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刚冒出了一点头,但打理的非常干净。掌心应该有一个茧,池砚抓到过。
裴问余看着池砚逐渐茫然的目光,屈指在他眉心虚弹了一下。
“你的神又飞到哪里去了?”
“啊?”池砚抬起头看他,“什么?”
裴问余轻叹,拿着纸问他:“懂了吗?”
池砚扔了笔,胡乱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撑着下颔,歪着脑袋,笑盈盈地颔首:“师太这数学老师的位置可以让贤了,让你当正好。”
“评价这么高?”裴问余略作惊讶:“下次考试别交白卷算是对得起我了。”
池砚狡辩,说:“不可能,就算是这次,我也是写了几道题目,算不上白卷。”
“真是太了不起了,留着你的巧舌如簧去对付师太吧。”裴问余说:“别让她真的把你弄到普通班。”
池砚侧脸趴在桌上,冰凉的触感微微刺激着他困顿的大脑,他叹了一口气说:“弄就弄呗,我命由天不由我——。”
裴问余的手掌沿着桌面,拖着池砚的脸把他头抬起来,说:“你要想清楚,从普通班到实验班和从实验班到普通班,是有本质区别的。”
什么区别?
关于自尊心的问题。
池砚当然清楚。
他偏了一点头,把自己的脸从裴问余的手掌上挪开,手搭着后颈,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我尽量吧。”池砚换了位置,挨着裴问余坐下,他再一次陷入沙发里,温暖的触感再一次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住。
池砚歪着头靠在裴问余的肩上,闭着眼睛,轻声问他:“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裴问余收拾桌上纸笔的手顿了一下,他阖着眼看池砚,发现这人可能已经睡着了。他嘴角扯出一个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太抬举自己了。”
池砚没有再接话,他的呼吸均匀绵长,脑袋一点一点快要滑落出裴问余的肩旁。裴问余忍了片刻,终于在池砚脑袋彻底掉下去之前,伸出手把他固定在了自己肩膀上。他长舒一口气,就着肩旁靠到沙发背垫上。
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沈老板搭着一双厚底拖鞋,哐哐踩着楼梯板。池砚被这动静惊醒,咻一下站起来,可能因为蹿太快,脑供血跟不上他的速度,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脚下踉跄几步,差点往后仰倒。
裴问余伸手抓住池砚的手臂和腰,把人稳住。
池砚的腰轻易碰不得,力道拿捏不好就能引起他魔性的痒痒肉,比如现在。裴问余手下力道不重,指尖不经意摩挲了一下,那种酥痒的感觉立刻游遍池砚全身。
“哎!哎哟——你别——!”
裴问余:“??”
池砚身体本能抬腰想躲开,但是没掌握好方向——脸还对着裴问余,腰已经往后扭了。他听见轻微的‘咔嚓’声,扯着嘴角的表情迅速僵在原地。
“卧槽。”
“你怎么了?”
裴问余的手还把在池砚的腰上,这会儿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你先别动。”池砚双手抓着裴问余的胳膊,把着力点放在手上,皱着眉头,说:“我好像闪腰了。”
“你这腰……”裴问余斟酌了一下措辞,说:“挺脆啊。”
池砚这会儿没心情跟裴问余抬杠,他挥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闭嘴吧。”
裴问余本来话也不多,不让他闭他也说不了多少字。
室内安静,外边的窗台上站着两只麻雀,携着树叶,叽叽喳喳地舞出一片杏花春色。裴问余盯着似乎看着入神,手下却悄悄加重了些力道,想帮池砚按按,缓解一下。谁知这一用力,又让池砚没崩住。
“哎,你别挠我!”
裴问余有点冤,说:“我没挠!”
池砚揪着裴问余的手把他从自己腰上挪开,肯定地说:“你挠了。”
裴问余啧了一声,“你到底什么毛病?”
“没毛病。”池砚哭笑不得:“你饶了我吧,我怕痒。”
裴问余这才了然,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楼梯口的一声咳嗽打断——沈老板抱着胳膊倚在楼梯扶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
他无不遗憾地摇摇头说:“不好意思啊,我并不想打扰你们俩,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要开门营业,你们要不收拾收拾去上课了?”
