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两万里》——池砚知道裴问余看过这本书,没想到又还了回来。池砚就着咖啡,趁着还有时间,随手翻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巧,池砚在翻开的那页里写着这么一句话:
你只有探索才知道答案。
池砚的指尖从这段字间拂过,他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没完没了地震了起来,池砚以为是裴问余,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他们那个无备注的小群,在群主的新婚之夜格外热闹。
一桶浆糊:池砚
一桶江湖:池砚你在哪儿呢?
一桶江湖:出来。
池砚:……
池砚:干嘛?
一桶江湖:那个红包你送的?
看来这对新人已经到了拜完堂卸完妆关起门来数红包的步骤。
池砚:嗯,我送的,怎么了?
一桶江湖:还怎么了!我老婆现在以为你对她有余情而且还未了,不是,你送这么一比巨款什么意思啊?吓死我了。
池砚:有这么夸张吗?他们都送了多少?
一个胖子:我们商量好了,每人三千,都这个数,反正来来去去都一样啊。池砚,你到底给了多少,青哥反应这么大。
池砚:……不多,就一万……
国产小仙女:老板客气!老板真不是因为我吗?
池砚:不是,你们谁稍微提点我一下我也不至于跟脱离大部队啊。
姜百青可能因为无缘无故收了池砚这么多钱,不太好意思,导致他态度也稍微和善了一些,说话语气也没那么大上膛的劲了。
一桶江湖:那我要不……还你点儿?
池砚:不用,给你你就收着吧,讲话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国产小仙女:伤心太平洋啊,抱着老公睡觉去。
池砚:是啊,新婚之夜,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老盯着我干什么。
说完这句,他们俩就真的消失不见了。池砚哭笑不得,他一边嘬着咖啡,一边跟林康闲聊了几句,然后裴问余点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余。”
池砚接起电话,言语里全是笑意,裴问余愣了愣说:“这么高兴?你在哪儿呢?”
“没事。”池砚把书合拢,抚平了书角的褶皱,“在‘我的猫’看书。”
裴问余那儿的声音很嘈杂,好像在什么人员聚集的公共场所,他听不清池砚说话,匆匆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你碰见沈老板了?”
池砚:“是啊,碰到了,我助人为乐把他们送到家,没收路费。”
“那他没什么表示吗?”
裴问余话语间也让池砚带着染上了笑意,池砚弯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咖啡,说:“他给我冲了杯咖啡,人就不见了,不过这咖啡倒是挺好喝的。”
“……”裴问余顿了片刻后,问:“你在喝咖啡?”
池砚:“嗯,中午酒宴上没怎么吃饭,有点饿。”
裴问余不满道:“咖啡能管饱吗?你的胃彻底舒坦了,这回还想再进去躺一个星期吗?”
池砚:“戒烟戒酒戒夜宵,医生没说不能喝咖啡,我现在挺好的。”
裴问余:“要不咱们现在回去,重新再听医生说一遍?”
池砚很久没有这种被人管束的感觉了,但他非但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还挺高兴的。于是,池砚在接下来的三秒为自己贱得慌的德行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池砚?”
裴问余见池砚没了回应,又轻轻叫了一声,池砚耳尖,在这一声轻轻柔柔的声音外,又听见了类似地铁呼啸而过的响声。
“好,听你的,我不喝了。”池砚问:“小余,你现在在哪儿?”
裴问余语调平稳,声音清朗地说:“商业街的地铁站,我过去找你。”
“你别过来了,”池砚说:“这儿人多又堵,路还远,不方便,你找个地方等我,我过去。”
裴问余想了想,说:“好,你想吃什么?我找家店排队取号?”
池砚试探地说:“火锅?”
裴问余:“不行。”
池砚哭笑不得:“那你还问我!你选吧,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给我发个定位,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另一个来电横插一脚给打断。池砚原本不想接,可他看了一眼号码,是陆文彬。
陆文彬轻易不会来找他,池砚觉得可能有事,又不得不接。
裴问余等了半天的下文,问:“怎么了?”
