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拐了个弯,去车棚拿自行车,大老远地又看见自己车上坐了个人。
“操!”池砚心想,不会让小保安那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池砚带着戒备心,跑得稍微近了些,在昏黄路灯地照影下,看清了那个人。
裴问余架着腿,好整以暇地坐在车上,等着池砚。他看见池砚过来,便下了车,把书包搭在肩上,弹了两下车铃。
‘铃铃’的脆响回荡在幽静的黑夜里,余音拐了几道弯,悄悄溜进池砚的耳朵里,留下一丝不清不楚的涟漪。
裴问余看着池砚站着不动,他蹙起眉头,把自己摆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池砚还没说话,身后的保安虎了吧唧地冲了出来,拿着根棍子,“我就说让你早点……”
池砚扯着保安小哥的后领,把他拉了回来:“没事儿,我同学,我们认识,不打架。”
保安没看清人,脑子反应也慢,愣愣地‘啊’了一声。
池砚说:“我看你那保安室的门没关吧?赶紧回去看看,当心进贼。”
保安一拍脑门,‘哎哟’一声跑了。
池砚打发走了保安。他脸上挂着笑,一步步走近裴问余。
也不知那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裴问余又一次被池砚这种笑容晃了眼。
裴问余略移开一点目光,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他侧开一点身,说:“这么晚?”
池砚从衣兜里拿出钥匙,解开车锁,“想当个天天向上的好学上不容易,早进晚出这不是标配吗?”说完,他看了裴问余一眼,补充道:“你除外。”
裴问余不可置否。
“去哪儿吃夜宵啊?”池砚问。
“老地方吧。”
池砚把自己车给裴问余,说:“你来,我坐后边——我真载不动你。”
裴问余:“你怎么又谦虚上了。”
池砚知道裴问余指的是什么,他睁着眼说瞎话,开始造谣:“林康那是虚胖,他真比不了你。”
裴问余:“……”
我谢谢你全家。
沈老板虽然嘴上一直挤兑他们,但还是给留了门。
‘我的猫’没有开灯,沈老板不在,那只肥胖的加菲猫窝在沙发里睡觉,它屁股下压了一张纸条。
一手龙飞凤舞的字体,池砚很艰难才把内容看明白。
——我晚上有事,不在店里,你们自便,记账!
裴问余拉开了厨房的门,回头问池砚:“我的夜宵呢?”
“你这人可真没劲。”池砚把纸条重新压回猫的屁股下面。他把猫屁股抬起来的时候,惹得猫挥了几下爪子,“我给你煮碗面吧。”
裴问余让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池砚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厨房。
池砚煮了一碗非常清汤寡水的面,连点油气也没有,上面浮着几根青菜。裴问余看着这碗东西,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别说食欲,连张嘴的心情都没有。
裴问余指着门外,说:“端着你的面上楼待着,该干嘛干嘛。”
池砚装作惊讶的样子,说:“你不会想跑吧?不就一顿夜宵吗,姜百青那儿还有一顿烧烤,可不比夜宵香。”
裴问余无情戳破:“这顿烧烤还在天上飞,能不能吃到嘴里还没有谱。”说完,他看了眼池砚端在手里的碗,嘲讽道:“不过,比你这夜宵靠谱多了。”
裴问余把池砚撵出厨房:“赶紧滚。”
池砚吃了瘪,端着面上楼了。他其实也挺饿的,于是拨着筷子吃了两口,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池砚原本想着,它可能只是卖相不好,再怎么样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但是这面,不仅仅只是难吃,简直寡淡无味。
没有放味精,盐还少了,所以导致水是水的味儿,面是面的味儿,菜是菜的味儿,非常惨不忍睹。池砚越吃越饿,偏偏这时,楼下的炊烟香气扑面而来。
还是个会做饭的家伙,池砚想。
池砚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扒着楼梯扶手,冲下面喊:“小余,我饿。”
裴问余没理他。
池砚接着说:“吃饱喝足才能提高作业效率,不然别说是烧烤,我能不能熬过明天也是个大问题。你这是对我身心的双重折磨啊,太他妈香了!”
