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戏极有天赋,属于祖师爷赏饭吃的类型。再且说他本身样貌就娇媚,扮上花旦更是美艳绝伦,一颦一笑充满了女人的风情。
有不喜欢他的人说他唱的压根儿不是蛇妖,而是狐狸精。可大多数的人都被他这美艳的白素贞迷得五迷三道,就觉得他唱得好,认为白素贞就该是这个样儿。
有一回为了这事儿,底下的戏迷还打了起来,闹得挺大。其中一个护着云爱河的达官显贵还因此被胖揍了一顿。
班主说这陈家在京城乃是皇赏,自云爱河来后又是极其捧场,让他带些东西去他府上看望他。
云爱河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看望,是戏子与戏迷之间简单的问候。
他哪里知道所谓班主口中重伤不能下地的人竟能赤手空拳地将他掣住,不得动弹。
他恶心的嘴脸暴露无遗,挂着油腻的笑容,不安分地双手在他身上快速游走。
他从后强抱住他单弱的身子,轻轻一举便让他双脚腾空,转而被摔在了床上。
那皇商遂即取出一枚特制的烙花钎子,在火舌上来回翻滚后,举着来到云爱河眼前。
他一把掐住他的双颊迫使他不能挣扎,笑盈盈地说:“你画这花钿是真漂亮。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往后你上台再不用浪费时间描画了。”
“乖,闭上眼,一下就好了。”
云爱河死死睁着双眼,眼看着那滚烫的钎子按上了他的额头。
他发出了几乎凄厉的惨叫声。可他叫得越悲惨,那富商笑得越开心。
那几乎能够吸食魂魄的痛楚从额头蔓延至全身,席卷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一阵一阵冒着冷汗,极度的疼痛让他无力阻挡。
富商似乎爱惨了他这样弱小可怜的模样,比他在台上明艳鲜活还要爱。
他喉中漏出的呜咽声比绕梁三尺的唱腔美妙多了。他光洁细腻无装裹的身体比任何华美的衣物都要诱惑。
仅仅是在他身上韵律地来回跳动,就能让他爽到唱出歌来。
他覆下身子,动情地吻着那块焦黑的伤口,外力的触碰害得他又一次身体痉挛。
他不经意地抖动似乎戳中了富商的痛点,以为他在勾引迎合他。
他骑在他身上,随即甩了他一个巴掌。他说:“真是抱歉,我喜欢矜持的。所以我喜欢白素贞……比苏妲己喜欢……毕竟我不愿意做纣王。”
在他的口中,纣王似乎是他想做就能做的。他的这份狂傲也许正是在这一次一次地凌驾他人而叠加起来的吧。
他很粗鲁,云爱河发现他一次比一次粗鲁。尽管之后他再也没有用烙花钎子烫过他,可他仍旧想出了许多折磨人的法子来向他施虐。
云爱河从不反抗,他要做的就是一件事,顺从他,配合他,直到他自己倦了为止。
期间他仍在台上唱戏,风头依旧很盛。有一回他唱完一段,底下的戏迷和他说了几句俏皮话,结果被那富商知道了,晚上急匆匆找了他去,发泄之前竟拽着他的衣领狠狠甩了他十几个巴掌。他骂他不贞洁,骂他是。
云爱河直挺挺躺着,擦着嘴角的鲜血,嘲弄地笑看他:“那又如何?”
富商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呆在了原地。云爱河本以为会再面临一场暴打。
谁知那富商却忽然转了性,疼惜地将他一把搂住,快哭了似地在他耳边软言软语:“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毁了白素贞,你不能,你不能!”
