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制人。
沈墨之一手探出去,却扑了个空,不用回头已经感到一股压迫人的力量在他的背后。
那是鬼木的掌气,在千钧一发之间,沈墨之蹲了下来,右腿一扫,试图把鬼木撂倒。
鬼木纵身跃起,自半空中打出两掌,喝道:“小子,接好接好!”
映入沈墨之眼帘的两掌,一秒间就要落下来了。
他可以闪开,但他没有。
他扎好马步,堂堂正正地以掌接掌。
鬼木的掌气汇到他的掌心,起初是温热的,他以为是轻易就能抵挡得住的,那掌气却瓦解了他的蛮劲,也瓦解了他的内力,自掌心流入他的血脉,化为一阵寒流。
“墨之!”九扬的脑袋似乎被痛击了一下,迫得他凄厉地喊出了这一声。
只见沈墨之打了个哆嗦,喷出了一口黑血。
他马上把手收起来,盘坐在地上,运气护着自己凌乱的心脉。
他唇色苍白,浑身寒气,似乎要被那蠢蠢欲动的血性反噬。
鬼木稳稳地落地,却来到沈墨之的背后。
九扬一声惊叫,“不要!沈――”
唐文沅惊愕地看了九扬一眼,没想到火狐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立即捂住他的嘴。
火狐一巴掌打了上去,唐文沅硬生生承受了,紧紧地搂着他,不让他冲动。
鬼木伸出手,一手温和地落在沈墨之的背上,给他汇了一股热气;一手则从后绕到他的脖子上,扣住了,回头看着九扬和唐文沅,“说吧,找我何事?”
火狐气得发抖,用利牙咬了唐文沅的手掌一下,变回狐狸地从他身上滑下来,气呼呼地说:“鬼要找你这只恶鬼!你快放开我沈哥哥!”
唐文沅头一大,对着小火狐就是一个“定”字,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鬼木。
212、【二百一十二】
“小孩子不懂事,鬼木先生,你别生气。”唐文沅把九扬紧紧地按在怀里,生怕他的暴脾气惹恼了鬼木。
“带他走,文――”沈墨之虚弱地说,话却被鬼木掐断在喉咙。
鬼木挥挥手,那枯枝就缠上沈墨之两手,然后把他拉到半空中。
一个扯动,沈墨之又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血滴进地上的缝隙中,树上又长出了几根枯枝。
又一根攀上他的脖子,绕了一圈,只要一个用力,就能把他的脖子扭断。
九扬愤怒极了,挣脱了唐文沅的定字决,又伸出九尾,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唐文沅打后退了。
趁着这一瞬间,他立即跳进了那方阵中,要把沈墨之救过来。
唐文沅心知火狐是沈墨之的心头肉,不假思索就跟在九扬之后。
没想到九扬进了方阵,他却被层层的枯枝挡在方阵之外,眼睁睁地看着鬼木念了一串法咒,然后把九扬的尾巴都捏到手里。
“哪儿来的狐狸精,也敢叫嚣到我的面前?”鬼木把九扬扯了过来,没想到此九扬的尾巴却烧了起来。
他来不及放手,一手竟然被烧成灰烬,只是几秒之间又长出新的来了。
他踱了两步,看着九扬白胜雪的尾巴,笑了。
“有意思,有意思!”