裴问余还是没理他。
池砚啧了一声,“你不说话我就下来了啊。”
楼下的猫不耐烦地‘喵嗷’了一声,接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
池砚咧着嘴,看裴问余端着两碗蛋炒饭上了楼。
“真仗义!我快感动哭了。”池砚感激涕零。
“别介,一口锅,炒多了而已。”
“能多出一盘?那你这量可真不好控制。”池砚吃了两口,砸吧了一下:“好吃!”
吃饱喝足后,开始做正事。裴问余的笔记本现在基本都在池砚的包里,那上面本来有一只耗子和一条鱼,然后又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猫。
裴问余看着这仨食物链,没忍住:“……你是不是闲得慌?”
“还行。”池砚翻开书,推到裴问余那边,说:“课余活动,放松一下。”
裴问余出了四道题让池砚解,“有放松的时间,你能多做几题。”
池砚惶恐:“你太看得起我了,小余老师。”
在这种情况下,池砚特喜欢叫他小余老师,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撩拨。裴问余一开始浑身不自在,后来慢慢习惯了,任他喊出花来,自己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波动都不给池砚留。
池砚得了无趣,就会主动闭嘴。
裴问余出的题非常会抓重点,没多少拐弯抹角的数字符号,但同时角度会非常刁钻。池砚今天晚上就嘚啵了几句,马上投入了数学的汪洋。裴问余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同时再一次确定,池砚这人真的欠鞭策。
一晚上鞭策下来,池砚居然神清气爽,一点困意也没有。
裴问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池砚打开窗户挥手赶走了窗台边啄米的麻雀——沈老板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每天都会在窗台上撒一把米,养着一群野生麻雀。
一阵凉风从窗户缝隙溜了进来,裴问余抿着嘴角,似乎不喜欢这种触感,他把脸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睡。
裴问余的头发长了一点,看上去没有那么扎手。池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摸一下,还没有碰到,又一阵风吹进来,把他吹得恢复了一点神志。
池砚的手僵停在空中,半晌,才虚虚地抓了一把空气。在别个人不见的角落里,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我是有病吗?
池砚把窗户关好,那几只麻雀飞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再也懒得搭理。池砚坐在沙发上,抱着手端详裴问余——睡得太香了。
他捏起桌上的笔,换了一个头,用笔杆轻轻戳了裴问余几下。裴问余被弄醒了,眉心拧的很深,他看着池砚,眼神却一片茫然。
池砚‘噗嗤’一声,没忍住。裴问余这样子,把自己刚才那股没由来的烦躁全都看没了。
池砚在裴问余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嘿,起床了,我得回趟家,你去哪儿?”
裴问余慢慢清明,他看了眼池砚手上的笔,问:“刚是你在戳我?”
池砚把笔丢进书包,矢口否认:“没有!”
这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裴问余点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池砚没看懂。
裴问余冷酷地说:“幼稚。”
“……你说谁呢?”
说罢,池砚就想伸手去勾裴问余的脖子,裴问余眼疾腿快,撒丫子跑了。
今天周末,学校不上课。沈老板还没回来,‘我的猫’依旧没营业,池砚把门锁好,钥匙埋在门口的花盆里。
池砚说:“我回家,你去哪儿啊?一起走吗?”
“不用了,不顺路。”
池砚抬手,想跟裴问余告个别:“哦,那行,再——”
他话还没有说完,裴问余已经走了,就给他留了一个后脑勺的背影。
池砚讪讪地收回手,挑着眉,接着说:“——见。”
第22章 舅舅
池砚回到家,发现大门虚掩着,小院里的一株栀子花撒了一地落叶,无人清扫,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池砚第一反应是进贼了。他在院子角落里找了根棍子,刚拿在手里颠了颠,就听到屋里厨房的位置一阵锅碗瓢盆摔地声。
哦,池砚想,是他亲妈。
池砚进了屋,把书包扔在沙发上,人也倒在里面。他本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才十分钟,再次睁开眼睛,头昏眼花。何梅端着两碗蛋炒饭,站在池砚边上端详他,问:“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去哪儿了?”
池砚打开书包,把里面的笔记本、练习册一股脑全扔给何梅,没好气地说:“学习。”
“学习归学习,夜不归宿不行啊。”何梅搁下碗,翻着笔记本看,“不是你的笔迹啊,这本子谁的?哪个女同学?”
