的身世一叫鬼界害怕，二叫仙界惊喜。
当年血魔一族是被鬼界和仙界合力驱逐出东方的，几千年过去，他们都没想过这片神州大地上还留有血魔的血脉，而这点血脉竟在良常山的大弟子身上。
鬼界容不得他，仙界要借他叩神界的门。
第一缕阳光自隙缝进来时，九扬醒了。
小小的狐狸坐起来，打了个呵欠，靠在沈墨之身上，摸着肚皮说：“沈哥哥，我饿了，我今天要吃鸡肉味的泡面。”
九扬最近很喜欢吃泡面，但根据沈墨之在唐家活了二十七年的人生，泡面就是垃圾食品。
他捏了捏九扬的狐狸脸，说：“昨天不是才吃过吗？我们说好了，一星期只能吃一次。”
“不要，我就是要吃泡面！”他一爪拍开沈墨之的手，跳到他盘着的腿上，双爪抵着他的胸膛。
“沈哥哥，你说你最爱我的——好啦好啦，我就差那个鸡肉味的还没有吃，就今天，明天不吃了！”
沈墨之最受不住九扬对他撒娇，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忽而，他腿上变重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唇上就飞快地被啄了一下。
九扬跳下床，唱着歌走进浴室。
沈墨之立刻跟着进去，一边替他挤牙膏，一边说：“今天小秋会来，记得吗？”
他与九扬独处了差不多两个月，昨日才答应了让九秋过来看看他。
“当然记得，我都没有见过我弟弟，他像爹爹还是娘？”九扬欢快地接过牙刷，又抢过牙膏，再挤了两三层，一把塞进口里，刷了两刷，便都是白沫。
“当哥哥的，还这么贪玩，要有点儿担当。”
“你说话怎么跟那个唐文沅一样？”他笑嘻嘻地将满口白沫印在沈墨之脸上，哈哈笑道：“真好玩。”
九秋和蚩敖来的时候，九扬刚吃了两碗鸡肉味的泡面，正摊着肚皮躺在地上。
这样的九扬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
九秋不期然心里一痛，一头红发跟着暗了。
他曾经以为只要把他的亲哥哥找回来，所有结果他都是可以承受的。
“你就是白狐狸！”蚩敖蹲到九扬旁边说。
结果九扬一爪打向他，跳起来说：“你不会瞎了吧？我不是白的，难道是红的？”
他脸一转，看到九秋，立刻高兴地跳到他身上，“我知道，你就是我的火狐弟弟。”
九秋心里五味杂陈，直到沈墨之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叫道：“哥哥。”
“呆头呆脑的，不好玩。”九扬向沈墨之伸手，沈墨之就把他抱过去了。
他说：“沈哥哥，我们去看电视好吗？”
“先跟你弟弟说说话。”
“好啊，可我要看他的真身。变成人了，一点都不好玩。”他又指着蚩敖，“这个也要变，我都没有跟小龙玩过。”
沈墨之横了他们两个一眼，蚩敖立刻变成手臂般长的龙，盘旋在九扬面前。
九扬双眼一亮，跳出沈墨之的怀抱，追着蚩敖。
“小秋。”沈墨之坐到沙发上，说：“小扬孩子心性，我不期望你会彻底承认他，但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不逆他意的。”
“我以前总是想，我哥哥小时候会不会跟我一样调皮。”他摸摸鼻子，别过头去，“现在总算见到了。”
沈墨之脸色一沉，“他不是他。”
“我知道，他怎么可能是他呢？那么，沈大哥，他还能回来吗？”
141、【一百四十一】
九秋是得不到沈墨之的答案的。
就在他俩无言对视时，九扬的笑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他骑在蚩敖身上，抓着一对龙角，从房里飞出来。
他是喜欢热闹的，从前就以欺负妖界的小妖精为乐，蚩敖倒是不计较，还跟他玩得起劲。
沈墨之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随他高兴去了。
“沈哥哥，我看你厉不厉害，能不能接住我。”
他咯咯地笑著，从蚩敖身上跳下来。
那时沈墨之还坐在沙发上，离了他约莫十个身位，然而他刚跳，沈墨之就一手抱着了他，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
“又跟我调皮是吧？”
“不对，我最乖了。”他蹭了蹭沈墨之的胸膛，又转头看向九秋，“弟弟，你给我看看你跟爹爹是不是一个样子的。”
看著九秋变回火狐狸，九扬双眼一亮，得意地吼了一声，跳到九秋身边，一爪打在他身上，跟他打闹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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