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需要慎重回答,池砚坐在床边,穿好拖鞋,没有马上站起来,只是微抬着头,问:“小余,昨天晚上你把我带回来,没发生什么?”
裴问余面不改色,“你指的是什么?”
池砚啧了一声,不想表现的这么直接。裴问余见好就收,他笑了笑,说:“你耍完流氓就秒睡,没来得及发生事故。”
池砚痴痴地看了看裴问余,但一转瞬又把这个眼神收了回来,他摇摇头,说:“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裴问余又往前走了一步,他蹲在池砚身边,弯腰卷起他的裤腿。池砚在上方盯着裴问余的后脑勺,看不清他的表情,正思忖着自己的话是不是太过了,可下一秒,他就听见裴问余意味深长地说:“谁说不是呢。”
好么,要不直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得了。
但是裴问余并没有给池砚这个机会。他麻利地在运行良好的齿轮上横插一条木棍,话题转换的无比自然婉转,裴问余把池砚赶下了床,说:“快下楼吃饭。”
“哦!”
池砚一股气堵在胸口,被裴问余拿捏得死死,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从地跟着裴问余走。
饭桌靠着大门过道摆放,不大,撑死能坐三个人,上面放着三菜一汤,看似寻常的家常菜,但色香味一应俱全。池砚是真的饿了,他的肚子在看到这些菜之后,很应景地喝了神采,算是捧场。
裴问余拉开一侧的椅子,对池砚说:“你坐这儿。”
池砚不明所以,“现在就开始吃午饭了?”
时钟刚好停在十一点整,这算是个饭点,但依照池砚这种乱七八糟的作息时间,他绝逼没有在这个钟点吃过午饭。
但裴问余也不知道,“你要是还想补一顿早餐,厨房里还有两个肉包子,不过已经放凉了,你吃吗?我去拿。”
“不用了!这一桌热气腾腾的,挺好。”池砚坐下后,看着这几盘喂兔子的青菜萝卜问:“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裴问余娴熟且自然地把碗筷递给池砚,“冰箱里没什么食材,我早上去了一趟超市,没想到赶上超市生鲜打折,没挤赢那些大妈,只能买一些蔬菜了。”
池砚嚼着一片青菜叶子,说:“蔬菜好啊,养生又养胃。”
这么多年,池砚的日子可以说是得过且过,不论是吃的还是住的,都是乱七八糟地应付。吃饭永远都是外卖,就在他快要被不知名的地沟油浸泡成百毒不侵时,突如其来的烟火味,把他带回了久远的弄堂里,一时百感交集。
池砚吃着最普通的家常炒菜,蜗行牛步地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裴问余舀了一碗汤,放在池砚面前:“趁热先把汤喝了。”
“好。”
池砚笑盈盈地一口一口喝,他一边喝着,一双眼睛也不闲着,一会儿看看裴问余,一会儿又打量着屋里的环境。
房子是LOFTER公寓双层结构,这几年很流行,刚推出来时价格也不便宜。裴问余所住的这一间目测二十平方左右,装修风格很简约,家具是最基本的几件套,没有多余的布置,不过采光很好,总工两个靠南的窗户,几乎能照亮整间屋子的每个角落。
裴问余注意到了池砚的目光,他像寻常聊天时那样,开口说:“这房子是我租的,三千二一个月,我租了快三年,房东一点也不给我便宜。”
“嗯?”这倒是让池砚有些意外,他脱口而出:“你没买房子?”
“没有,自己一个人住哪儿都一样,没必要买房子。”裴问余扫了眼池砚,轻描淡写地问:“你呢?回来以后住哪里?”
池砚喝完了汤,他放下碗,想了想,说:“我跟壮壮一起住——哦,就是我身边那个二百五,你见过的。他在这边有房子,我借光住,省了房租的钱。”
裴问余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你们俩关系很好吗?”
“还成,就是没事老气我。”池砚说,“他是个正宗富二代,家里独苗,全国各地都有房产。我在国外上大学那会儿,决定自食其力,但想归想,没那个实力,好几次快撑不下去了,多亏他支援——这么说起来,我好像欠他不少钱。”
裴问余安安静静地听池砚说完,他轻轻嗯了声,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却淡了不少。饭桌上突然陷入沉默,池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裴问句低下头,继续吃饭:“就是想象不出你穷困潦倒的样子。”
池砚突然乐了,“很难想象吗?我现在这模样就挺穷困潦倒的,一堆人要养活,为了一个没多少钱赚的业务,天天看人脸色,生活真是没有一点乐趣。”
“还有呢?”裴问余说:“那没给自己找点乐子?”