沈老板逐客都逐的如此谦卑有礼。
池砚手撑在桌面上,对沈老板说:“我现在行动可能不太方便——”
沈老板摊手说:“爱莫能助,我也不会按摩正骨,你们学校不是有校医室么。”
话是这么说,但是怎么下这个楼梯,是个大问题。三个人杵在二楼谁都没动,直到楼下传来叮咚的开门声,裴问余叹了一口气,走到池砚身前说:“我背你吧。”
“啊?不——”
用字还没说出口,裴问余已经抓着池砚的手臂架到了自己肩膀上,托起他的腿,把他背得稳稳当当。
沈老板很识相地让开了一条路,笑着送走了他们。
“趴好了,别乱动。”
“我倒是想。”池砚回味着沈老板送他们出门时的那个笑容,特费解,“沈老板为什么笑得那副德行?”
裴问余:“不知道。”
两个人聊着,一路走到了学校门口。这会儿正值高峰,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们穿着相同的衣服,三五结对,往学校走。
这是裴问余第一次簇拥着人群走进学校,体感不太一样,却依旧成为焦点。
池砚埋着脸,小声对他说:“你要不把我放下来吧,这人也太多了。”
“这会儿脸皮倒是挺薄。”裴问余往上颠了一下:“把你放下你能走吗?”
“慢慢走应该还是可以的。”
裴问余挑眉摇了摇头,没说话。不过,他还是挑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遂了池砚的愿。
池砚抬起头,他从后面看见裴问余原本上挑的眼角微合,下压的弧度似乎含着笑。
这人面部表情寡淡鲜少,挂着最多的就是冷眼与嘲讽。可现在,池砚突然觉得这人鲜活起来了,身上沾了点人间烟火的味道。
“你是在笑吗?”
裴问余的眼角迅速恢复原样,他把脸侧了一点,说:“你看错了。”
池砚指尖划过他的眉眼,笑而不语。
裴问余看池砚憋着一脸的坏水,一早上兜着的慈悲心迅速被拧干,然后蒸发得干干净净。他把人放下,看池砚站稳以后,扭头就走。
“哥!”池砚哭丧着脸喊:“送佛送到西啊。”
裴问余指着不远处的校医室,说:“西天就在不远处,施主自己走两步就到了。”
完了。池砚想,一不小心把人撩狠了。
裴问余直到走出池砚的视线范围,才撩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那种令人灼热的触碰感还在,好像还有漏网之鱼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不小心溜进了心脏。
池砚一直到第一堂课上了一半,才身残志坚地挪进教室。
英语老师姓徐,全名徐娇娇,人如其名,非常娇滴滴。她既不会严厉斥责学生,也不会给任何人脸色看,她之所以能镇住一帮不服管教的人,全靠李师太在背后撑腰。
她见池砚迟到了半堂课也不生气,特温柔地对他说:“快点进来吧。”
池砚顿时不好意思了,他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挪到了座位上。
林康看见他的样子,紧张地问:“你..你你...又怎么了?”
“别提了。”池砚抽出英语书,叹了一口气,说:“等过段时间有空,我一定找个寺庙拜拜。”
后面姜百青幽森森地说:“佛曰迷信不可取。”
池砚睨着他,问:“你们家哪尊大佛说的?”
姜百青伸手指着他隔壁桌,“他啊。”
裴问余抬眼环视一圈,脸色纹丝不变,随后留下一声冷笑。
池砚:“哦!”
