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纳虚戒中仍有,会取吗?”
他垂着眼睫同小童低声说话,我并未在意内容,只顾着看他的脸,仅看了一瞬,却看得很细——
从眉眼到鼻梁,从脸颊到唇瓣,无一处同云奚一样。
虽是清贵脱俗的一张美人脸,比起云奚也并不逊色多少,但到底并非是他。
我彻底放下心来,这才出了先前那口气。
既然他同云奚没有半点关系,我便无意再关注于他,下了剩余楼梯,微微垂下头便要快速避着他二人离去。
刚越过他那桌半个身位,他便又开始咳嗽,又是呕心呕肺的咳法,我虽有丹药可治此类病,只是他能说出“纳虚戒”这几字,想必也是修道中人,丹药不见得比我差,我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伴随着他愈发大声的咳嗽声,我快速退房后出了客栈。
第050章 福地灵水
我寻了另一处客栈安置好马匹后便去找了一处茶馆喝茶,茶馆中说书聊天很多,待一阵便可了解一些九州最近情况。
我本是冲着了解情况去的,却听那说书人说起了福地,挖井现水可福气加身,去晦治疾,只是已不知如何得寻。
我愣在当场,蹙眉努力回忆,小时候曾在藏经阁看过的一本古籍,籍中提过福地一事——
“子午之年五月戌酉、十一月卯辰为吉,丑未之年六月戌亥、十一月辰巳;寅申之年七月亥子、正月巳午;卯酉之年八月子丑、二月午未;辰戌之年九月申未、三月寅丑;巳亥之年十月申酉、四月寅卯。取其方位年月日时,即为福地,浚井及泉,必有良效矣。”
我猛然站起,椅腿摩擦石面发出一声挺大的动静,众人皆向我看来,我连忙垂首口中说着抱歉,速速离去。
当日我便重回了前刺史夫妇的住所,告知他们这一眼疾我已有了解法。
我告知了前刺史一个方位,请他遣人开井,不日便可痊愈。
自晨穿井,至午见水,前刺史当即以水洗眼,眼疾顿时不治而愈,他感动不已,要厚赠我许多金银布匹,我只取了部分钱物,又带走了一罐水。
当晚我先去了之前的客栈,有心将福地灵水给先前那人送去,望能治愈他的顽疾,也算报答于他,可遗憾的是他已退店离去了。
-
夜色渐浓,我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忽闻远处咳嗽声,我下意识望了过去,竟又见到了那人。
深巷之中,他正站在一高门宅院前同一妇人家说话,小童没在他身边,也许又是去哪里请人煎药了。
我本想请店家替我送水给他,而不是我去同他说话,可如今如此遇上了,刻意回避倒也不必,稍作迟疑便走了过去。
走近了听闻他在同那妇人说一黑影之事,我静静听了一会,大概是他追着一黑影过来,见黑影进入院内消失不见,便来询问。
妇人许是见他长相出众,虽然对那黑影无甚兴趣,依然娇声娇气地同他周旋。
我又等了片刻,妇人答应请人去院内查看,命他在门口等待,待妇人进门后,他忽而偏头朝我看了过来。
我连忙抬了下右手,向他示意我手中的水罐,便朝他走去边道:“此乃福地灵水,我今日刚巧得到,许能对你的病症有益。”我将水罐递给他,“你拿去试试罢,算报答你那日救我之恩。”
他目光落在水罐之上,静了片刻便接了过去,冲我颔首道谢,“公子有心了,多谢。”
“不必客气。”我点了下头便要走,目光刚从他脸上偏移,他便又道:“我今日听闻了福地灵水一事,前刺史张大人将水分给了许多身患重病之人,很快井水便消失一空。我虽想取些试试,可得知此事时已是时有不及,没想到最终能得公子所赠,实在感激不尽。”
他的目光凝在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清透的笑容,“在下南宫,不知公子尊姓?”
宅门之上高挂着一纸灯,那灯映亮了他的脸,令我能够看清他的表情,那笑容虽浅,却满是真意,而不像云奚,即便笑得再温柔也褪不尽眉眼间的疏离。
最初觉得他同云奚相像,可如今再看,确是越看越不像,也不知先前我是如何看岔了眼。
“我……”九州情况我不了解,也许不该用本名,那不如——
“姓简,名文若。”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我,嘱咐我道:“简公子,寿州地方偏远,精怪山鬼颇多,公子若要久留,还需多加小心。”
“谢谢,我不会久留。”我坦言道,“我同你一样,乃是修道者,若是此处仍有未曾解决的害人精怪,我便该多留几日,将它们解决。”
他听我说我是修道者也没露出半分惊讶神色,静静看了我片刻,出声邀请道:“我先前乃是寻着一山魅而来,看模样大概已有三百年道行,我修行时日不长,境界尚浅,简公子可愿留下相助?”