说着说着,他又暴怒起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作势要将他勒死。
云爱河痛苦地摸到床边的花瓶,猛地将它砸向了他的后脑,这才逃脱一劫。
他惊慌失措地逃回到戏班子。班主并不奇怪他满身是伤的回来,而是奇怪这个时候他竟会放他回来。
他问他原因,他只字不提,只木木地拿起脂粉遮盖脸上的青肿并央求班主明天让他照常开场唱戏。
班主一心都在歪门邪道上,这点小瑕疵他早就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就这样,云爱河若无其事地又唱了几天。一日唱毕,他回了后台。
班主搓着双手,满脸堆笑地走到他面前跟他说:“我的角儿,你真是我的宝贝。门口又有一位贵人找你,你猜是谁。”
云爱河冷笑一声:“又是哪位富商大贾看上我这卑贱的身躯了?臭鱼烂虾似的东西还上赶着觊觎,真真疯了。”
班主笑得愈发开怀:“我的角儿你怎么能这么诋毁自己。我悄悄告诉你,门口那位可是定国公侯家的长子,哎呦喂,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哪是什么富商大贾可比的,在他眼前不过这个。”
他比了个小拇指,全然忘记了当年提起这所谓的「小拇指」时可是举着大拇哥儿的。
云爱河并无半分动容,就是当今圣上驾临他眉毛也不挑一下。
话到此处,忽然后台小门涌进一大波人来,气势汹汹地二话不说便开始霍乱整个妆台,衣架子倒了一地。
上去劝架的班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打的满地找牙,满嘴是血。
云爱河蹭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为首的人朝他走来捉着他散下来的长发向后狠狠一扯。云爱河脸上未愈地伤口被浅薄的脂粉抛弃,暴露无遗。
他知道来者是谁,也知道他今日难逃死劫。他不害怕反倒觉得是种解脱,只是在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对生的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
他缓缓阖上眼帘,眼皮上的妆还未来得及卸,桃红青黛作为死时的装殓也不枉他这辉煌又灰暗过的短暂一生。可偏偏就在这时,他出现在了他最落魄绝望的时候。
他装腔作势地闯入这一片狼藉之中,表情神态全是低劣的演技。
他想挠挠脸,来上一句,有话好好说。但是一想到他现在要伪装成霸道不好惹的表象故而又突兀地停住了手,转而向他身边的小厮求助。
泉生也不大习惯冷面示人,但还是表现出了比他主子稍微娴熟些的演技。
他指着为首的男人说:“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这可是定国公侯的长子,宫岚岫。还不赶紧把你手里的人放了,这是我们少爷想要的人。”
宫岚岫小声地在旁起哄架秧子,连说了两句,就是就是。结果被泉生给推了一把,挤眉弄眼地提醒他别露馅。
他又立马摆起了脸,装得一副凶神恶煞。攥着两只拳头,竭尽全力地竖起双眉,看着比那来闹事的还要恶。
泉生嘴角抽抽,在旁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少爷,过了,太过了。”
宫岚岫瞬间打回原形,腼腆地挠了挠头,“是,是嘛。”
云爱河:这俩人是来干嘛的。
为首的男人一时不信,班主在地上缓缓爬了过来,扯着那男人裤腿,牙齿漏风地开口证明。
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将他一脚踢开。宫岚岫没办法只好将自己的玉牌丢给他看,并故作严峻地道:“还不快滚。”
男人一瞧果真不假,想着不敢得罪这号人物,自家主子那儿还是得先禀报不能轻举妄动。他朝宫岚岫行了一礼后带着一群人灰溜溜地逃走了。
后台顿时清净了许多。宫岚岫忙超对着泉生小声邀功:“我方才说的那句话怎么样?”
泉生竖起大拇指:“有那味儿了。”
76、交易
云爱河死里逃生,上来感谢他们拔刀相助,却不过也是平淡地说了句感谢。
更多的有些责怪他们多管闲事的意味在里头。他想着自己得罪了那富豪,今儿又让他的手下吃了瘪,将来更没好日子过,倒不如让他手起刀落直接解决了自己,省得来日再受折磨。
泉生对他的态度感到不快。宫岚岫却并不在意,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说:“你的嘴角流血了。”
云爱河望了他一眼,神色柔软了些,但没接下手帕,不过以手背粗糙地揉过肿胀的唇角,手背上赫然留下一道胭脂混杂着鲜血的红痕,好像此刻天边的霞蔚。
忽然心底涌起了生的欲望,求死之心没有那么强烈了。他看了眼卧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班主,走近将他扶起,对他说:“我给你钱,你把卖身契还我。”
班主发青胀大的眼皮下露出了尖锐的目光,他咧开嘴一笑,没了的门牙像深夜里的两扇铁门,黑漆漆的还往下滴着血。
他灰扑扑地双手死死抓着他的双臂,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他笑说:“不行。你可是我的摇钱树。我还得靠你挣钱呢。你知道外头多少人等着你吗?要不是他们出得价码不够高,我怎么可能只让你伺候陈家公子一个呢。快快快,快上妆,咱明天还有好几场呢。”
他说话时摇头晃脑,痴痴呆呆,颇有些鬼迷心窍的样子,他拖着他就往妆台前去。
云爱河甚觉可悲,屁股才沾上椅子,手心便快速收进一枚金簪,只等着这些闲杂人等退场,他好跟这无良老板同归于尽。
却不想宫岚岫此时发话说:“多少钱,我出了,你放他自由。”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班主眼里冒出了金光,云爱河则满是狐疑。
班主转了转眼珠子,这会儿倒又精明起来,伸出五根手指,来了一招狮子大开口:“起码五十万两。”
宫岚岫闻言,眯起了眼,露出了一丝自然的怒意。他漆黑的眼眸慢慢滑向身旁的泉生,然后头一歪,手扩在嘴边问说:“咱家有那么多钱吗?”
