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初说:“我们俩好上了。”
裴问余把目光移到姜默身上。姜默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沈平初的身上,闻言也只是笑着颔首,并没有过多解释。
裴问余蹙着眉,虽然怕被这俩灭口,但还是忍不住问:“青哥知道吗?”
姜默终于把他黏在沈平初身上的目光撕了下来。他点了一根烟,氤氲的烟丝环绕着沈平初,见他颇为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挪开目光,侧头和裴问余对视。
姜默说:“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等他高考以后再说吧。”
其实姜默不在乎,他活这么大,真正在乎的东西屈指可数。对于这件事,他弟弟知道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沈平初压着,让他找个合适的时机,他就听。就算不小心,中途被捅破,他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就像现在。
姜默掐了烟,问裴问余:“你上来做什么,不是吃火锅吗?”
裴问余刚才被老师傅乱棍打了几下,蒙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老师傅揪着他耳朵问了一句有何贵干,终于让他想起自己上来是干嘛的。
“青哥让我拿新概念题库。”
“哦,在那儿,抽屉里。”姜默指着他身边的书桌,得意洋洋地说:“你沈老板买的,费了好些功夫。”
“……”裴问余说:“我替青哥谢谢他?”
姜默一点也不客气,“不用,我好好谢过了。”
话音落重点在‘好好’两个字上。
沈老板没留下一起吃火锅,虽然姜默挺不想让他走,但是考虑到未成年弟弟心里承受能力,就没做太大反抗。
这俩不要脸的老混蛋,在裴问余面前上演了好大一出亲亲我我。他刚瞎完人弟弟的眼,转头就被珠联璧合瞎了自己的眼。
因果报应。
裴问余怀疑,以这两个人的行事作风,他们可能瞒不到高考之后的摊牌,姜百青就得疯。
他们不宜在楼上久待,姜百青已经接了林康回来,正在找人。
台球室有一个奇葩的前后结构,为他们俩偷情提供了完美的场地。姜默把沈平初从后楼梯送走,接着若无其事的从正大门进来。
裴问余夹着一只刚滚熟的丸子,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池砚拿肩撞了他一下,“小余,你怎么了,还吃吗?”
裴问余觉得自己咽不下,把丸子扔到了池砚碗里,“你吃吧。”
此丸子学名撒尿牛丸,可惜池砚不知道,一嘴下去,滋了他隔壁姜百青一脸。
“卧槽!!”
姜百青拿起桌上的汽水准备跟池砚开干。池砚觉得寸,没准备躲,咽下丸子大喊:“青哥我错了!”
裴问余抬手越过池砚,抓住了姜百青的手腕,“好好吃饭,别闹了。”
池砚皮痒又欠揍,拿着汤勺不知往姜百青碗里放了些什么蔬菜汤水,然后接着裴问余的话茬,颔首,“好好吃饭。”
裴问余默不做声在桌下踹了池砚一脚,瞪着眼睛示意他闭嘴。池砚不闹腾了,又夹了个丸子,小心翼翼地咬开,把那瓶险些光荣在他脸上的汽水顺手全倒在了裴问余的杯子里。
一顿火锅差点吃得鸡飞狗跳。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认真吃火锅的林胖子,显得乖巧懂事。
姜默嚼着牛肉,一边给林胖子捞菜,一边打着趣窥探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行为。对上裴问余的视线,突然惊觉,有些秘密可能比这顿火锅有味道。
游戏厅和台球室最近的生意都不太好,被新兴产业追着打,还隐隐有赶超的趋势。姜默正盘算着把自己的资产倒腾一番,追赶潮流。他现在用不着手里的俩高中生看店打架,只求这俩祖宗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顿火锅吃得差不多,姜默就催着几个人赶紧散伙,“吃完了吗?吃完了去把那些题写了,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哥,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咱店不是快关门大吉了吗?”
“滚蛋!”姜默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回到原位,准备跟他亲弟弟说道说道:“眼界得宽,咱店里不管软件硬件,都跟不上现在的趋势。赵头那傻缺都琢磨着洗白干正经生意,我能让他一屁崩后头?”
池砚听闻,问他:“姜哥,你这不是正经生意?”
姜默说:“谈不上多正经,混一半玩一半,现在不赚钱了,以后还得养弟弟和老婆,不能等着喝西北风。”
裴问余听姜默把‘老婆’这俩字说的冠冕堂皇,一口汽水卡在喉咙,呛得昏天暗地。
坐在他隔壁的池砚顺手帮他顺气,觉得他今天处处奇怪,于是悄悄问:“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裴问余摆手。
刺激大发了,但不好说啊。
姜百青不大乐意:“不赶紧娶个老婆,再晚就成老光棍了,管我这么多干什么,我上了大学,你一鞭子再长也抽不到我。”
“上大学不要钱?”
