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徐医生赶到急诊的时候,小北已经醒了,除了浸湿半身衣服的血迹看上去比较吓人之外,其余的从外表看上去,都很正常。
虚惊一场——医生判断可能是因为天气干燥所导致的血管破裂,再加上小北体质特殊,凝血功能不比正常人,所以才来这么一遭。
但裴问余不放心,硬是让徐医生开了住院单。
等一切手续办完,小北安安稳稳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何梅因为不放心老太太,和陆文彬回去了,池砚没跟他们一起走,他陪着裴问余开单子、缴费、买日用品,上上下下地跑遍了整个住院部。
他们两个坐在检测室门口的长椅上等血检报告,裴问余安心地看着池砚,他无数次身处医院,熟悉每个角落里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情,可这是头一次,裴问余没有了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他有点想哭,表情憋得有些难看。
池砚以为他殚精竭虑过了头,这会儿反弹要累到,心急地问:“小余,你怎么了?”
“没什么。”裴问余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咱们的游乐场泡汤了。”
池砚:“是呗,我记着呢。”
“嗯。”裴问余说:“我也记着,下次补给你。”
池砚微微一笑,颔首算是应了。
“这次住院检查,得花不少钱啊,你身上还有钱吗?我这儿……”
裴问余:“没关系,我有——暑假做家教赚的钱,我都存着了。”
本来打算存够了买手机,这回也一起泡汤了。
池砚叹气,他想说的话含在嘴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小北这情况,不需要跟你舅舅说一声吗?”
裴问余:“不说了——说了也没什么用。我自己有钱先用着,每次一有事就去找他,搞得我好像就是为了钱。再说,我这个舅舅,能不见就不见。”
晚上的医院没有了白天的沸反盈天,等候厅太安静了,小声说着话都会有回音。裴问余不想谈论这位舅舅,一两句话给带过去了。
池砚不可置否,不再追问。
“我看验血报告还得半个小时才能出来。”池砚看了一眼裴问余的脸色,哄着说:“你累吗?靠着我的肩睡会儿,到时间了我会叫你的。”
“好——”
裴问余慢慢把头斜靠到池砚的肩上。
池砚肩膀的宽度和厚度刚刚好,不多不少刚好能放下他,裴问余踏实地闭上了眼睛。
缪想北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按照裴问余的要求,全身上下全部检查,该抽的血一罐不少,检查结果,除了肌酐有点高,还有些贫血以外,其余都在他正常范围内。终于,在徐医生的点头许可下,开开心心出院了。
这一个插曲,对他们的生活节奏没有太大影响,在重压下的高三第一学期即将接近尾声,学校丧心病狂的在过年前一个星期才放了他们的寒假。
行将就木的同学们,对于这个假期没有任何期待,甚至个别未老先衰的男同志,发型逐渐向校长看齐。
春风中学对于高三学生群体有一个传统——在高考前,专门挑一个时间,去隔壁市最灵验的寺庙烧香拜佛,许个乘风破浪的美愿。
考虑到大年初一人多香火旺,师太怕菩萨看不见这帮小鸡崽子,所以挑了一个淡季,组织全班同学来了一场一天两夜的团建。
腊月二十五,学校门口集合出发。
这个时间点,池砚的生日,也要到了。
第57章 晕车
关于池砚的生日,裴问余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但都被池砚糊弄过去了,理由听上去也不是很扯淡——
“我长这么大,就没过过几次生日,小时候的生日蛋糕全砸别人脸上了,一口没吃着,还得被一堆人围起来唱歌,脸都让他们唱红了——反正我对这种一年一度的形式化没什么向往,不重要的,你别搞了。”
池砚的父母没离婚前,大概给他庆过几次生,体验感还行,收到的礼物也是平常能要到的,所以过不过都成。但是离婚后,他们各忙各的老死不相往来,谁也没功夫管他。
年前是走关系送礼的高峰时节,何梅忙得两脚不沾地,往往都是等到大年三十的晚上,屁股上的烟火熄了,能好好坐下来吃顿团圆饭,才发现自己又错过了儿子的一年。
何梅对于池砚的愧疚在这天到达顶峰,没办法弥补,只能给红包,池砚也无所谓,不痛不痒的,给他红包就收着。可是收了钱,才发现自己没地方花——他人缘好,每次到一个新的地方,能最快交到一群朋友,但这群朋友,都是蜻蜓点水似的友谊。
连吃一顿饭都够不上桌子,池砚没了兴致,最后把钱全存了起来。
裴问余心里想,池砚这人看上去什么都不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外婆疼有妈妈宠,从小到大没受过气没挨过打,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忧愁,长成人人羡慕的样子,可实际上呢,他也在形单影只的道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摸索着。
到最后裴问余还是没打听出来池砚的生日,只看过一眼他的身份证,依稀记得好像是年初的月份。
后来住进池砚家才知道,他们家的生日过的是农历的日子。
正好就是这几天了。
出发去临市的时间安排很充裕,池砚打算吃了午饭后再去学校集合,外边的天气不太好,阵阵西北风裹着看不见的冰霜,能把缺斤少肉的人刮成陀螺。池砚的精神也不太好,哼着不太明显的鼻音,半阖着眼皮,戳着碗里的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裴问余说话。
裴问余给池砚夹了一块新鲜鱼肉,说:“池砚,你以后晚上睡觉,能不能不踢被子了?”
