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没抚平这阵子的心烦意乱,他右眼皮蹦迪,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他拿出手机给自己亲妈拨了个电话,没打通,对方正忙。
每天忙。池砚由衷觉得这一屋子两个人的状态就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留守儿童池砚被精神压迫一整天,身心俱疲,感觉很饿,厨房转了一圈,剩菜剩饭一点没有,不像外婆平时的风格。后来他在外屋的圆桌上发现一张纸条,是林康妈妈留的。
字体龙飞凤舞,跟林康一看就是亲生的。池砚扒拉着眼睛,逐字逐句联系上下文,终于读通了上面的内容。
【饭后吃了药,又坐着聊了几句,我就让她去睡了,一天都挺好的,不用担心。】
池砚挺感动的,再联想一下自己亲妈,更加感动,都快热泪盈眶了。顺便也明白了为啥自己家今天没有剩饭,这位阿姨一起跟外婆吃了。
挺好。池砚想。
但自己的肚子不太好,饿得锣鼓喧天。池砚无可奈何只得又出门去找夜宵吃。
他骑着车兜兜转转,转到了那家超市——之前看见裴问余的那家超市。
天气慢慢转暖,超市门口已经没有馄饨摊了。池砚没多想,走进了超市。
裴问余正好搬完货从仓库出来,他看见池砚背着包揣着兜,一脸纠结的在货架前挑方便面,一双眼睛在红烧牛肉和老坛酸菜之间来回转动。
裴问余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走,不能让他看见。可想是这么想,一双脚好像不听自己使唤,悍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池砚来发现他。
池砚如他所愿,纠结了半天没选出好坏,不想选了,于是回头,就看见裴问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池砚扬起嘴角笑得开心:“你真在啊?刚刚转了一圈,没看见人,还以为你换地方了。”
裴问余不在自在地嗯了一声。
池砚打趣道:“这回怎么不跑了?”
裴问余下意识地接话:“上回我也没跑。”
池砚似笑非笑:“上回是哪回?”
裴问余决定不说话了,他发现池砚面前有很多坑,一些是他挖的让自己跳,一些是自己挖的自己跳。总之说多错多,裴问余担心到最后,会把自己的处境对池砚和盘托出,而自己的秘密也会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明明在其他人面前可以控制很好,为什么就池砚不行。
大概是那句‘我朋友’的杀伤力太大。
裴问余转身想走,那当然池砚不会放他走。
“别走啊!”池砚拉住他,把他带到货架前,“哪种好吃?”
裴问余无言以为:“你自己吃什么问我?”
“啊。”池砚理所当然地说:“都不错,挑不出来,你帮帮我呗。”
挑个方便面跟填志愿表似的,仿佛在做什么人生重大选择,敢情是个选择困难户。
裴问余:“你可以两种味道全买了。”
“不行,太浪费。”池砚说:“要不全买了我分你一盒?”
裴问余在心说:分哪一盒你就挑得出来了?
但他面上一脸鄙夷:“我不吃方便面。”
池砚啧啧摇头:“可惜了。”
裴问余:“你对这种垃圾食品有什么误解?”
“垃圾归垃圾,好吃归好吃,这并不冲突。”池砚实在选不出来,开始伸着手指在两种口味之间点兵点将。最后池砚毫不犹豫拿了红烧牛肉味。
真草率,所以刚才在纠结什么?
超市里那位大肚便便的秃顶大叔,站在仓库门前对裴问余招手,“小余,过来一下。”
裴问余应了一声便过去了。池砚手里拿着方便面,没有去结账,他躲在货架后看着。
池砚看见秃顶大叔拿了一些钱给裴问余,看这架势应该是在结算工钱。一叠钱,看着很多的样子,可都是些零散,实际加起来也没多少。
秃顶大叔给一点数一些,墨迹了半天还没给完。池砚看不下去了,扭头去收银台结账。他结完账,又在收银台处捞了一把糖。
池砚蹲在超市门口,嘴里融完了一颗糖后终于把裴问余等了出来。
裴问余一脸惊异:“你怎么还没走?”
