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感叹,真是学无止境啊。
“阿姨,这么晚还不睡啊。”
“等你啊。”张阿姨摘下老花镜,乐呵呵地说:“你外婆说你最近学习辛苦,让我给你补补,我做了一桌子夜宵!”
池砚进屋一看,那夜宵恐怕比晚餐还丰富。他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但又不好意思打击阿姨热情的上进心,只能乖乖坐下,硬出了几个灌汤包。
“阿姨,我外婆呢?”
“睡啦,后天要去趟医院复查,你就别去啦,安心学习,有我陪着呢。”
池砚眼下最后一口包子,笑着说:“阿姨,我妈这是打哪儿把你找来的,真是找了个宝贝。”
张阿姨被池砚突如其来的马屁拍的心花怒放,笑的眼尾的褶皱都能飞出桃心来。
“你这孩子。”张阿姨怕笑得太大声,吵醒老太太,压低声音说:“吃不下了吧?吃不下了就去睡!我看你这脸色都不太好了,最近学习累了吧。”
“嗯,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池砚拎起书包往楼上走,“阿姨,这桌宵夜放着把,明天早上还能当早餐,我自己热热,你不用起这么早。”
“好好。”张阿姨可太喜欢池砚了,长得好看还贴心,恨不得把自家的侄女许给他。
因果报应是个圈,直到躺在床上,池砚才想把裴问余撕吧撕吧再一脚揣进娘胎——这混蛋玩意儿搅得他一晚上心神不宁。一闭上眼睛都是幽暗暖灯下的画面,隔着山湖水雾,虚虚渺渺,想再给一拳,都够不到人。
他只能睁着眼睛挺尸,直至天光微亮。池砚再也躺不住,一骨碌起来,冲了一个澡,坐在桌前开始奋发图强。
躺着睡不着是糟心事,起来刷题也是糟心事,两者替换,这叫以毒攻毒。师太要是能移驾到此,看见这副场景,一定会感动的声泪俱下。
池砚一不小心,刷完了书包里的库存,时间正好早上八点,他精神抖擞地下楼吃早饭。张阿姨已经起了,给他热了一碗新鲜豆浆,准备了一团热气腾腾的粢饭。
老太太在院子里浇花,听见屋里的动静,喊了一声:“小砚,吃完了出来浇花。”
池砚咬了一口粢饭,顺带上来一小节油条,他嚼了几口才咽下,应声说:“好嘞外婆。”
院里的一盆牡丹开得正好,这是外公去世前,在花鸟市场买的。老太太照顾得很好,每天闲着没事的时候,都会跟它说上几句话。
老太太一手拄拐,一手拿洒水壶,看上去行动不是很便。池砚接了洒水壶,仔细给花浇水。
“外婆,我再去买几盆花吧,给院子里再添点,春天到了百花齐放。”
老太太站累了,在藤椅上坐下,叹了一口气:“买什么,还能有几个春天?房子都要拆了,到时候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池砚浇完花,放下水壶,拍了拍空地上的尘土,一屁股坐下,笑着说:“总归要去新地方住,到时候把这些花花草草都搬过去——你囡囡有的是钱,买个大别墅,比这里还大。”
老太太让池砚给逗笑了,笑完突然记起什么,伸手指着门口说:“对面好像来人了,我刚刚看见居委陪着一个男人进去,还没出来。”
池砚听着,一蹦起来,蹿到门口。
对面院子生锈的大铁门果然敞开着,里面淅淅索索,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清楚。池砚倚着门栏,脚尖碾着石子,像在思索什么。
过不久,里面的人出来了。带头的是居委郝阿姨,这位胖阿姨一看见池砚就跟见了散财童子似的,欢乐地跟他打招呼:“哟!池砚啊。”
太阳直射着池砚睁不开眼,他半掩着笑眸挥手:“郝阿姨早,吃早饭了吗?我家还有几屉包子,进来吃几个吧。大周末的还要上班,真是辛苦。”
“吃过了吃过了。”郝阿姨喜气洋洋,伸手捏了把池砚的脸,说:“最近学习辛苦吧,看你这黑眼圈重的,昨晚没睡?阿姨不吃包子,你多吃俩!补脑!”