我下意识放出感知探了他的修为,他丹田内仅有一团气,甚至还未曾结丹,只怕刚刚筑基,是挺勉强,我便点头答应道:“好,我同你一道。”
“多谢简公子。”他垂眸道谢。
“唤我文若便是。”
“文若,你亦可唤我南宫。”
在他如此唤出口时,我恍了下神,发现自己对“文若”二字已毫无所感,不由得一阵释然,感激地冲他笑了下,“南宫。”
他听闻我唤他便又如之前一般笑了,正欲开口,关闭的宅门便被慌张打开,来人并非先前妇人,而是一仆从,见着我们便着急道:“厨房内有一二尺高的老太,白发稀疏,双眼红若丹砂,指甲奇长,已抓伤好几人了,道长快快随我来!”
我们急忙跟随着仆从去了厨房,见灶台之上正有一身型干瘪的二尺老太,蹲在灶边正拿着饼果大快朵颐。
我和南宫都沉默了,仆人见我们站着不动,便开始催我们出手,我开口道:“此山魅似乎并无害人之心,仅为求食,不如再观察片刻,若她有意动手伤人,我会将其除去。”
那山魅很快吃够,将剩余饼果揣在怀中,一双红眼睛扫过来在我和南宫脸上溜了圈,当即绕过我们冲出门去,我立刻跟随而出,感知中她气息已上了房檐,我便御剑而起,迅速追去。
我本以为南宫会跟不上,可我一直追至城外山野间,他仍紧跟在落后于我几个身位处,似乎并不见吃力,我便不再关注他,一心追着山魅而去。
我们一路来到了一洞窟内,直至深处,漆黑的洞穴忽而亮起。原是洞顶有一大洞,月光穿洞投下,映亮了一方茅草,而茅草之上,竟躺着一衣衫脏乱的书生。
那山魅先前仅顾着逃,来到此处,将饼果塞入那书生手中后,便转过身朝我们露出了獠牙利爪,一副守护之态。
我顿时哑然傻眼,一时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圈养了谁。
那书生听见动静,似是从睡梦中苏醒,见到我和南宫便立刻坐直了,大喊道:“公子救我!”
看来是山魅绑了书生。
我便招出金铜伞,正要出手,忽见那先前正恶狠狠瞪着我们的山魅转过去看向了书生,将他掉在茅草上的饼果捡起又递给他,书生惊恐地向后缩去,再度大喊救命。
山魅跟了过去,冲他亮出獠牙,凶狠地复又强塞给他饼果。
书生怕得浑身发抖,只得接过,双眼却几乎含泪地看着我们,似乎在无声恳求。
“够了,”南宫忽而上前一步,冲那山魅道,“你若强留他在此,不过多久他便会命丧黄泉,即便你带来珍馐美味也无所用。”
山魅扭头冲南宫发出了一声尖厉嘶吼,挡在书生面前不许我们靠近他半步。
南宫手中浮现一寒光凛凛的长剑,朝她走了过去,山魅已摆出了进攻姿势,猛然间跳起,南宫抬剑一挥,山魅便被拍飞撞在了石壁上,发出了一声凄惨呜咽。
我见他手下留情地并未用剑刃而是用的剑面,似乎完全能够对付,便冲那书生道:“你还不快过来。”
书生连忙爬起向我跑来,原本摔在地上不动的山魅再次起身,冲来似要阻止书生,还未靠近便又被南宫拍飞了。
书生终是跑到了我身后,小声连连道谢,我“嗯”了声,冲南宫道:“好了,走罢。”
南宫柔声冲我道:“稍等片刻,文若。”转而对那再次起身、以赤红双眼瞪着书生的山魅便换了口吻,冷然道:“还不放弃?”
原先一直躲避山魅的书生似乎在我身后找到了安全感,扬声对山魅道:“抱歉,谢谢你救我于山洪,可我已有妻子,她已身怀六甲,而我也需上京赶考,为妻儿寻个前程,不可能留在此地,你不要执着于我了。”
山魅发怒地冲他亮出了獠牙,红眸却落下了血泪,竟再次朝书生扑来,这回南宫并未再以剑面迎击,而是当空斩去,将那山魅劈为了两段。
我怔了下,以为他不愿杀这山魅,没想到这回竟斩杀得如此果决。
南宫回过身便对上了我的视线,迎着我的目光静了片许,解释道:“这山魅已得知他有妻儿,也并无悔过之意,待我们走后,许会前去寻仇,倒时便不可挽回。”他看着我,轻声道,“文若,我并非嗜杀,仅为防患于未然,一时心慈手软许会酿成大错。”
“三回皆是她主动出手,你不必同我解释,我们这便离开罢。”
我口中如此说,心中却隐隐异样——
他那一下的果断不知怎的,令我不是那么舒服,但我亦心知他所言有理......