池砚大概是饿极了,三四口一碗饭就见了底,还颇有点狼吞虎咽的模样,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没那个兴趣,我睡觉还来不及——还有饭吗?我再盛一碗。”
裴问余接了空碗,“我来吧。”
第二碗饭着实没多少,池砚都不好意思一口塞完,“这么点?”
裴问余说:“差不多行了,吃多了容易撑。”
“哦,行。”
池砚被管得还挺开心,处之泰然。
这半碗饭池砚吃得很慢,裴问余也跟着放慢了速度,好像一直跟着池砚的节奏走。一盘香菇炒青菜见了底,池砚的思绪在这顿饭中经过了山路十八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他放弃了,选择直来直去。
“小余,你这几年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
裴问余似乎就在等池砚问他,他放下筷子,几乎用一直正襟危坐的姿势,双手叠放在桌前,说:“我大学是计算机科学专业,没什么基础,刚开始挺费劲的,后来还好。读书的时候想赶紧毕业,工作挣钱,所以一直没有读研的念头。快毕业了,又正好赶上学校鼓励应届毕业生创业,出了一个低利息贷款政策,我仔细研究过,觉得还行,就开始动脑筋了。”
说到这儿,裴问余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给了池砚。池砚喝了一口,水温刚刚好,他点了点头,继续听裴问余讲。
“我在篮球社认识了两个学长,他们读完研,刚好跟我一起毕业,也有这个想法。然后我们三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穷光蛋贷了款,开始创业。”
池砚:“做什么的?”
“游戏研发,刚开始做端游,后来智能手机全面普及,我们为了迎合市场,现在大部分力量在主攻手游。”裴问余看着池砚,笑了笑,问他:“你玩儿游戏吗?”
池砚思考了片刻,说:“开心消消乐……算吗?”
裴问余嘴角上扬,他轻轻点了点头,说:“算,益智休闲么。”
“益不智益智我不知道,反正挺解压的,我玩那个从来不动脑子。”池砚在游戏方面菜得一逼,不好意思继续嘚啵,赶紧打岔,“你继续,创业顺利吗?”
“不顺利。”裴问余的指尖敲着玻璃杯,悦耳的叮铃声随着他的话语,显得不那么沉重,“刚开始行业竞争其实并不激烈,但玩游戏的人也少,市场不大,投资人不多,再加上我们几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更没有人看好。好几个产品,还没有面世,就因为资金链跟不上流产了。没办法,我们之中的其中一人,只能满世界跑着拉投资,喝的酒都快练成酒仙了,这才慢慢有了一些起色。”
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但池砚经历过创业,知道其中心酸,尤其是应酬这块,他实在想象不出裴问余陪酒服软的样子,“那你呢?”
裴问余一愣,“我不善与人交际,他们也都知道,除非是指名道姓要我出场,我一般不太出去应酬。”
听到这儿,池砚的心稍微回来一些,他又喝了一口水压惊,“后来呢?”
裴问余有问必答,他不疾不徐地说:“后来我们作为备选项目的一个网游意外火了,从那时候开始,公司慢慢盈利,做到现在,再这一行业里,也算有点知名度了。”
他简单明了的对分开十年时间的经历做了介绍,尽量能让池砚听得懂,池砚也确实听明白了——反正裴问余现在是自己做自己的主。
“噢……”池砚开玩笑地说:“那也该叫你一声裴总了。”
“不敢当,我现在还是没车没房,两手空空的。”裴问余无奈地说:“前几年我们几个才把贷款的利息和本金全还上。现在我们有好几个团队在研发不同的项目,这帮人的工资可都不便宜,我不揪着点神经,随时都得吃土。”
池砚:“那也没必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吧,偶尔放松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裴问余勾了勾唇角,直视着池砚,说:“不过我现在得存钱还债,债还清了,才能卸下这一身的压力。”
池砚知道他所说的债指的是什么,他垂着眼眸,叹了一声气,并没有再说什么。
裴问余给池砚夹了一块炒鸡蛋,说:“你还想什么想问的吗?”