泉生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算起了宫家的产业和现有的钱财。
他笃笃了心意说:“有的。咱们现在手头上的钱大概可以买十个云爱河。不过一下拿出这么多来,恐怕夫人会不高兴。”
宫岚岫有些苦恼:“可是咱们这也是做好事。”
泉生摇了摇头:“五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还是得夫人的首肯才行。”
云爱河嘴角再次抽抽,你俩的心里话全被听见了,喂。
班主一听这宫家的万贯家产,兴奋地魂都飘到九霄云外了,马上坐地起价,将云爱河的身价翻了个倍。
见宫家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便继续往上加价,一百一十,一百二十,一百三十……
直喊到两百时,宫岚岫要松口了,好字才说一半,班主便像只蚯蚓一样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云爱河快速扔掉手中的棍子,跑去班主的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他的卖身契。
可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直接烧了这间屋子,趁着人们救火混乱间他和宫岚岫二人逃了出去。
望着那熊熊的火焰,刺眼的火光,他才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
他提了提肩头的包袱一声不吭地就要离开。宫岚岫拦住他问:“你要去哪儿?”
云爱河头也不回:“亡命天涯。”
“白素贞不唱了吗?”
云爱河脚步一停,扭头对他悲怆一笑:“不唱了,再也不唱了。”
宫岚岫不甘心地上前追了两步,急切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云爱河没有停下。
他又说:“对你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只需占用你一点点的时间。”
云爱河仍继续往前走。
“我可以保护你!”
他停下了,转过身,狐疑地打量这个初次相见的人:“你说真的?”
宫岚岫笃定地点头。泉生也在旁言说:“以我们宫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有我们少爷保护你,保准无人敢动你分毫。”
云爱河看了看眼前的二人,又回望了望身后的路。他从没有独自征程,自小便流窜在各个戏班子里。
这家倒了便同大伙卖到另家,另家不行了再去接手的别家继续唱。
辗转多少了次他已经不记得了,最初的那一拨人早就走了走,散的散。
可无论他身在何处,都是戏班子里一大波人同吃同住。他习惯了群居的生活,却从来没有真的安定下来过。
或许他内心是期待安定的,又或许他只是个胆小鬼,害怕一个人无法独立生存,毕竟他除了唱戏什么也不会。
而眼前这人似乎和那陈公子并非同类,一身正气里还带了些天真,他一定是被爹娘保护得很好,传说中蜜罐里长大的那种人吧。
权衡并没有花费他太久的时间。他毅然地走向他,答应了他的条件。
宫岚岫为他在宫家后院里安排了住处,起初的角色只是,好友。
而他所谓的小忙,只是想让云爱河教他怎么演戏,而他要演绎的角色是一个纨绔荒唐的富家子弟。
云爱河肚皮都要笑破了,纨绔还需要演,这难道不是本性里的东西吗?
说白了,学坏难道真的是去学吗?但很快他便发现,这世上有些人真的刚正耿直到难以掰弯。尤其是像宫少爷这般礼仪道义信念极强的人。
他买了一盆金鱼让宫岚岫每日盯着看半个时辰,练练眼神。
他自说自话地拿了饲料偷偷喂养,结果下手太重,胀死了一只。
他看着那尸体沉在底部,伤心极了,捞出来埋在了花园的树下。
还剩下一只他视如珍宝,甚至还咨询店家正确的养鱼操作。
云爱河无法,只好又弄来一只猫让他学学猫的高傲与孤僻。
谁知道这猫一见宫岚岫,发了春似的撒娇撒痴。两人很快玩作一团。
宫岚岫对它几乎爱不释手,吃饭睡觉也要抱着,活像没长大的孩子。
后来这只在他口中娇嗔可爱的小猫吃掉了他精心喂养的金鱼。
他伤心了很久,却又不舍得怪罪小猫,最后只得将它送到了他母亲那儿。
后来有一回宫岚岫去给他母亲请安,那猫儿久违见他似是受到了惊吓了,一溜烟儿蹿上了树,立在颤巍巍的枝头很是危险。
宫岚岫忙招人上去救,下人们粗鲁的举动惊到了身在危险之中的猫儿,嗷嗷叫唤起来。
宫岚岫心急如焚,叫小厮们退下,预备自己亲自上。云爱河却悄无声息地顺着树干爬了上去,他雷厉风行地捉住了猫儿的后腿,顺势往自己怀里一揣,却不想树干折断,人与猫皆无所依地坠落。不过眨眼间,他便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宫岚岫冲他惊险又宽慰的一笑。云爱河看着斑驳的光影在他面容上晃动,仿佛这些光斑代替了他的目光擦过他气宇轩昂的剑眉,挺拔的鼻梁,略带弧度的嘴角。
耳边是树叶沙沙的声响。他的双眼有些酸胀,大抵是被此情此景冲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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