枯枝外的唐文沅也看明白了,他立刻摸出三张镀金的卡片,打到捆绑着沈墨之的三根枯枝,一声“灭”,那枯枝便化成灰,如雨的洒下来。
九扬立刻扑向沈墨之,变成巨大的一只狐狸,让他躺在温暖的毛发中。
但沈墨之却是睁着眼,盯着那地下的裂缝。
忽而伸出两指,指尖冒出了一团赤元火。
他对准那裂缝,正要把火打下去时,却听鬼木说:“小子,你是个有胆量的,我也没打算要杀你。”
沈墨之把手指收起,拍了拍九扬,“起来吧,小扬。”
九扬不情不愿地变回人形,靠在沈墨之肩上。
看着这一幕,鬼木忽而想起很多年前,那两个傻小子带着灭鬼咒大闹鬼界,过后他们坐在尸河前,彼此依靠着。
其实他并不在乎多少鬼被灭了,只是觉得有点失了面子。
他失笑一声,问道:“你有赤元火?良常山易主了?看来这一届,不行不行啊。”他回头撤了那些枯枝,又弯腰捡起地上的镀金卡片,赞道:“倒是这天山宗有了新的花样,我还以为老道门下出来的,尽是古板之徒呢。”
唐文沅尴尬地摸一摸鼻子,他自问是个正直的人,不好把这个功劳揽过来,刚想直言,又给鬼木打住了。
鬼木蹲在九扬面前,才伸出手,就被九扬打开了。
他脱下自己的手表,金光灿灿的,然后在九扬面前晃了晃。
九扬一时就给吸引住了,只听鬼木说:“你让我摸一下,我就把这手表送给你。”
于是九扬一笑泯恩仇,坦荡地亮出额头,鬼木就把手探到他额上。
“给我。”九扬伸出手说。
他把手表接了过来,然后伸出一尾,从上头拔下一撮毛,放在掌心呵了一口气,那撮毛就变成了一个围巾。
他递给鬼木,“小秋弟弟说过,收了别人的礼物,我也要回礼,天冷的时候戴着这个可暖和了。”
鬼木冷硬的心崩了一角,便接过围巾,“嗯”了一声。
孤孤单单的上万年了――
听说鬼王那小子也找了个伴儿,而他依然以枯木为伴,不知道情爱这回事到底是什么个玩意儿呢。
九扬得寸进尺地说:“你以后也不能再欺负我沈哥哥了。”
或许就是不惜用生命来守护吧。
就像那年的梅小子跪在奄奄一息的叶小子身边,仰天一喊,从此易名为无天。
无天无地,无神也无鬼,终是坐上了良常山之巅的高位。
他又摸了摸九扬柔软的头发,答应他了,然后拿过那只手表说:“这手表用处可大了。这样拧――”他拧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放到九扬的手上,“你再拧一圈,想着那一年,你们是怎样魂魄双生的。时间啊时间,长河里有一切的答案。”
他站起来,背手而立,深叹一口气。
有些事情久了,不提起,就不会想起,时间可以得过且过地流去。
可当他看到赤元火和这双生的狐狸后,他就知道有些事情再久,终有一天还是会找上门。
他闭上眼,脑海里是那日梅小子提着他的衣襟,却被他一个挥袖,打倒在地。
梅小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脸不忿,“是你们利用我!有朝一日,我会变得比你们强,我会回来的!”
但直到他离开了那世间,都没有再见过梅小子了。
那边的唐文沅已经靠了过来。
他们盯着那手表,平日里九扬玩性心重,碰到好玩的,肯定二话不说就下手了。
可离真相近了,这一步却似乎有点沉重。
真相与结局从来都不是对等的,谁都无法确保有了真相,他们就能拥有美好的结局。
“既然在小扬手里,就你们来决定吧。”
“小扬不用怕。”沈墨之搂着九扬,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拧吧。”
213、【二百一十三】
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对准了十二,那挂在枝桠上的太阳就陨落了。
滴滴答答――
此地变成黑漆漆的,直到一声啼哭,才放出了光明。
唐文沅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往前看,是一群饱足的狮子慢悠悠地散去了,留下了一地残血。
残血上是带着肉末的骨头和湿淋淋的毛发。
这一幕唯有喝过记川水地沈墨之看懂了――这是他第一辈子的结局。
他低头看了九扬一眼,是他的往事吧。
他在九扬耳边,轻柔地说:“小扬,扶我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九扬听话地站起来,然后扶着沈墨之。
对于眼前的一幕,他还是懵懵懂懂的。
忽然,一个伟岸的男子走到那两副尸骸前,然后他凭空一捏,就出现了一个小鬼差,他正用铁链拘着火狐的魂魄。
鬼差不敢抬头看男子,只结巴地说:“天、天魔大人――”
火狐傻乎乎地盯着天魔,天魔伸出手,从鬼差手上接过铁链,然后把火狐抱在怀里,问道:“小狐狸,你可有什么心愿?”
火狐两只爪子紧紧地握着天魔健壮的手臂,明明已是一缕冰冷的魂魄,却在天魔地怀里得到了一份安心的温暖。
火狐心里想,这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偏头一想,想起了那日日夜夜中,他在地上跑,飞鹰在天上翱翔,一天一地的距离竟是如此的近。
谁想到为了这心意相通的距离,飞鹰付出了性命,与他一起命丧在那群狮子的嘴下。
“我有两个心愿。”
“说说。”
“我希望下辈子能与飞鹰再见,也希望他下辈子不会再受欺负了。”
唐文沅诧异地瞥了沈墨之一眼,却见他眼眶红了,只因他们都明白了。
原来白狐和火狐为了他们两个,都是甘心情愿地成为天魔的工具。
果不其然,他们听到天魔说:“我会亲自到地府找到他的魂魄,替他在六道中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定不叫他日后委屈,你也可以下辈子与他延续这段缘分。但是小狐狸,凡是都有代价,我要你的魂魄,但你一字都不许问。你认为,值得吗?”