池砚稍微怔了怔,他顺着那笔债,想到了很多事情,突然灵光一闪,发现有个事情不太对。
“你那个舅舅呢?”
裴问余现在当老板,虽然说得谦虚,但是在外人看来,老板就等于有钱,那他都有钱了,他那个属蚊子的舅舅没凑上来戳两针下嘴吸血吗?
当池砚提起缪世良的时候,裴问余的反应不大,表情甚至都没变化,他像评价一个外人一样,毫无情绪地说:“他死了。”
“什么!?”池砚听到这个,首先头皮一炸,他下意识地抓住裴问余刚在桌上的手,反应大的有些夸张。
“你放心吧。”裴问余在池砚的手掌心挠了挠,失笑,“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
池砚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问:“怎么回事啊?”
裴问余说:“在我大二下半学期的时候接到警察的电话,问我认不认识缪世良,我当时以为他又在哪儿输了精光,讨债的打电话故意炸我,所以我没理。后来才知道,那真是公安局,警察告诉我缪世良坐牢了,问我需不需要探监,我拒绝了。”
“……”池砚:“他为什么坐牢?”
裴问余想了想,“说是藏毒。”
“缪世良还藏毒?”池砚挺惊讶的,这个人不光烂,还烂得艺高人胆大。
“我不知道。反正,不管他干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裴问余冷笑,“警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他二进宫了,后来一直没消息,我大学这几年过得挺太平的。”
他话里有话,池砚听出来了,“但你选择回来创业,肯定会遇上他吧?”
“嗯,遇上了。”裴问余的语调还是平淡的,“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公司的地址,大门保安不让进,他就在必经的路上堵我。”
池砚眼皮一跳,“他怎么你了?”
裴问余嗤笑一声:“还是老一套,依旧用的那几张照片,说要给我曝光。”
听到这儿,池砚简直叹为观止,这老东西到底藏了几套?
“你给他钱了?”池砚问。
“给了。”裴问余说:“我给了他五千,要了他手里的照片,然后跟他说:不要再来找我了,爱爆你就去爆,我没意见。”
“……”池砚说不出话来:“你……你要照片做什么?”
裴问余一直都看着池砚,他听见池砚问,居然不好意思地垂眸笑了笑,“以前年轻又中二,忍不得丁点不好,那件事情之后,我憎恶那些照片把我们推到绝路,所以烧了干净。后来,我……太想你了,缪世良拿着那些照片出现的时候,我是高兴的——现在回头看看,照片拍得真不错。”
“小余,你……”池砚无语凝噎,他还捏着裴问余的手微微发颤,竟说不出话来。
裴问余一直安抚着池砚,希望他放松些。
“后来缪世良的钱花完了,他又来找了我几次,我没理他,他在我这儿讨不到钱,就走了其他路。”
“什么路?”
“他拦路抢劫,有天晚上抢了一个女孩的包,逃跑的路上闯红灯,让一个醉驾的撞死了。”裴问余轻蔑地抿了抿唇,不知道他嘲笑谁。
“……”
池砚一时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这个祸害用最荒唐的方式归了西,交警通知裴问余时,裴问余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想搭理,后来想了又想,他最终决定帮缪世良收个尸,仅此而已。
肇事司机赔了一笔钱,数额不少,裴问余只从里面拿了三万。这笔钱包括办后事和买墓地,反正一切从简,两天办完了所有的事情。
剩下的裴问余一分没拿,问都没问一句。尘归尘,土归土,关于缪世良的所有一切,都跟他再没关系,从今往后,摆在裴问余面前的路,光明、平坦,充满希望。
第86章 生活
饭吃到这儿,池砚已经饱了,裴问余收了碗筷,刚准备往厨房走,池砚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还没吃饱?”
“不是。”池砚有些不好意思,“菜是你买的,饭是你做的,我吃完了两手拍拍啥事不干,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
裴问余依旧保持着两手端碗的姿势没动,“那你想干点什么?”
“要不……那碗我来洗吧?”
池砚试探性地伸出手,去够了够碗筷,却让裴问余躲开了,“你还是坐着吧,我这儿有洗碗机,咱俩谁都不用亲自动手。”
“哦?”池砚跟着裴问余进了厨房,跟参观似的看了一圈:“装备够齐全啊,居然还有洗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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