“花不了你多少,我能自己赚。”
姜默听姜百青如此厥词,气不打一处来,“滚滚滚,都滚!写作业去。”
几个人安安份份地写了俩小时作业,新概念才刷了两页,姜百青首页坐不住,屁股跟按了四个轮子似的,蠢蠢欲动想发射。最后撂下一句‘我去开瓶汽水’,就找不着人了。
林康因为他妈五点之前必须回家的命令,紧接着告辞。
来来去去,又只剩下俩谁也管不着的\’新世纪孤儿\’,面面相窥。
这场景似成相识,池砚大脑的某个角落自动开闸放水,前一晚的记忆扑面而来,鼓噪地敲打着他每一处敏感神经。
以为过去了,实际这书还在原页——后遗症真大。
池砚干咳一声,开口说:“我我也回去了,你呢?”
“我去医院。”裴问余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看看小北。”
裴问余把笔放进了自己的笔袋,后来才想起自己已经送给池砚了,又拿出来递给他。
池砚很自然地接了笔,拿手上转了两圈,才问:“小北一直住医院吗?”
裴问余颔首:“大部分时间算是吧,他身体不好,血项要实时监控,每隔两天做一次透析,来回家不方便,也没人照顾。那里的医生都很好,愿意帮他,也帮我。”
两个人并肩走下楼梯。池砚因为吃火锅出的一身汗,让风一吹,寒意又钻入皮肉。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想,为什么在家没人照顾?家长呢?
至于具体什么病,池砚也都没有问。裴问余能对他说这些,已经算试着在他面前放松了——就算要卸下所有皮囊,也需要慢工出细活。连着筋骨,操之过急,容易血肉模糊。
池砚这么想,裴问余亦然。
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试探着彼此的底线。
池砚没有直接问裴问余需要什么帮助。他们出了街,池砚环视一周,突然想起,这里没有直接去医院的车,得转,路还不近。
“隔壁街有直接去医院的车,我带你过去吧,不然你再转个车,到地方天都黑了。”
裴问余半天没吭声,他看着池砚,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带我?”
池砚理直气壮的把车推给裴问余,说:“我坐后面。”
他往后座一蹦,裴问余还没掰直车头,池砚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裴问余实在忍不住了,他一边埋怨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在池砚身上,“这是今天第几个了?你以后出门能不能稍微看一看天气预报上的数字。”
池砚不想接这话题,他坐在后座,晃着腿,含糊其辞地盖过去。然后想起了别的什么事,便问:“你今天怎么了,吃顿火锅心不在焉,这会儿嘴皮子比我还利索”
哪壶不开提哪壶,那见鬼的画面又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但不知为什么,这画面细细一琢磨,居然是启发大于冲击。
他只能缄口不言。连‘没什么’都不愿意说。
池砚在裴问余身上碰惯了钉子,此时也没有太大挫败感。
春末初夏的阳光,已经带了点灼人的温度。裴问余的外套带着恰当好处的气味,拢着池砚昏昏欲睡。
他们骑着车,路过城市的环城河。河面上小船渡着旅人,吟唱悠悠小曲。池砚吹着风,听着歌,额头抵着裴问余的背,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裴问余喊了他两声,没得到回应。于是他保持着脊背挺直,纹丝不动,侧头低眸往后探视的高难度动作,探到了池砚此刻睡得正浓。
一辆开往医院方向的公交车正好驶过,裴问余哀着愁,最后还是没叫醒池砚。他把车停在车站牌附近的树底下。
树叶遮住了一半的阳光,另一半透着缝隙洒进来,斑驳且灿烂。裴问余支棱着大长腿,架着车,撑着人,稳当得八风不动。
池砚居然在这个环境下,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直到路过的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地把他叫醒。
醒了以后他还迷糊了一阵,随口问了一句:“我在哪儿?”
裴问余:“让我卖了。”
“卖哪儿了?”
裴问余看着来往的车辆,说:“正打算搭车去黑煤窑。”
池砚差点笑得从车上滚下来,他歇了一口气,问:“车来了吗?”
裴问余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十分钟前刚过去一辆。”
“那我怎么还在这儿?”