包子能不能补脑池砚不知道,但这位阿姨的手劲是真的大,他捂着半张脸,说:“您要是忙完了,有空来我家坐坐。”
郝阿姨一边点头一边又伸手想捏池砚另半张脸,池砚走位风骚,巧妙躲过这只大爪。
这时候,屋里又出来一个人,他锁好铁门,一语不发地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热心大姐郝阿姨跟池砚做起了介绍,“哦,这位先生是这里的屋主,好久没来了,你不认识吧?”
池砚心想,这我上哪儿认识去?
缪世良懒得跟这种毛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打交道,他掐了烟,只瞟了池砚一眼,直径走了。
池砚目送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若有所思片刻,转身回院子。
老太太正在修剪花枝,池砚问:“外婆,咱们这儿现在多少一平?”
“不知道,还没确定吧。现在这才刚开始,说是要丈量面积,还要评估,你妈说还有一堆事情。不过……应该不会太便宜。”张阿姨给老太太拿了药,老太太吞完药继续说:“刚才那男人是这家儿子吧?”
“应该是。”池砚点头,“郝阿姨说他是屋主。”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那就应该是了,他们家不管是人还是事,还是房子,都没着没落的,最终都落在这人头上。这人我以前见过一眼,这么些年过去,越发凶相了,差点没认出来。”
这话说的倒不假——那男人看上去很普通,体型就是一般成年男子的身高,但是很瘦。两颊凹陷显得非常病态,面像看上去不像是个好人。池砚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不好。
“哦对了,还有那小子。”老太太眯着眼睛,让太阳晒得舒舒服服,“怎么说都是他们家的人,还在的话,应该也能拿到些钱。”
池砚:“不在——能去哪儿?”
“不知道呀,当年警察把他抱走,居委会应该也会有记录。不过他还有亲戚在,也送不到什么孤儿院福利院,我看多半被这个舅舅养着了。”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拖长,像是快睡着了,慢慢悠悠地絮叨:“那小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小时候天天关在屋里挨打遭骂,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这么多年没见回来过,估计是不想来……不记得喽……”
池砚想着这些事情,却琢磨不出什么味道来。
屋里的电话骤然响起,打断了池砚的思绪。阿姨接起电话说了两句,冲屋外喊:“池砚,找你的。”
池砚接过话筒,小声说了一句:“阿姨,外婆睡着了,你给她拿条毯子吧。”
电话那头传来姜百青小不溜的阴阳怪气:“都找上阿姨了,生活条件不错啊。”
池砚翻了个白眼,一个字没蹦,‘啪’一声直接把电话挂了。
五秒钟后,电话铃声又想了起来。池砚让它百折不挠地欢腾了半分钟,直到张阿姨在门口抱怨,“赶紧接!再闹下去把你外婆吵醒了!”
池砚不情不愿地拎起话筒,也没听对面人说什么,先发制人地喷出一句:“有屁快放!”
裴问余沉默良久,开口说:“是我。”
池砚:“……”
两个人隔着一条看不见的电话信号线纷纷静默无言。
池砚觉得自己的舌头暂时离家出走,不知去哪儿逛了一圈,按上以后出了故障,运行的不太利索,所以只能问问最基本的问题。
“呃……找我有事吗?”
“有。”裴问余比池砚稍微自在些,“姜哥想让你过来吃顿火锅。”
池砚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屋外的艳阳日,还有最近直逼二十度的回暖天,他忍不住流了一滴汗,“吃火锅?”
“是。”裴问余努力让自己不显出什么情绪,“你要是不方便过来,我跟姜哥说一声。”
池砚笑了一声,也没什么迟疑,他说:“我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话倒是把裴问余问住了——这几天事情发展的轨迹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不知道是人中邪还是事有邪,回味过来简直处处诡异,但是诡异的还挺顺其自然。
裴问余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那你……?”
池砚叹了一口气,说:“我去,在哪儿啊。”
“老地方。”
“哦。”
一声‘哦’之后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拿着电话通,听着对方细细的呼吸声,都在思考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池砚干咳了一声,“那什么,我……挂了啊。”
裴问余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说:“好。”
池砚挂电话之前,听见姜百青那货在远处特空旷的地方大喊‘把胖子也叫上’,带着震动的回声尾音把他们俩酝酿出来的不浓不淡的暧昧,瞬间踢散。
姜百青吼完问裴问余:“他听见了吗?”