池砚思量了片刻,说:“小余,我……我接个电话,等会儿再打给你。”
裴问余没多问,轻轻说了句:“好。”
挂了裴问余的电话后,陆文彬那边也因为时间过长自动挂断了,池砚没有马上拨过去,果然,等了不久,电话又来了。
“陆叔。”
相比起池砚接电话时的平静,陆文彬显得疲惫很多,他压着声说:“你在忙吗?”
池砚一愣,“还好,你有事吗?”
陆文彬在电话里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是埋着头在说话,声音非常沉,池砚预感不妙,又问:“怎么了陆叔?”
“你妈明天早上有个手术要做,不大,就一个小手术。”陆文彬咳了几声,气息不稳地往下接着说道:“医生说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需要……需要一个亲属在场签字,以防万一。”
池砚一时半会儿在‘他妈要动手术’和‘亲属在场签字’之间转不过弯来,他先挑了一个问:“我妈怎么了?”
后来想了想,又说:“你不行吗?”
陆文彬跳过了池砚的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了第二个:“我不行,你能过来一趟吗?”
池砚:“我妈到底生了什么病?”
陆文彬:“现在……现在还不知道,要做完手术,取出后活检才能确诊。”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这几年池砚不论是回国还是创业,都没有跟何梅主动提及,偶尔会打个电话,也是最基本的寒暄而已,何梅甚至不知道池砚已经回了春风市。但陆文彬知道,他像一座搭在母子俩之间的桥梁,有意无意中给他们彼此刷点存在感。
现在回想一下,池砚已经很久没见过何梅了,陆文彬也吃不准池砚是怎么样的,但他这次态度一定得强硬。
陆文彬:“池砚,这次你必须要来。”
“好,明天几点的手术。”
陆文彬没想到池砚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被噎了一下,缓了缓说:“明天早上8点。”
池砚轻轻‘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后,池砚又开始犯愁——明明刚才还跟裴问余约得好好的,怎么转眼,自己又要放他鸽子了?
池砚宁可拿把刀往自己心窝上戳两下,能弥补吗?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刚刚书里看到的那个句子——你只有探索才知道答案。
答案早已知道,池砚想: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池砚定了定神,端起来一饮而尽,留下满嘴的苦味,又想起裴问余似假非假的威胁。
池砚解了锁屏,拨通了裴问余的号码。
不知在哪儿的裴问余像是长了一双只绕着池砚转的通天眼,他还没等池砚说话,就先开了口,“你是不是有事?”
池砚一愣,无奈地说:“嗯,有点事,今晚得连夜赶去省会。”
裴问余没问多余的问题,只是和缓地说:“今晚上会下雨,你上了高速之后,开车小心点。”
池砚鼻子一酸,闷声闷气地说:“好。”
裴问余:“还饿吗?吃点东西再出发。”
池砚:“我把咖啡喝了。”
“……”裴问余:“你……你耳边吹的是多大的风啊?”
池砚轻轻一笑,他托腮看着院里迎风摇曳的小青竹,温声说:“小余,我能带着你一起走吗?”
裴问余也跟着笑了笑,那笑声长了翅膀似的飞进池砚的耳朵里,又轻又痒又瘙人心,池砚简直无法自拔。
随后,他听见裴问余说:“好啊。”
第83章 摊牌
池砚到底还是没有带着裴问余走,他想归想,分寸还是有的。
刚上高速就下了大雨,池砚放慢了车速,原本四个小时的车程,硬是多开了一个小时。池砚到达省会,已经是后半夜了。
雨过阴冷的后半夜,池砚刚下车,就被逼了回去,他打开车内空调,先给裴问余报了平安,裴问余没回复,大概是睡了,池砚也没在意——他现在就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太困了。
虽然池砚的总公司设在省会,但他在开始准备发展春风市的业务之后,就把此地租的房子退了,可退了痛快,偶尔回来一趟,居然落得居无定所。
池砚开着车在医院附近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一家还算看过得去的宾馆。周边环境鱼龙混杂,但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忌讳,开了房门,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池砚踩着手术点到医院,这时的何梅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偌大的自动门口,就只孤零零地站着陆文彬一人。
池砚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陆文彬了,这次乍一见面,忽然觉得他也老了许多,鬓角只要细看,能看到不少白头发,池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陆文彬看见池砚,习惯性地笑了笑,“来了?”