师太对最近班级里懒散的氛围非常不满,虽然在别人看来并没什么不同,但是任何一点细微的差别,对班主任来说,都是难以忍受的。
这细微的差点就是池砚。
当那张惨不忍睹的考卷拿在师太手里的时候,她静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平息内心怒火。
池砚又一次站在办公室里,等师太嗦完了一壶普洱,乖巧且恭顺。
师太拿出卷子,摊在他眼前:“我以为你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么看来似乎是我的错。”
池砚没说话,师太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继续说:“我们这个班不缺你这样的一个人,好带上,坏带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位自己的。”
师太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他面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这样,你真的没必要待在这个班了。”
池砚的自尊心被打击地丁点不剩,他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最终只能说出一个字:“好。”
“好就好。”师太换了点普洱,泡开了继续嗦,看着巴掌给完了,又给了池砚几颗糖:“我知道最近你家里有事,可家里有事的人多了去了,也没各个都像你这样的。我听说你妈妈回来了,这样也挺好,不用操心家里的事情了吧,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
池砚从办公室里出来,肌肉紧绷的脊背才松下来一点。因为腰还没有恢复,走楼梯只能扶着扶手,慢慢抬脚。
刚走了一层,他看见裴问余站在楼梯口,池砚没有多想,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在等我吗?”
“不。”裴问余说:“我去上厕所。”
“我们的楼层有厕所啊。”
“满了。”
池砚颔首,他侧了身体,后背贴着扶手,让开一点路,说:“那你走吧。”
裴问余下了两格台阶,走到池砚身边。他看见池砚眼睛下的青黑,因为那人皮肤白,显得更加憔悴。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手撑在池砚后背上,问他:“要我背你吗?”
“不用,我现在能走。”
“走吧。”
裴问余使着力气把池砚扶上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池砚突然想起来,说:“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裴问余含糊地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具体回答这个问题。
“师太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池砚倦倦地抬手指天,说:“我现在头顶悬着一把刀,什么时候掉下来,看老天爷心情。”
第21章 鞭策
裴问余从来不信命,更不信老天爷,他听池砚这么说,便看着他。离上课还有两分钟,楼梯走廊传来高跟鞋踩踏着水泥的‘咚咚’回响。
裴问余说:“想让老天爷高兴,你还得加把劲,至少得让他老人家能看见你。”
池砚哈了一下,不敢苟同:“我让他看见我干什么?太关注我未必是件好事,万一他心情不好给我来点挫折、坎坷,我要是熬不过去,从此一蹶不振了怎么办?”
“你还是担心担心现在吧。”裴问余手指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说:“老天爷现在就能撒下一箩筐的挫折糊你一脸。”
“所以啊!”池砚抓住裴问余那根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的手指,说:“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夜宵。”
裴问余蹙着眉,似乎在认真考虑吃夜宵这件事情。还没等他开口,那边师太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都干什么呢?上课了不知道啊!”
还没见着人,吓得池砚呲溜一下钻进教室。
姜百青感觉一阵风在他面前吹过,他从书中抬起头,问:“你俩在门口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池砚叹了一口气:“唉……”
姜百青福至心灵,说:“看来是没救了。”
池砚不服气:“会不会好好说话。”
“咱们赌么?”姜百青敲敲桌子,林康凑过来,他接着说:“下次考完试,你肯定被师太驱逐出咱们班。”
坐在隔壁的裴问余轻咳了一声,姜百青侧头看了他一眼,裴问余面不改色地说:“赌什么?”
“我请你们吃烧烤。”
“好。”裴问余说:“那我就压他走不了。”
“哇!”林康兴奋地拍手,说:“池砚你得争气啊。”
池砚彻底不想跟这帮缺德玩意儿掰扯了。
下午的课上完,裴问余依旧没有多留,早早没了影子。池砚托着腮看着那张空桌子,心想:看来这顿夜宵是没有时间了。
池砚本想给何梅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晚些时间才能回家。后来一想,他亲妈估计在医院陪外婆,管不了自己回不回家这事情,到最后还是没打。
晚上十点,保安照例来清场,看见池砚,一脸老朋友的嫌弃脸:“欸!我说怎么又是你,赶紧回家,赶紧走啦!”
池砚收拾好东西,不跟保安废话,立马跑出教室:“走走走。”
保安跟着池砚,怕他像上回那样出事情,一路上还不停地叨叨:“你说你,每次都是最后一个,这乌漆嘛黑的再出点什么事,你们家长不管吗?上回的事情怎么样啦?老师问了没有啊?”
池砚嗯嗯嗯点头,嘴上敷衍着:“好好好,知道了,谢谢关心啊。”
他眼看校大门就在面前,几步间跑了起来,保安追不上,嚷嚷:“你跑这么快干啥?”
17/101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