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问余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否认道:“我笑了吗?我夸你呢。”
池砚:“嗯?夸我什么?”
裴问余:“车技高超。”
“谢谢。”池砚意味深长地挑了眉毛,不接茬,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我们到底吃什么?我饿了。”
裴问余的笑容一直没有淡下去,他看着池砚,说:“先去趟超市,买点东西,我们回家自己做着吃。”
池砚一听见‘回家’这两个字,一股暖意立刻顺着心脏游遍全身,他弯着眼睛,把车变了道,轻轻地应了一声:“好啊。”
超市的人也不少,他们买完菜,排队结账,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等再次上路时,已经过了晚高峰。裴问余在超市时买了些饼干,他拆了包装,递给池砚,“先吃点,垫垫肚子。”
“吃不饱啊,越吃越饿。”
虽然池砚这么说着,但还是一手接了饼干,给自己喂了一点。
裴问余看着池砚淡定又无所谓的开车模样,矜持地提醒道,“池砚,好好开车,不惜命的毛病怎么这么多。”
池砚无奈地看了裴问余一眼,不能造反,只能乖乖地听话,把双手规规矩矩地摁在方向盘上。
又开了一段路,池砚仗着自己的驾龄,两只眼睛基本是分开使用的——一只眼睛瞅路况,另一只眼睛偷看裴问余。
不曾想,裴问余也在偷看他,于是两道视线被彼此抓了个正着。池砚赶紧收了回来,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不专心开车的尴尬。
这动作太大,欲盖弥彰。
池砚脸一红,就想没事找事,弄点话题说,“小余,你会开车吗?”
裴问余想了想,说:“有本,但是没开过几次。”
“哦,那也算隐形的马路杀手啊。”池砚调侃着,问:“为什么不开?”
裴问余:“我们公司有车,但一直轮不着我开,时间久了,不太练,慢慢就生疏了。”
“刚开始上路是没有安全感。”池砚抿着嘴,想了片刻,没出声,在等红灯时,他突然对裴问余说,“小余,我这车给你玩,我陪你练吧!”
裴问余错愣:“嗯?你说什么?”
池砚含着笑,温温柔柔地对裴问余说:“你以后上班就别挤地铁了,我每天都来接你——唔,你开车,我坐副驾驶。”
第87章 灯火
晚上到家,裴问余简单弄了几个菜,池砚意犹未尽地吃完,就找不到任何理由留宿了。那层窗户纸还没有完全捅破,就这么冒冒然地滚到一张床上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池砚很识趣的离开了,但是第二天,他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了裴问余住的小区门口。裴问余看池砚来真的,就没多说什么,两个人默契的换了位置。裴问余坐在驾驶座上,适应了片刻,平稳地把车开了出去。
裴问余的车开得很稳,并没有马路杀手的初期影子,池砚偶尔说一句,就没再多嘴指点什么了。
到了B座楼下,池砚先解开安全带,裴问余抓住池砚的手腕,没让他溜走,“你这是把车送我了吗?”
池砚无所谓地嘻嘻笑,“你要是不嫌弃,我很乐意啊。”
裴问余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池砚……”
“好吧。”池砚看糊弄不过去,坦白从宽,“小余,我晚上有应酬,不能来接你了。你晚上自己开回家,小心一点。”
说好的每天来接,这才坚持半天,就中断了,果然池砚的嘴,哄人的鬼啊。
裴问余一听到应酬这俩字,就不太高兴,他蹙着眉问:“喝酒吗?”
“喝。”池砚无奈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但我保证心里有数,不喝多。”
“你心里能有什么数?”裴问余面上平静,他说:“池砚,你吃穿不愁,无债一身轻,生活可以惬意,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池砚一耸肩,“谁说我无债一身轻的——我要的东西可不轻,钱包空空了我就没底气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可不太严肃,裴问余乍一听,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可是细细琢磨,他好像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他是为了我吗?裴问余心里腾升一股柔情脉脉的自信,这种自信好像不需要任何理由作为基石。
裴问余不再阻止,便问:“你在哪儿应酬?”
