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死马当活马医。
九扬只得摆下心防,说道:“我出关以后就想拜访秦家,却得知秦家灭门的噩耗,悲恸不已。秦家名声之大,唯恐有人冒名而来,刚才多有冒犯,请秦先生见谅。”
秦肖林喷了一口烟,隔著烟雾听着他不诚不实的话,却不点破,只说:“半张方术帮不了你多少,你知道的。”
“三天,我只需要压制他三天。”九扬坦然道。
他掐灭烟头,笑道:“那就一试吧。”
秦肖林离开是第二天的事,九扬已经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秦肖林回到了曹家,曹家似乎一早就料到他的回来,管家算准时间,带着几个下人在大门口等着。
他一到门口,他们就围上来,拿过他手上的行李,喊道:“表少爷。”
管家又说:“午饭已经在备,等您见过客人就开饭。”
“我马不停蹄回来,就是想看看哪个客人专门在曹家等我。”他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书房对吧?”
他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到沈墨之。
他在沈墨之面前来回走了一转,才停下说道:“你是良常山的沈墨之。”
“还有呢?”沈墨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秦肖林笑道:“唐大少爷,久仰了。”
“这么多年,我都不知曹家还有个表少爷,还是姓秦的,看来曹家不止算命准,藏人也厉害。你们秦家呢,算命准,躲起来的功夫好,藏东西的功夫更是一流。”
“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
“沈先生要的东西,我不敢不给,但那术方已经不在我手上,不过我有你要的答案。三天后,你等的人就会回来。”
137、【一百三十七】
九秋在妖界里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气便消了一半。
这日他刚使了蚩敖到人间探探情况,就忽然地崩山摧,传来三声巨响,那护着他的五只小鬼对看了几眼,一溜烟就走了。
九秋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五只东西靠不住。
他一回头,脖子就被勒住,整个人被提到半空,又被一掌打到地上。
他摸着地后退了两步,五指挖了一把地上的泥,往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抹红色扔去。
那泥化成了火球,逼得那抹红停了下来。
那人挥了挥阔大的衣袖,那些火球就随风没了。
九秋连忙起来,定睛一看,历声问道:“欲魔?你来我妖界作甚!”
“怪不得鬼三子破不进来,原来是沈墨之为你画了结界。”梅生勾起漂亮的唇,笑道:“哥哥没了,只好次一点要个弟弟,倒是便宜你了。虽你命已至此,但他是个能等之人,再等你投胎转世,几百年也不成问题。”
“你乱说什么!今日我不死,就要教你亡了。”
九秋亮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朝梅生打去,却被他一手拉住了;
接着又是一尾,又被他第二只手抓住了;
再一尾,圈住了梅生纤细的腰。
九秋嘴里一念,这三尾就越来越红,而后红出火来,将梅生烧进火里。
“有意思。”火里传来两声笑,听得九秋心里发毛。
火烧得更旺了。
他打出第四条尾巴,却一阵剧痛,像是被梅生踩在脚下。
这时,火里亮出一只白净的手,手举出了两指,在半空中转了一圈,那火就一道的顺著两指转,最后湮灭在指尖,化成了一枝鲜红欲滴的梅花,比他身上那袭红衣还要亮丽。
梅生踩着他的一尾,说道:“虎父无犬子,你若能多练几年,肯定有你父亲的道行,可惜你今日落在我手中。小狐狸,你父亲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你还有你哥哥,我已经仁至义尽。”
“你放屁!”九秋啐了一口,下巴却被掐住了。
只听到梅生说:“狐狸精的媚术,我倒过来教你吧。”
他被梅生的眼睛勾进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里,却不觉得可怕,反有一种怪异的舒服,浑身上下似乎都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摸着,又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漂亮的嘴唇,勾着唇角,吻过他的全身。
他起反应了,只想沉沦在这片红里。
忽而,一把声音把他勾进了更深的地方。
“小狐狸,你既然如此恨你哥哥,就把他杀了。他死了,就天下太平了。你恨他,就杀了他——杀了他——”
或许他该杀了九扬——
九秋睁开双眼,只见梅生在他面前站得笔直,那一切只是他眼睛里的幻象,他立刻惊醒了——
他不可能会杀他哥哥。
顷刻间,空中乌云密布。
他们仰头一看,就见一条龙在乌云间盘旋着,雨倾盘而出,雷一道一道对准梅生劈下。
九秋立即反应过来,运起两掌,聚了一个大火球,正要对梅生打去,梅生却凭空消失了。
他掌中的火球散了,蚩敖从空中下来,握住他的两臂,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双眼怪异地定在他撑起了的裤裆。
“我赶回来救你,你、你竟然——”
九秋抬起手,抽了蚩敖一巴掌,骂道:“没见过狐狸发情吗?你这条蠢龙!欲魔这么简单就跑了,肯定有异!还不快走!”