池砚讪笑:“等你吃夜宵啊,我请客。”
裴问余看了眼池砚手里的方便面,一言难尽。
池砚赶紧摇头:“不不,不吃这个。”
“我来的时候路过一家海鲜面馆,看着挺好吃的。”
裴问余一语戳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坐下吃?还大老远跑到这儿装模作样地挑什么方面便?”
的确是装模作样,池砚不太想直接说:因为我找你有事啊。于是他只能装模作样地说:“我乐意。”
裴问余:“我不乐意。”
好不容易抓不住了同龄人的尾巴,池砚哪儿会那么容易放他走,他直接把裴问余硬拉加托地弄到自己自行车旁。
“你来吧。”池砚说:“载个人我骑不动。”
裴问余:“过奖,你连林康都能载,我还没这么壮观吧。”
“哦。”池砚不费多时又想出了一个扯淡的理由,“太饿了,没力气。”
裴问余懒得和他多费唇舌,最后以不吃白不吃为由安慰自己,妥协了。
两人把自行车停在面馆门口,煮面的老板娘看见后热情洋溢地招呼他们:“吃点什么啊?”
“两碗榨菜肉丝面,加点葱。”说着回头询问裴问余:“你要吗?”
裴问余没回答他,选了个位置直接坐下。
池砚笑眯眯的对老板娘说:“两碗都加。”
“好嘞!”
池砚在裴问余对面落座,挑了两双筷子,一双放到他前面。
裴问余盯着筷子许久,而后抬起头问池砚:“你习惯替人自作主张吗?不问问我的意见就替我做决定?”
这句话问的很单纯,并没有任何嘲讽挑刺在里边。
“嗯?”池砚一开始没听出来这话的意思,回味过来之后不甚在意:“一碗面而已,用得着这样吗?你要是不喜欢,换一碗?”
“不用了。”裴问余摇头,“就这个吧,我挺喜欢的。”
池砚感叹:“难得啊,不抬杠。”
裴问余:“不习惯?”
“不!”池砚赶紧摆手,“这样就好,其乐融融。”
不多久,老板娘端上来两碗面,热气腾腾,池砚往自己碗里加了两大勺辣椒,想了想,便问裴问余:“你要吗?”
裴问余:“不要。”
池砚吃完夜宵,结完账后,他直勾勾地盯着裴问余,看他吃。裴问余被盯出一身白毛汗,也吃不下面了,看着碗里的一根肉丝觉得略微可惜。
池砚看到他放下了筷子,立马殷勤地问:“吃完了?”
裴问余看着他一脸非奸即盗的表情,痛心疾首自己一不小心又掉进了他挖的坑里,“看你憋了一晚上也挺难受的吧?”
“还行。”池砚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指着里边的最后一题道:“这题不太明白,我算了好几遍,都不是你这个答案,你给我讲讲吧。”
裴问余看池砚一脸真诚,不太好意思拒绝,何况还吃了人家一碗肉丝面,吃人嘴短,讲讲就讲讲吧。
池砚笑呵呵地换位坐到裴问余身边。裴问余在他靠过来的时候,身体还是条件反射的僵了一下,脑子一团浆糊,池砚催促道:“讲啊。”
裴问余做了一番思想建设,最后破罐破摔。
他讲题极为仔细,说到难点处,还会停下来等等池砚的思维进度,好在这位‘学生’悟性高,不用等多久,就能理解七七八八。
裴问余之前也做过家教,碰到的人都是一根直肠通大脑,怎么教都学不会。要是各个都像池砚这样,他也能省事很多——毕竟赚钱不容易。
老板娘看到这场面,特别欣慰,感叹道:“还是好学生多啊。”
池砚顿时很想把这位老板娘介绍给那位馄饨店的老板,让她去用爱感化。
一题讲完,没用多少时间,池砚看着解题过程不敢置信:“就这样?”
“就这样。”裴问余说:“你以为多复杂。”
特别复杂。
池砚没敢这么答,怕被嘲笑。于是呵呵闭嘴。
裴问余把笔记本给池砚:“不早了,走吧,回去再看看就行了。”
“哦。”池砚收齐笔记本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只耗子,便问他:“这是你画的?”
裴问余:“恩。”
池砚:“画的不错。”
裴问余:“谢谢。”
两人从面馆出来已经十一点了,裴问余指着自行车问池砚:“有力气骑了吗?”