池砚:“不知道,壮壮定的餐厅,没跟我说,你……”
“嗯。”裴问余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你去问问,知道了和我说一声,我……我晚上去接你。”
池砚对裴问余的转变和态度适应良好,他安抚似的拍了拍裴问余的手背,笑着说:“好。”
中午的时候下了暴雨,雨势一直持续到天黑,直到下班,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池砚有些心神不宁,攥着鼠标画图纸的时候也集中不了精神。他干脆关了电脑,人往后仰,靠着椅背,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时候,田壮壮进来了,他没仔细看池砚的状态,咋咋呼呼地说:“池砚,车叫好了,在楼下等着,咱们过去吧。”
池砚才刚点了头,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他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池砚心里一惊,他没来得及看一眼来电显示,猛地抓起来接通。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池砚的心跳得更加杂乱无章,他声音干哑地喂了一声,说:“你好。”
“我们是交警大队的,请问您认识裴问余吗?”
池砚:“认识。”
杵在一边站着的田壮壮眼见池砚的脸色瞬间煞白,便知事情不好,他在池砚挂了电话后问:“怎么了?你去哪儿?”
池砚已经冲出了办公室,头也不回地冲田壮壮说:“医院,晚上的饭我吃不了了!”
田壮壮在这句话里听出了轻颤的恐惧。
因为池砚的车现阶段不在自己手上,所以他只能开着田壮壮的大奔上路。这车性能很好,一油门下去,能直接能飙上天。池砚已经管不了超不超速的问题,他奔在去医院的路上,完美诠释了‘人在车里开,魂在后面追’的状态。
交警的电话把池砚的魂炸飞了一半,他图囵听了个大概,只知道裴问余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躺着,伤势如何、人怎么样,他没敢仔细问,池砚赶到医院后,直奔急诊。
医院,不管处于哪个时间段,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池砚慌张地拨开重重人群,终于看到裴问余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急诊室的床上,围着他的只有一堆冰冷的机器,显示着本人生命体征稳定。
池砚悬着的心重重落到地上,他没站稳,人也差点跟着摔了。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心神,池砚才有勇气进去看裴问余。
裴问余躺在病床上,上半身看不出任何端倪,除了些许泥渍,没沾上任何血迹。他伤在右小腿——小腿腹被什么东西割开了,伤口有半尺长,很深,医生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但还是在流血,再加上胫骨骨裂。这么一遭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都未必能好好走路。
池砚看在眼里,太心疼了。
裴问余本来不觉得疼,从头到尾表情也很平静,但是他一看到池砚,就突然哪儿哪儿都疼了。医生上来给他做检查,还没碰到,他就先倒吸了一口气,好像很痛的样子。
池砚见不得他这样,于是伸手盖住了裴问余的眼睛,轻声哄道:“你别看,我在这儿。”
裴问余一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时空闲的,闲着的那只手覆在池砚的手背上,拍了拍,“嗯,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些都是人在焦虑恐慌时自我安慰的空头白话,但是表现的太过明显,好像显得关系不太一般。不过,医生和护士们或许见多识广,或许日理万机,来来去去都没给他们俩任何眼神,他们做完检查,推着裴问余就进了手术室。
没有内伤,手术处理起来并不复杂,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裴问余被推进病房的时候麻药劲没有过,他没感觉到疼,撑着精神,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池砚。
他下午出门办事,有车,但没司机,裴问余等了等,司机依旧没回来。事也不是急事,可裴问余想着赶紧办完,晚上正好能赶上接池砚,于是他没多纠结,自己开走了。
下午的那场雨大,裴问余作为新手,开得非常小心谨慎,但是他再怎么小心谨慎也架不住别的马路杀手横插一刀。裴问余开着车,刚要经过一个绿灯路口时,突然从弯道从天而降一辆SUV——雨天路滑,那辆SUV就真的是打着横,急速滑过来的,一路扫了大片电瓶车和路人。
裴问余开着公司名下的二手轿车,处于老态龙钟的状态,他的反应算是快的,但还是躲闪不及,被那辆SUV撞翻了跟头,直接怼进绿化带,磕在了路灯柱上。
“有安全气囊,问题不大,就是腿让碎掉的车玻璃划了。”裴问余看着池砚的表情,虚虚地动了动手指,“看着吓人,其实还好,我不疼。”