算了,想不清楚。
许是我处事太少,正如他所言,在无意义的“心慈手软”罢。
不愿再深想,我带着书生快速离开了洞窟。
第051章 惊怒
出了洞窟,我便御剑而起,让书生也站在我剑上。他似乎很是不安,抬脚的动作小心谨慎,轻轻求饶地唤我,“仙君……”
我便朝他伸出一只手,牵引着他站在了我身后的剑身上。
南宫先前在洞窟中不知怎地便落后了我俩一些,这才垂着眼帘从洞中走出,脸上不见表情。我冲他道:“南宫,我们便就此别过罢,日后有缘再相逢。”
他闻言蓦然抬眼看我,下颌线绷紧了,一双黑眸紧紧凝在我脸上,良晌却没说出半个字,“……”
我便只好自己接自己的话道:“那我先走了。”
我冲书生道:“你抱紧我腰,免得掉下去了。”
不远处忽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下意识看过去。南宫已别过脸,以袖掩面,低垂着头。好似刻意闷声克制,可依然咳得几乎要死过去似的。
我这样走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便只好从剑身上下来。连带着将书生也拉了下来,走去南宫身侧,劝他道:“不如现在便将那水喝了罢,万一有用呢。”
南宫一边咳,一边点了下头,我静待他咳完,看着他取出水罐喝了两口后,方才关心道:“感觉如何了?”
南宫耷拉着眼皮,沉默颔首。
大概是好些了?
我便又劝他,“再喝点罢。”
他便复又喝了几口,我又问道:“好了吗,还难受吗?”
南宫这回终于看我,低声道:“好许多了,谢谢。”
我放下心来,轻拍了下他的肩,将如何寻福地开井之法告知了他,“你以后需要便再去寻福地便是。”
他再次垂下眼皮,轻轻“嗯”了声,顿了顿又道:“多谢。”
我笑了下,“那我先带他回去了,你不用急,休息会再走不迟。”
我刚转身走过一步,南宫的声音便在我身后响起,语调比平日快了些,听起来便隐然急急,“文若,你要去往何处?”
我转过身看他,“回客栈,怎么?”
“我并非此意,”他顿了下,放缓了声音,“离开寿州后,你当去往何处?”
我未加以隐瞒,“我会一路朝西北走,最终要去紫云涧寻我师兄。”
“好巧,我亦然,紫云涧有我所需之物。”他笑了下,却并无多少笑意,乌漆的一双瞳直勾勾地回视着我,温声问道,“不知我可否与你结伴而行,也好相互照料一二。”
我没想到才见过几面之人会向我提出结伴同行的邀请,不由得怔了下,随即沉吟片刻——
南宫虽境界低,但处事果决,并无哪里不好,只是与我并非一路人,相处多了许会有不必要的摩擦。
我拒绝道:“我一人随意惯了,不愿同人结伴。你我终点相同,若是有缘总会再会。”
他眼睫垂得很低,好似郁郁寡欢,声音却依然柔和,轻轻道:“我明白了,便依文若所言。”
我笑着应了声,便回身去抓那悄然看着我俩对话的书生,正带着他踏上剑身,南宫便在我身后发声:“文若,将他交予我罢,你回去早些休息。”
我看向书生,书生立刻捉住了我的袖子,紧张地盯着我,似乎很怕我将他丢给南宫。
我便回绝了南宫,“不必了,既然他愿跟着我,便跟着我罢。”
我再次带着书生御剑而起,将他小心翼翼虚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拉紧了些,这才提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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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书生名唤舒元,所带银钱书籍皆流落于山洪之中,如今身无长物,只怕去不到上京,我便先为他开了间上房,令他住我隔壁,打算隔日为他备些盘缠再打发他走。
待我沐浴后上床坐好,正欲静心修炼时,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我睁眼道:“谁?”
“仙君,是小生,舒元。”
我坐着没动,“何事?”
他又道:“小生……不知该如何感谢仙君,望仙君告知名讳,将来我若考中功名,便为仙君修建庙宇,日日以香火供奉。”
我下床走去,将门一把打开了,很无奈道:“不必如此,我并非神仙,仅是修真者罢了,你同南宫一般叫我文若便好。”
他仍是唤我仙君,又问我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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