“人家看你细皮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会吃饭不能干活。”裴问余说道这儿,略微可惜的摇摇头,“不要了。”
这胡扯八蛋的对话居然进行的无比顺当。池砚张着嘴还想扯淡,不料出来又是一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清醒跟没清醒时区别不大——昏昏沉沉,虚得不行。
裴问余已经下了自行车,池砚从后座挪到前面,“不跟你扯了,我得回家睡一觉,困死我了。”
池砚的状态不太对劲。裴问余蹙着眉眼,看见不远处一辆班车在等着路口的红灯,马上就要进站,但他心下还是犹豫要不要走,“你这样子……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困归困,还是走得了路的。”池砚失笑,指着前边的一个口子说:“我家在那儿,拐个弯就到。这么一点路,我还不至于走一半就睡着了。”
说罢,池砚一招手,辆公交车正好停在他们面前,裴问余被他赶着推着上了车。那句溜到嘴边的‘路上小心些’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裴问余觉得这样矫情。
还是老样子,车内车外两个人,隔着一扇车窗玻璃,挥手告别。
车往前驶向下一站,裴问余借着最后一点视线看见池砚骑着车,速度不怎么快地拐进一处连着某个弄堂的街角。
绿树招摇下的日落余晖,印得人和景都如同浮光掠影般,流光溢彩。
裴问余盯着那地方,心中徒生异样。
第30章 发烧
池砚回到家以后倒头就睡。这一觉越睡越沉,可身体感官上的忽冷忽热却非常清楚,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就是睁不开眼睛,然后一觉睡了一天。
大周一早上,张阿姨来敲房门,池砚迫不得已把自己从床上抠下来。他嗓子干哑生疼,一张嘴说话,简直就像被炸药炸过似的,倍感苍凉。
“哎哟,这是感冒了啊!”张阿姨翻箱倒柜找出一盒感冒药。池砚手贴自己的额头试了下温度,没感觉出高温,身体也舒服了些。眼看时间蹭蹭往前走,一刻不带停歇,他吞了一颗感冒药,着急忙慌地赶去学校。
刚到学校的时候人还精神些,就是说不了话。池砚只在看见裴问余的时候打了一个招呼,姜百青这脑残赶紧抓住机会耍个嘴贱,“你嗓子怎么了?鸭子成精了?”
池砚这会儿虚弱的一逼,没力气跟他抬杠,留下个眼神让他自己滚。
熬了一早上的课,池砚嗓子冒烟,痒得像是有人把手捅进他喉咙,掐着指尖不停挠,边挠边放火——他想喝水。
池砚趴在桌上,像一只病猫,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裴问余在后桌,实在看不下去,问:“你怎么了?”
池砚眼下不方便多说话,只能言简意,“渴。”说着,他从衣服口袋拿出五块钱,递给裴问余,“能帮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吗?浇花用的。”
裴问余没接钱,无奈地看着他,说:“你这样子浇一箱水也没用,快枯了吧。”
池砚把脸转个面向,轻轻‘哼’了一声,挥手说:“你跪安吧。”
学校有个开水间,但池砚这人不太爱喝水,尤其还是热水。实在渴了就跑去小卖部买瓶矿泉水哐哐往下灌,所以那开水间他转学到这儿也没去过几次。
裴问余下课后出了一趟教室,不知道上哪儿弄了只一次性的杯子。再回到教室,灌着一杯热水,放在池砚桌上,“喝吧,我在里面加了肥料。”
“肥料?”池砚嘴角一动,脑洞不知开到了哪儿,差点拍案而起,“你恶不恶心!”
那水还在滋滋冒白烟,池砚小心翼翼嗦了一口,温度居然刚好——裴问余这人对水温有着强迫症般的控制欲。
池砚实在是渴,他两口喝完一杯水,还没缓过精神,紧接着师太踩着高跟鞋威风八面地踱进教室。
“上课!”
人间惨剧。
一杯水浇不起一朵花,池砚依旧半死不活。林康把自己的水杯倒了一点,压低声音说:“你渴了就跟我说,我杯子里还有热水的。池砚……难受就请假吧,你脸色好差,发烧了吗?”
“吃药了,还撑得住。”
池砚认为,正当年龄的十七八岁帅小伙,青春洋溢,怎么可能被一场感冒撂倒。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从年初开始就没停下来过的焦虑、压力、忧心、恐慌,被这场感冒一把抬起,集体反噬,似乎就是要他烧这么一场。
感冒药完全没有作用,才过去半天,体温又起来了。但他不敢放松,特别在师太的课上,完全吊着精神拿命奋斗。只要一得空,他就趴桌子上闭目养神,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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