火狐听着天魔微弱的心脏,想着飞鹰扑下来的一刹那,那幼小的心脏跳得极快,这辈子就此一次了。
砰――砰――砰――然后就被狮子的利爪开胸剖腹,挖出了那似乎依然鲜活跳动着的心脏。
他反问:“天魔大人,你可有为过谁,想过不惜代价地付出一切?他飞下来的一刻,应该是值得吧。”
天魔徒手捏碎了捆住火狐魂魄的铁链,带着他走了。
滴滴答答――
地面下陷了,他们掉到一个漆黑的空间里。
这次是真的没有一点光,直到适应了黑暗,才看到这儿四壁空荡荡的,唯有中间放了一个半身高的青铜鼎。
他们想往前走看个清楚,却被“砰”的一声吓住在原地。
“你总说父亲还在,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你天天躲在这个鬼地方炼丹,你说练好了,父亲的病就好了,就能回来了。多少年过去了,你有没有算过?我就盼着见父亲一眼,哪怕是一具尸体也好!”
他们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梅生,他面前的是披头散发的无天。
无天抬手就是一巴掌,把梅生的脸都打歪了,“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梅生怒极反笑,朝无天的脸啐了一口口水,接下来的话,字字尖锐得像一把利剑,捅进了无天的心脏,“我只有一个父亲,而我父亲早就被你害死――”
他的话被掐断在无天的手中。无天抓住他束起的长发,一步一步往左边的墙壁走去,力道之大,任是他们所认识的梅生这等厉害的高手都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无天拖着。
拖到墙壁前,无天就反手扣在梅生的后脑盖上,把他的头撞到墙上。
如此两三次后,梅生的额头就渗出一片血红,他却咬着下唇,一声不发。
无天气不过来,一脚踢向梅生的膝盖,逼迫他跪下来,而后将空气幻化成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梅生地背上,顿时皮开肉绽。
那流下来的血变成一朵朵败坏凋零的梅花。
无天一怔,指着门,喊道:“给我滚,没我的话不准再上良常山!”
梅生抬起苍白的脸,狠狠地瞪着无天,颤抖着站起来,然后解开了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
他学着无天,将空气幻化成一把刀,刺进了肋骨处,然后徒手从翻开的皮肉中,抽出一根肋骨,扔在无天的面前。
他浑身抽搐,摔倒在地上。
――梅,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不知道以后是像你还是像我呢。
无天吓了一跳,立即跪到梅生的身边,一手捂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喊道:“七七,爹爹错了,爹爹不该――”
却被梅生推开了。
这一推开,比他甩在梅生脸上的巴掌更沉重。
梅生抱着身躯站起来,又自虚空中拿来一把剪刀,剪下一把长发,扔到半空。
发丝飘落一地,在丝丝碎碎间,无天只能呆立在原地,目送着梅知叶远去。
“这良常山,我不稀罕!”
沈墨之忽而想到那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梅生,原来那不是第一次,却不知道是否最后一次了。
唐文沅则叹了一口气,却被九扬偷偷拉了拉手,“沈哥哥,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对我们的孩子。”
他吓了一跳,只见九扬脸色苍白,似乎是被吓到了,所以才会拉错手。
随即又感受到沈墨之凌厉的目光,他马上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又见无天踉踉跄跄地走到前方的墙壁,他手放在墙上,墙就消失不见了,里面是一间雅致的房间,有梅枝从窗外探进来,向着寒玉床上的神盛开。
“师父!”九扬双眼透出亮光,指着那神说。
无天坐在床边,握着叶的手说:“叶,我不好,我不会教七七。等你醒来了,你亲自来教,他肯定听你的。很快很快,我已经想好了办法,这次定不会失败的。放心,你别怕啊,我肯定不会用你做试验。”
一说完,他就趴在叶的胸膛上嚎啕大哭。
哭声里的悲切,的确撼动了他们三个,这么一个伟大的天魔啊,竟有这样的一面。
哭完了,他就走到青铜鼎前,双手放在顶上,就有一团圆光从鼎里升起来。
那团光一白一红的,九扬歪头一想,问道:“那是我和白狐吧。”
地面又下陷了。
他们站稳后,定睛一看,那轮太阳又重新挂在枯木的枝桠上了。
天空红澄澄的,鬼木依然背手而立,地上的影子因为裂缝变得歪歪斜斜的。
他震惊地睁大眼睛,扭头看向他们,却没有找到他心底那把声音。
――鬼木,谢谢你,我知道了。
――是你?叶小子,你来了?你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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