池砚翻了一个含蓄的白眼,说:“男同学。”
何梅调侃说:“男同学就好,早恋不提倡啊。”
池砚端起碗吃了两口,发现再怎么嚼都咽不下去,莫名想起昨天晚上的味道,故意撒气说:“我也想早恋,条件不允许。”
何梅惊讶地问:“什么条件?没人看得上你?”
池砚被他亲妈的脑回路惊呆了:“是,没人看上我。妈你这饭炒得也太难吃了。”
何梅揪起书包就往池砚身上砸:“爱吃不吃!”
池砚的脚上装了弹簧似的,一躲三尺远,直接往楼上蹿:“你自己吃吧,我去睡会儿。”
“等一下。”何梅喊住池砚:“你外婆明天早上出院,但是我跟人约好了,得去谈个项目——”
池砚斜靠在楼梯扶手上,问他妈:“你在这儿还有项目谈?”
“未雨绸缪啊。”何梅说:“迟早是要回来的。”
“行。”池砚转了个身,继续上楼:“明天我去医院,你忙去吧。”
何梅看着池砚的背影,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昨晚真学习去了?”
池砚哭笑不得:“真的,妈——李老师没跟你告状吗?”
状是告了,而且告了不止一次。何梅接了两次电话之后,就不想搭理她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说辞,而且这位李老师嗓门还大,吵得何梅脑壳疼。
池砚其实很少让何梅操心,所以不管在生活还是学习方面,她都很少管自己儿子。相比起现在大多数家长的圈养,何梅的放养政策在很多家长和老师眼里,都是非常不可理喻的,尤其是现在还是最关键的一年。
所以何梅在现下,居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愧疚感,她搜肠刮肚想安慰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真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有钱——”
有钱到哪儿都能上大学啊。
池砚张了张嘴,啊了一声,说:“您可真是我亲妈!”
裴问余到家时已经快中午了,其实他并不怎么想回这个家,不知是环境关系,还是心理暗示,只要打开这个家门,里面永远是阴暗逼仄,没有任何光亮,压得人喘不过气。
台球室今天关门,超市又新招了一个小工,暂时用不着他,难得没什么事情做的一个周六,裴问余除了回这个地方,他居然不知道去哪儿。
裴问余叹了一口气,拧开了门锁。主卧室的门敞开,里面是阵阵暧昧的喘气声,裴问余这一刻想立刻转身离开。
空气太浑浊了。
裴问余在门口定了片刻,里面似乎结束了。一个女人说:“好像有人来了。”
“没事。”男人喘着粗气,“我外甥。”
“哎哟~”那女人接着说:“门还开着呢,多不好意思啊。”
缪世良摸了一把那女人的腰,说:“搞都搞完了,你不好意思个屁。”
裴问余看见缪世良裸着上半身出来,浑身还有宿醉的酒气,含糊地喊了他一声‘舅舅’。缪世良像是没听见,也不看裴问余,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又翻另一个裤兜,发现没打火机。
缪世良‘操’了一句,冲屋里喊:“我打火机呢?”
过了一会儿,一个金头短发女人从屋子里出来,她穿的不多,腿是腿,胸是胸,该露的地方,一个都没遮住。这女人摁着打火机,替缪世良点着了烟,顺手从他兜里拿走两百块钱。
这女人身上劣质香水味冲了裴问余一鼻子,她扭捏着腰臀,对缪世良说:“结账了老板。”
缪世良伸手要去夺钱:“昨晚不是说好的一百吗?”
这女的早已经把钱塞进自己包里,哎哟哎哟地说:“外出过夜,另加一百。”
缪世良捏了一把那女人的屁股,恶狠狠地说:“滚。”
女人乐呵呵地准备滚,滚之前上下打量了裴问余一圈,搔着自己的短头发,说:“你这外甥长得挺帅啊。”
缪世良终于抽完了一根烟,他把这女的推出门,说:“老菜皮啃不了嫩草,你就只配伺候伺候我。”
“行。”她说:“下次再来啊,老板。”
缪世良摔上门,终于肯看裴问余一眼,说:“阿余啊,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裴问余没回答他,直径走到了厨房。
“哎。”缪世良坐下,“饿了,弄点下酒菜给我。”
裴问余从进门到现在,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舅舅,一个字都没说。冰箱里并没有什么食材能弄出一桌下酒菜。裴问余弄了一个青菜炒香菇,和一盆不知道过没过期的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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