“你先别急。”蚩敖拉着他,“我刚和韦知白打退了黑蜘蛛精,他已经赶去救杜康了,我们还是去九扬那边,他们同时对你们三个进攻,怎么可能放过九扬?”
“那就快走!”
他们自虚空中出来,来到九扬面前。
彼时,九扬刚打跑了那千年恶鬼,却不见欲魔的踪影。
九扬问道:“你不是在妖界吗?慌里慌张的,怎么回事?”
一见面,九秋心里的疙瘩又不舒服了。
他忸怩地别过头去,蚩敖只好代为答道:“他们三个都受袭了,欲魔刚去过妖界,我们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你们该去救知白和小蛇!”
九秋脸色一白,正要转身就走时,韦知白就从虚空中来了。
他按着流血不止的左臂,抖着腿,摔倒在他们面前。
九秋左看右看,心里一紧,跟着他跪了下来。
九扬问道:“小蛇呢?”
韦知白咬着嘴,摇着头,双眼通红,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九秋吼道:“我杜康哥哥呢?”
“欲魔突然来了,把我们打伤了,他却把我推回来了,我只能看着欲魔把他抓走——小蛇——”韦知白按着疼痛的胸口,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小蛇啊!”
“我去!”九秋站起来,要冲出去,却被九扬和蚩敖拦住了。
138、【一百三十八】
这一晚唐文沅心里堵得发慌,半夜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他刚亮了灯,就听到一声低鸣,立刻喊了一个“现”字,灵灵就在他面前出现了,却是若隐若现的。
他正要说她调皮,她却一个转身,披着的长发束成了马尾,露出了清秀的样子。
她浅浅低笑,那白色裙子就随笑飘起来。
“沅沅,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我生前过得不好,死后被你捡回来了,才算高高兴兴地过上了好日子。现在外面闹得凶,死的人这么多,不知我要等多久才能投得成胎,早知如此,我前一年就该去排队了。”她来到唐文沅面前,笑意盈盈,张开了双臂,问道:“沅沅,我能抱抱你吗?”
唐文沅连忙将一道黄符贴到灵灵的额上,而后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只是一阵冷风吹来,吹走了那张黄符,这拥抱终究是不长久的,阴间的鬼差来了。
“灵灵是我们唐家的鬼使。”他艰涩地说。
两个鬼差面面相觑,“我们不曾听说过唐家养鬼使。”
“现在听说了。她为唐家做事,就是为人间做事,抵得过当年她造的孽了。照我的话告诉判官和阎王,唐家认她,天山宗也认她。”
“是。”两个鬼差答道,“不知今晚鬼界为何特别嚣张,成群结队跑出来……唐宗主,你方便的话就出去看看吧。”
说罢,他们就扣住灵灵的手脚,带她走了。
外面的确很热闹,寻常人虽看不到他们,睡梦却被他们的狂欢吵成了噩梦。
唐文沅却不是寻常人。
他不止听到,还看得到。
他虽是只身前来,要对付这一堆鬼却不成问题,但这些鬼也不怕唐文沅似的,还提高嗓子唱道:
“唐文沅,胆小鬼,傍了个九家狐狸,丢了天山老道的臭脸子;狐狸精,白长眼,勾了个臭道士,丢了个大魔头;今晚拆了狐狸皮,臭道士,大魔头,一人一半,任他们分!”