池砚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句,非常懒得说话。
鱼肉含在嘴里也寡淡无味,池砚费了老鼻子劲才给吞了下去,兴致缺缺地趴在桌上,说:“小余,你帮我跟师太请个假——我能不去吗?别说拜菩萨,我现在看见菩萨就眼晕。”
“对神明要有最基本的敬畏,别乱说话。”
这个假裴问余千万分的不想请,难得有机会一起出趟门,这人懒了吧唧的德行居然挑这个时候发作。裴问余放下筷子,斜视片刻,说:“班会费都交了,出门散个心,也累不着你。”
财大气粗的小土豪不在意这些钱,伸手一挥,一句‘全当给咱们做贡献’的话,堪堪滚到嘴边,被裴问余一瞪,立马怂了。
他泄气地把脸翻了个面,嘟囔着:“懒得动。”
裴问余:“我可以把你背上车。”
“那多不好意思啊。”池砚把自己的饭推到裴问余面前,“你多吃两碗,到时候别累着了。”
这是再不情愿,也要咬牙陪他去一趟的意思了,裴问余笑着,专心致志地吃饭。
老太太一手拄着拐,一手端着面,手脚不太稳当地从厨房出来,她走的很慢,小心仔细地没让汤水撒出来一点。
“小砚啊,你也吃点东西,待会儿空腹坐车,得吐。”
池砚哭笑不得,“外婆,我都空腹了,能吐出什么东西来,您怎么进厨房了?”
“给你煮了碗面。”老太太说:“这回过生日又在外面了,提早吃两口,图个好寓意。”
刚出锅的面条还冒着热气,面上一只荷包蛋,配上几根小青菜,颜色搭配相当美观。池砚的喉咙有些痒,他忍着没咳出来,捧着面,闻了闻,笑着说:“谢谢外婆,真香!”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吃,“腿脚不利索,好久没进厨房了,刚刚放盐的时候,手一抖,整罐盐差点掉进去,咸了吧?你凑活吃,小余也一起吃。”
是挺咸的,但是池砚现在味觉失灵,根本吃不出来,觉得味道正好。他匀了一碗给裴问余,见他吃了一口,脸上不动声色地闪了闪。池砚悄悄动了动身体,挡住老太太,悄咪咪地问:“咸了?”
裴问余:“你吃不出来?”
“还行啊。”池砚又喝了一口汤,说:“挺好吃的,比那碗鱼汤好吃多了。”
裴问余确定池砚是真感冒了。
“不好吃就别吃了,给我吧。”
裴问余没撒手,适应了一会儿之后,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池砚:“……”
“哎哟。”老太太心花怒放,“慢点吃,厨房里还有呢,你爱吃我再给你去盛一碗。”
“嗯,我爱吃,您坐着,我自己去就行。”
裴问余走进厨房,池砚抱着空碗也跟着溜了进去,他上下其手了摸了一通,捏着裴问余的下巴,迫使他微微张开嘴,“什么情况啊?跟我抢吃的——真的好吃吗?嗯?”
“第一次吃你的生日面,就算有毒,我也吃。”
一本正经的煽情真要命。
池砚推了推他,偏头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嘴上不饶人地嘚啵:“靠边闪闪,这是外婆给我煮的,你吃一碗就成了啊,没你的份了。”
裴问余没搭理他,伸着筷子往锅里下,“你说没有就没有?”
池砚:“我靠,小余,你怎么还偷袭!”
裴问余咧嘴一笑:“凭本事吃饭——你自己说的,吃饱点好背你啊,背你上车,背你上山。”
池砚嗦着面条,笑着喷道:“滚!”