池砚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他正在努力饿熬过这一阵撕心裂肺,熬着熬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裴问余说:“当年……读书的时候,我让光头那伙人刺了一刀,你看到我躺在医院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裴问余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回想了片刻,便短促地笑了笑,承认道:“是啊,你现在终于明白了?——所以说,你当时就是个小王八蛋啊,专门照着我的心肝踩。”
“对不起。”池砚懊恼地说:“我错了。”
这回是真知道错了。
后半夜,麻药慢慢退了,那些被裴问余当成无所谓的伤口开始反噬,他疼得睡不着觉,池砚一直陪着,陪着裴问余睁眼到天亮。
后来几天,池砚明目张胆地旷了工,反正没人扣他工资,他只对田壮壮语焉不详地打了声招呼。裴问余住院的事情,除了池砚,没人知道,后来,在即将出院的那几天,姜百青终于和他的新婚老婆度完蜜月回国,他拎着大包小包,去敲裴问余家的门,没人应,一打电话,才知道的。
姜百青知道了,他们那个小团体群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姜百青指着鼻子把裴问余和池砚骂了一顿,基本就是见色忘义没人性,不拿大伙当朋友。
池砚把群屏蔽,单方面宣布懒得理他。
出院那天,池砚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拐杖,他让裴问余杵着,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池砚没开自己的车,也没开付轮轮的车,他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看上去还算舒适的出租车,把暂时处在残疾状态的裴问余小心翼翼地扶了进去。
“池砚,你那车还在我公司楼下停着。”裴问余刚坐下,就想起了这事儿。
池砚倒是无所谓,“没关系,停着吧,反正我也不开。”
裴问余顿了顿,含蓄地表示,“要收费的,一小时五块钱,不便宜。”
“……”池砚:“我靠!”
那再停下去不得霍霍出一个停车位的价!池砚赶紧打电话通知了田壮壮去挪车。没想到挂了电话偏头一看,裴问余额头抵着车窗玻璃,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你笑个屁啊!”池砚骂了一声,随后也被逗笑了,他没好气的说:“等车开出来,你要给我报销。”
“不用。”裴问余言语轻快,“等会儿我给物业打个电话,登个记,算是自己的东西了——随便出入,不要钱。”
池砚:“那敢情好,不然下次再去接你,我还得被拦在门外喝西北风。”
车后座的空间窄,裴问余受了伤的大长腿无处安放,屈着有些疼,池砚体贴入微,他看见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把裴问余的腿搁在了自己的腿上,顺手抚了两下,不知道是在给他缓解疼痛还是吃豆腐。
不过效果显著,裴问余被这两下摸舒坦了,居然真的不疼了。
“去哪儿?”司机一直没动,看着后座眉来眼去的两个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池砚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报了个地址,想了想又说:“师傅,您能先开趟超市停一停吗?”
“能!”司机龇牙咧嘴,乐呵呵地说:“只要你把钱给足,指哪儿上哪儿,绝不绕路!”
池砚:“行!”
这司机也是个实诚人,挑了个离医院最近的超市,把池砚送到了大门的入口。池砚没让裴问余下车,跟司机打了个招呼,把车停在了超市停车场等着。
裴问余在车上等了片刻,觉得无聊,想开窗透透气,司机从后视镜瞟了他一眼,开始聊了起来,“小伙子,你这腿怎么回事,看着挺严重啊。”
“还好,出了点小事故。”裴问余不太喜欢跟陌生人多说话,但人家问了,他也不好意思不答。
大小不论,老司机一眼就能看出是车祸,他对此感同身受,于是滔滔不绝,阐述自己的经历:“现在开个车,最怕不要命的,那些人走在路上,觉得全世界唯我独尊,笃定了开车的不会上去撞他们!还有那些个骑电瓶车的,他们骑得哪是电瓶车啊,开火箭投胎去算了!就半年前,我为了让一个老头,把自己翻进了医院,那老头家里人还要讹我,娘希匹的我呸!”
裴问余看着司机捶足顿胸,好像随时随地都要上街报复社会的样子,笑而不语,管他对面多慷慨激昂,就是不搭话。
司机说了那么多,没得到回应,感觉无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说:“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裴问余:“不介意。”
“欸好!”司机舒舒坦坦地吸了一口,感觉要升天,眯着眼睛又开始没话找话,“刚才那人是你弟吗?挺照顾你的。”
裴问余:“不是。”
“不是?”这位司机老神在在,两三口把一根烟解决了,“那你们关系挺好啊——唉,现在年轻人出门在外,父母离得远,就得找个人互相照应,不然出了事都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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