唐文沅的心脏突然一痛,立即打出黄符,厉喝了一声“灭”,顷刻间绿火洪洪,那些小鬼就散了一半,灭了一半。
但他们依然欢快地唱著歌,生怕天上地下听不到似的。
他立即想起九扬所说的“时机”。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彻头彻尾地明白了九扬,也就想通了他所谓的时机。
他艰难地抬起手,划开了虚空。
话说杜康被梅生和鬼三子抓走了。
鬼三子是梅生亲自从鬼王那儿救回来的,灭天大将军都不救的人,梅生却救了。
所以当鬼三子从鬼一子的移地阵出来见到梅生时,他就跪下了,半是感恩,半是仰慕,他愿意为梅生付出一切。
梅生将杜康交给了鬼三子,任得鬼三子折磨他,却不得要他的命。
鬼三子并不明白,但不敢违背梅生的意思,只好在折腾杜康的时候留他一口气。
杜康只能所有痛苦都承受起来。
肉身的痛苦是最好承受的,精神上的——这辈子还是要完了,他与韦知白终要死别了。
他蓦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在灵湖上看着韦知白被斩首,那种痛心欲绝至今依然难忘——但他不愿韦知白为他经受。
他干爹干娘之恩情未忘,仇还没有报成,反倒一家人散了,黄泉之下,五界之中,即使他们有缘再见,恐怕他都没有这个颜面见他们了。
他不怕死,但不想死,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他以为自己会被折磨至死,但没有,这晚他在半昏半睡中被韦知白救走了。
鬼三子亲自为他们开门放行,却关住了睡得正熟的九扬。
韦知白用九扬换走了杜康,这不是他的本意,但在他请九扬去救杜康,求了一日一夜而九扬依然无动于衷后,他的心终于冷了。
他说:“九扬,我不顾什么大局不大局,我只要杜康!你不念亲情,也看在我替你做过这么多事的份上,你去救他吧——要是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九秋也替杜康说情,但九扬却说,“小蛇牺牲了,我会亲自为他聚魂,让他早日复生。”
这番话气得九秋一巴掌过去,说道:“若他没了,我也再没有你这个哥哥!”
九扬冷笑了两声,“你不就是当我外人吗?我白狐的,你火狐的,终究不是一家。”
他这颗心已经冷硬得像石头一样,韦知白跟着绝望了。
这一晚九秋又一次离家出走了,而韦知白潜入了九扬的房间,只见他睡得很熟。
九扬平日少眠,他顿时想到那寄生在九扬体内的火狐,或许他马上就会醒了。
他明知道火狐是无辜的,但一想到杜康所遭受的折磨,他就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抱起了九扬,将他带给了梅生。
鬼三子冷眼看著九扬,抬起脚,便是狠劲的一腿。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ˊωˋ*)??
139、【一百三十九·第三部完】
唐文沅与温思宁和万俟言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曹家的。
彼时曹家上下都睡了,只有二楼的客房还亮着灯。
光从门缝透现出来。
他们对看了一眼,立刻懂得了双方的来意,都是为了那句“今晚拆了狐狸皮”而来的。
他们敲开客房的门,只见沈墨之伫立在窗前,顺着他的背影看去,才看到悬在窗外隐匿在薄云下的圆月。
有了圆月,今夜便理所当然是个团圆的日子,倘若团不成圆,那就是月亮理的亏了。
沈墨之的心是悬着的,被他那远在千里的小狐狸悬起来的,不着地,难耐得很。
只要他现在去到九扬面前,即使他的小扬不现身,他也会用上千方万法让小扬回来。
然而,他少了个契机。
他师父不让他知道的,他该知道吗?
“大师哥,我们来了。”温思宁轻声道。
他回过头来,视线却定在唐文沅身上,“怎么这么晚过来?”
“九扬出事了。”
他挑起眼眉,问道:“你想我救他?恐怕我没有这个身份救他吧。再说你是唐家当家,该不会连这点救人的魄力都没有吧?”
“梅生将他关起来了。”万俟言瞥了青白着脸的唐文沅一眼,替他说道:“师哥,只有你能救他。”
“阿言,他与我无关。”
他半边脸被隐匿在阴影之下,另外半边则覆盖在微黄的月光下,冷酷得不真实。
得知梅生抓了九扬,唐文沅整个人已虚了一半;实的那一半,是靠著九扬托他的事撑起来的。
等到这事他办成了,他就会连这一半都会没了。
他哆嗦着唇说:“与你有关。你还不明白吗,你日思夜想的小扬就在他身体里面。他死了,小扬也活不了!”
温思宁和万俟言都紧闭着嘴,不敢说话了。
眨眼之间,他们身后的门关了,唐文沅被按到门后,他们只见到他依然抖着的嘴巴,以及半点都不反抗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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