池砚说:“嗯,对不起陆叔,我来迟了。”
“没事,你妈刚推进去,她也不想让你见到她现在这样子……太狼狈了。”陆文彬颓唐地揉了揉眉心,说:“对不住,我想抽根烟。”
池砚轻声地说:“陆叔,这儿不让抽烟。”
“我知道,我……”
池砚搭着陆文彬的肩,虚扶着他的肘手,说:“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没事的陆叔,放松一点。”
其实手术不是大手术,但等待手术后出来结果的过程,挺折磨人的。陆文彬可能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胡茬冒了尖,也没工夫好好打理,他对池砚说:“前不久公司组织体检,我把你妈的名也报上了,她不想去,是我软磨硬泡,好话说尽了,她才勉强同意。”
“嗯。”池砚认真听着,“查出了什么?”
“乳腺不典型增生。”陆文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拿到报告的第二天,我们挂了专家号,专家说的很直白,你妈妈的程度,已经属于癌前病变了。”
池砚搭在腿上的手倏地一紧。
陆文彬没看见,他双掌合拢,埋着脸,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个结果,你妈在面上看得接受得很坦然,但是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她不告诉我,可我都知道。”
池砚:“我是他儿子……对不起,是我的失职。”
陆文彬摇头,说:“你妈妈怕你仍旧心怀芥蒂,所以一直没打算告诉你。”
扪心自问,这芥蒂早几年很深,但经过十年时间的冲冲涮涮,早不知淡成什么鸟样了。池砚一直不肯正脸面对何梅,单纯只是因为经过一场巨大的冷战后,不知道要怎么迈出温和的第一步。
池砚想了想,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陆文彬说:“手术结束后,马上进行切片病理活检——无非就是确诊或者虚惊一场。”
“病理结果多久出来?”
“三天。”
池砚停顿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概率有多大?医生说过吗?”
“医生不会跟家属明确的这些,他们说得模棱两可。”陆文彬有些心累,他沉沉地闭着眼睛,说:“你妈妈这几年情绪一直不好,抑郁症也没有完全痊愈,她这个病就是这些原因引起的。”
池砚哑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一切又跟自己息息相关。
这些话陆文彬刚说出口,就知道不太妥,他冷静的解释道:“对不起啊池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这些年我早就想开了,就是没想到我妈还没想开。”池砚苦笑,说:“陆叔,咱俩说话能别这么客气吗?怪累的。”
陆文彬也拉了拉嘴角,可是努力了很久,没拉起来,挂在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你妈妈已经很努力了,你得再给她一点时间。”
池砚问:“十年了,还不够吗?”
陆文彬不答。
他们对着清早寥寥无人的手术室门口出神片刻,池砚巧妙地转了话题:“陆叔。”
“你说。”
池砚想了想,“这手术……为什么一定要我到场签字,你不行吗?”
这一次,陆文彬笑得很自然:“我不行,我跟你妈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医生不认。”
池砚愣然:“什……什么意思?”
陆文彬有些惆怅地叹了气:“字面上的意思。”
“你们俩没领证?”池砚简直是见了鬼,“都这么多年了,我妈还没给你一个名分呢?”
陆文彬摊手:“没啊。”
池砚:“你自己也不提吗?”
陆文彬自嘲地一笑:“不好意思提啊,好像显得自己又多恨嫁似的。”
听他这么说,池砚在无语之余也十分哭笑不得。
逗乐完,陆文彬收了玩笑,又恢复以往平淡的神色,“我们本来打算在你高考结束之后领证,后来……发生了那事,你们出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87/101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