出发前,裴问余在池砚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个被遗弃已久的保温杯。当灌满热水的保温杯塞到池砚手里时,他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嫌弃。
“我真的要带着这玩意儿吗?不带成吗?小余你饶了我吧。”
裴问余无视了池砚俩嘴皮子的飞舞,直接把保温杯塞进了他的书包,“我还带了感冒药,实在受不了了吃一颗——别废话了,赶紧走要赶不上车了。”
南方的冬天,再冷都不会给你下一场正经的雪,西北风裹着空气中的潮湿气,轻轻一吹,就是锥心刺骨的寒。
冷空气来的太突然,池砚刚出门,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他趁裴问余没反应过来,速度极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唯恐被裴问余抓着回家穿秋裤。
校门口的人集中的差不多了,他们俩属于姗姗来迟的一派,被师太劈头盖脸的讽刺了一波毫无时间观念云云。
池砚不痛不痒,耳朵装了过滤器,不爱听的话一边进来一边出去,嗯嗯啊啊应了一通,敷衍得能上天。
大巴车上已经没什么座位了,最后靠窗的两个位置还是姜百青霸占着给他们留的。
姜百青:“你们俩怎么这么晚?”
车上不知道是空调坏了,还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开了车窗,温度比室外还感人,池砚拉高了羽绒服拉链,把衣帽兜在头上,目不斜视地往自己位置上走,“路上堵车。”
“哎哟,你怎么了?”姜百青一抬眼,看见池砚倦恹恹的病容,嘴皮子耍贱的德行又上了头,他架着腿稳如泰山,屁股都不带挪一下,幸灾乐祸地说:“我说池公子,你这也太虚了吧,动不动就生个病,有两条腿也来不及往医院跑啊,我们少年人朝气蓬勃的精神状态呢?都让谁吸走了啊?”
池砚让这位二百五嗡的天灵盖发疼,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盯着。随后,他扯着嘴角哼了一声,特霸道总裁范的俯下身,伸手撑在姜百青座椅靠背上,“需要我渡一口仙气给你吗?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人心险恶。”
大概是捏裴问余的下巴捏顺手了,池砚驾轻就熟地掐住姜百青的下巴,眯着眼,流氓兮兮地对着姜百青的脸吹了一口气。
“我操!!!”姜百青长这么大没有被一个同性调戏过,他石化了。
池砚洋洋得意,噘着嘴,想继续恶心他。然后一只手横空出现,毫不避讳地贴在他嘴上,生生把他摁了回去。
很能察言观色的池砚看出来裴问余山雨欲来的脸色,立马意识到自己不着四六的行为成功戳了男朋友的肺管子,他脑筋转得比神经快,哄人的招数排着队扑面而来。
裴问余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去,池砚就伸出舌尖,极快地轻触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跟车上的空气行程明显反差,裴问余心跳突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下悄悄地红了耳廓。
池砚满眼睛都是得逞的笑意,让裴问余瞪着也乐而忘返。
就在他们‘眉来眼去’之际,姜百青终于后知后觉地‘醒’了,他指着池砚的鼻子破口大骂:“池砚你个操蛋玩意儿!!!恶不恶心!!!”
池砚:“怎么着啊?”
姜百青:“我弄死你!!”
这俩心智年龄退回到五岁儿童的货,掐了半路,辛亏中间有裴问余隔着,不然能把车掀翻。
半路之后,池砚晕车了。
开往临市的道路很通畅,快过年了路上基本没什么车,不堵,很快就到了,但是市区开往郊区的路简直山路十八拐,而且特别颠簸。
颠得池砚的胃翻山倒海,他单方面偃旗息鼓,自动屏蔽姜百青弹来的炮火,但屏蔽不了林康那一路没停过的嘴,“林大胖,你能不能别吃了,还没吃饱啊?”
“唔,快吃饱了。”林康咽下嘴里的薯片,从他的百宝箱里掏出一戴盐焗鸡腿,特好心的递给池砚,说:“池砚,我看你脸色不好啊,饿了吗,鸡腿吃吗?”
他还体贴地撕开了包装袋,一种不知道什么味的油腻感混着添加剂顺着池砚的鼻腔钻进他的胃里,成了催吐剂。
池砚捂着嘴偏开头,硬把自己往角落里缩,想避开那个‘生化武器’,接着屁股底下这辆不开眼的车,上下一震,池砚拎着袋子,终于吐了。
裴问余蹙着眉,推开林康怼在面前的鸡腿,含蓄地说:“他不吃,收起来吧。”
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也别吃了。
林康唯命是从,听话地把鸡腿放进自己的书包,姜百青不小心看见了书包里的场景,大吃一惊,“卧槽,胖子,你这是把半个超市搬空了吗?咱去的是庙,不是春游,你打算把这些都上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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