池砚尴尬,这人真记事儿。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池砚决定助人为乐,“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原本还不错的气氛,突然又冷了下来,池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裴问余的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但他却控制的很好。
裴问余紧了紧拳头,他知道池砚处于好意,可他并不想把这层皮给池砚看。
他哑着嗓子说:“不用了,不远。”
话才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池砚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裴问余消失在没有路灯的黑暗里。心情忽然也沉起来,他觉得裴问余很适合黑暗,可是这样并不好,他不喜欢。
就跟他认为的那个道理一样,适合归适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第14章 纯情
第二天很早,池砚让他妈一个电话打醒了。他顶着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一脸怨气地接起电话。
“喂!”
何女士自动忽略了池砚一腔怒火,进入正题:“你昨晚上给我打电话了?”
池砚:“真荣幸,您还能想起来给我回。”
何梅失笑:“别酸,什么事儿?”
池砚听到这儿就不太乐意了:“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何女士是了解他儿子的,反问道:“没事儿你会给我打电话?需要母爱了?”
好像无法反驳,不然怎么是亲生母子呢,半斤八两。
池砚唉唉叹气,也不跟他亲妈贫了,“外婆最近不太好。”
何梅听完一愣,有些紧张地问:“不太好?什么不太好?”
“心情……不太好。”池砚犹豫了一下说:“弄堂这块,要拆了。”
何梅那边沉默很久,池砚以为他亲妈也跟外婆一样伤感了,可又不太像她的风格,“妈?你还在啊?”
电话那头忽然哐啷一声,随后恢复平静:“煎蛋呢,锅铲掉了。”
池砚:“……”
何梅语气平和,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拆迁这事儿,我知道了。”
“你知道?”池砚惊讶:“隔这么大老远你怎么知道的?”
何梅:“上个月初,居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儿。”
池砚:“你怎么没告诉我?”
何女士没有回答池砚,取而代之的又是一阵叮铃哐啷,比刚才更甚,听着像锅翻了。池砚淡定地等他亲妈折腾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硬要霍霍厨房。
何梅:“我下个月回来再说这事儿吧,你照顾好外婆,我去开会了。”
她没给池砚说话机会,直接挂了电话。池砚对着只有嘟声的电话茫然了一阵,随后心里有些失落——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吗?偶尔还是需要点母爱的啊。
池砚趟床上惆怅了没多久,外婆的声音便幽幽地从楼道里传来。他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眼前照顾好,以后的,再说吧。
外婆盛了一碗皮蛋粥,笑着看池砚一口一口吃完。她的眉眼跟何梅很像,池砚想,大概妈妈老了之后也会是这个样子,可能会少点烟火气。想着想着又难过了,如果这里拆了,他们要住哪儿?外婆会和他们一起吗?
外婆看见外孙难得愁眉苦脸,“粥不好吃吗?”
池砚摇头,他觉得外婆现在状态还不错,不敢再提起房子拆迁的事情。他看见餐台上的几盒药,忽然想起来有段时间没去医院了。
“外婆,你还有药吗?抽空我陪您去趟医院看看。”
“有的有的。”外婆摇头:“你不用管我,先把学上好。”
池砚点头,在心里盘算着,这周末要是有空,就去趟医院,陪着她检查检查。
有的时候老人就是小孩,小孩怕什么,他们也怕。外婆看池砚没有坚持要去医院,松了一口气,然后去了里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衣服。
是那天打架时候穿的针织衫,池砚回到家之后随便一脱,也不知道扔哪儿了,一直没注意,这会儿看见了才想起来。
老太太:“袖子破啦,给你补了几针,你看看。”
池砚接过衣服,破洞没有了,补得很隐蔽,线头都藏的干干净净。
“谢谢外婆,手艺真棒。”
“哎哟。”外婆被夸得笑呵呵,“你就知道哄我,现在不比以前,人老了,针拿不稳眼睛也看不见喽。”
池砚:“看不见都能补成这样,你的手艺没人比得上,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你给做的,比商场买的好太多了。”
外婆:“是啊,还丢了一件呢。”
说起这件衣服,池砚关于小时候那段回忆如放闸泄洪般涌了出来,他往门口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外婆,对面那家人后来怎么样了?”
11/10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