“……”裴问余把电话扔给姜百青,说“你自己问。”
在春四月忽冷忽热的日子里,穿什么的都有。池砚寻思着今天的温度,还得吃一顿火锅,于是套了一件短袖出门。
林康看见池砚就打了一个寒颤。池砚嗤之以鼻:“白瞎了你这身脂肪,不抗冻啊。”
“我这身脂肪是用来消耗脑细胞的,没有这么浅层的作用。”
一整天都在消耗脑细胞的林康,去吃顿火锅还不忘带一套习题,池砚自惭形秽。但这秽在林康毫无自觉准备上自行车后座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池砚蹬上自行车,一溜烟跑得贼快,“一边去,驼不动。”
林康讪讪一笑,憨态可掬地从院子里抗出自己的车,追赶池砚去了。
池砚穿着拉风的短袖,上了四面通风的大马路,立马就遭了报应。小风一吹,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一直喷到台球室附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谁那么想我?”
然后,他在门口看见了裴问余。
裴问余没有池砚这么奔放,外身套了一件黑色的防风外套。他拿了根烟,刚想点上,目光及远,看见池砚露着俩胳膊朝他过来,非常扎眼。
裴问余收了烟,等着池砚在他跟前刹了车,一言难尽地问:“你……不冷?”
话一问完,池砚很配合地侧头打了一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一边推着裴问余进门,一边说:“冷冷冷,快进去,冻傻了。”
裴问余给气笑了,“我看你没冻之前就是傻的。”
池砚搔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说:“怎么我穿多穿少,都能被你挤兑呢。”
裴问余闻言,一脸狗咬吕洞宾般的震惊,“跟你聊个天真坎坷。”
他的嘴角有一点淤青,昨晚虽然打的不重,但细嫩的皮肉只要有一点打击,都会显出抗议的痕迹。
池砚盯着看久了,看得裴问余略微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推着池砚的脑袋把他掰直,“别看了,能好吗?”
池砚有些不好意思了,“去药店买点什么药擦擦?这都破相了。”
“不用,新成代谢快,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留着下次买吧?”
“下次?你还想下次,想什么呢。”池砚说:“挨打还上瘾了。”
裴问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但是这意深在哪儿,裴问余并没有给池砚细想的机会——故弄完玄虚,推着人就往里屋走。
第29章 暧昧
他们俩之间只是短暂尴尬了一会儿,以分钟为单位都不够一顿火锅煮沸的时间。姜百青看见俩人并肩走过来,把手里的菜一扔,问池砚:“林胖子呢?”
“在门口锁他的自行车,去迎一下吧。”
姜百青翻个白眼,嘴巴又跟喷壶似的滋滋冒烟:“迎?他是皇帝还是慈禧?各个都像你似的,吃个饭还得让人专门去门口接啊。”
池砚被冤了一脸,一时不知怎么反驳,裴问余倒像个没事人一样,挑了一株大白菜,一片一片把它掰开装盘。
“你这话说的。”池砚也挑了一株白菜,说:“怎么新世纪小青年还这么封建思想呢,非得皇帝慈禧吗?浓浓同学情不行啊。”
裴问余挑眉,把池砚手里还没遭摧残的大白菜搁下,说:“同学,白菜够吃了,您能老家把中间的藕切成片吗?会吗?”
“……”池砚受到不明属性地攻击,气急败坏地说:“滚蛋。”
“行,不会我切。”裴问余端着藕,把白菜叶递给他,“四体还勤吧?洗菜应该会。”
池砚:“……”
姜百青不知怎么眼睛要瞎,他无力地冲这俩货摆手:“你们俩继续,把该洗的该切的都整了,臣……迎胖殿下去了。”
接驾的刚迈出两个步子,又回头嘱咐了一件事。
“小余,我哥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套新概念高考全科题库,在楼上房间放着,你去拿了吧。吃完饭咱们一人分一点,我一个人弄不了,太丧心病狂了!”
裴问余上楼的时候动静很小,本身他也不是一个呱噪的人,以至于二楼角落里的两个人吻得太入情,完全没注意到他。
靠着窗户边的角落采光良好,裴问余把那两个人的脸看了一清二楚。他犹如被五雷轰顶还嫌那雷少了一点,一时进退维谷。
他艰难地开口,把自己祸成了一只结巴:“姜、姜哥,这、这是……沈老板?”
沈平初镇定地推开姜默,抱手靠着墙,身边窗户打进来的阳光,印在他半张脸上,平静却显得欢愉,“好好说话,听着都费劲。被你们班那个小个子附身了吗?”
“你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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