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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古代架空)——顾慎川

时间:2021-11-19 21:13:48  作者:顾慎川
  “我们都还没有说是什么案,如果你毫不知情,你怎么知道这些证据不够?”苏裕问。
  付世延冷着脸不说话,苏裕拿出唐府的家仆记录,问:“这个人,是你吗?”
  付世延视若无物,说:“不是。”
  苏裕又问郑武虎:“郑公子瞧着,这个是付公子吗?”
  郑武虎说:“是挺像的,但不能完全确认是尚钦。”
  康金旺问:“那加上身高七点四尺,左手手背靠近大拇指处有颗黑痣,脖子上有一条不小心刮伤的伤痕,这些够不够确认了?
  付公子,可否站起身来,将脖子的领子拉下一点呢?现在虽是寒冬,但是屋内也没有这么冷吧,付公子不必盖得严严实实的。”
  付世延下意识地将左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说:“这些在家仆记录上根本就没有记载,怕是你们凭空捏造,认定了我是凶手吧。”
  康金旺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说:“这是唐府里面其他下人和管家对这个家仆的描述,白纸黑字,是实实在在的,非是我们凭空捏造。”
  苏裕接着说:“还有,我们已经拜访过蔡小姐了,她坚持说这几个月你仍是每天去看她,就是坚持说你没有去唐府做过家仆,如果你拒不配合,我们也许要再找一趟蔡小姐来证实了。”
  康金旺说:“我们也不想去找蔡小姐,她见到我们的时候十分惊慌,不是因为我们是府衙中人,而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蔡小姐这么惊恐,有何故呢?”
  “你们不要去找她,我认。”付世延站起了身,将脖子领口拉下,左手背伸出,全部符合刚刚康金旺所说的。
  “那两个畜生该死。”他挺直了背走向门口,今夜无星,他抬头看着浑沉沉的天空,放声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不死何为?”【1】
  作者有话说:
  【1】:出自《诗经・鄘风・相鼠》
 
9、盖尽人间恶路岐
  还是亭亭玉立的好姑娘。
  “二位请坐吧。”付世延转过身来,看了难以置信的郑武虎一眼,说:“你也坐吧。”
  他倒了几杯热气腾腾的茶,分别递给了苏裕、康金旺和郑武虎,自己也添了一杯,坐下,道:“这件事,要从一年前说起。”
  “我和阿萱自幼相识,两小无猜,待我们长大些时,心里清楚我们早已是两情相悦了,于是我便让我父亲去蔡家提亲,蔡老爷同意了,我们十分欢喜地订了亲。
  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后来……我父母死于非命,蔡夫人,也就是阿萱的娘亲,不看好我家的发展,觉得将女儿嫁到我家会过苦日子,想退婚,蔡老爷十分讲忠义,坚决不同意,加上阿萱非我不嫁,也就只好同意不解除婚约。
  “我父母去世后,阿萱经常来安慰我,陪伴我,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一日,阿萱随父母去城外踏青,碰上了唐文浩和何沛二人,几人一起走了一路,何沛对阿萱一见倾心,那日之后处处苦缠,蔡夫人认为何沛家世好人品佳,故时常让阿萱去接待何沛,希望阿萱弃掉我这落魄书生,盼阿萱对何沛能生出情意。
  蔡夫人不懂得,名利地位永远都换不来真情真心,她的默认,直接将阿萱推进了火坑。
  “何沛这浪荡子,日日去蔡府缠着阿萱,那几个月我在溪州白鹤书院教书,没有空闲时间去找阿萱。
  没想到,给了这个小人可趁之机。那日我结束了长达四个月的教学,第一时间就赶去看阿萱,却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名女子衣衫不整地侧躺在草丛里,我料想她定是被奸人所害,心下不忍,便脱下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谁知她突然低声呜咽,我一听,那不是我的阿萱吗?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搂紧她的……”付世延的声音阵阵哽咽,掩面良久,才继续说。
  “我恨极了何沛,想立刻冲过去杀死他,我也恨唐文浩,他是帮凶,我知道,自己一个文弱书生,直接去杀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何沛还是学武的。
  我没有力气,我就用我的计谋,倾尽一生,必置这二人于死地。
  “这二人中,何沛心思较为缜密,而唐文浩比较蠢钝,且心胸狭窄,于是我潜入唐府,想从唐文浩那边下手,我一开始只能做一名杂役,然后不断靠近唐文浩,终于让他注意到我了,并且让我做了他的近身仆人,我看着他和何沛酒肉谈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多么想一刀砍死他们,可是我无能,我只好经常抓一些小细节,以小见大,天天在唐文浩面前隐秘地挑拨着他和何沛之间的关系,唐文浩粗人一个,渐渐地就疏远了何沛,一来二去,何沛肯定也注意到了,瞧,酒肉朋友就是这么容易挑散,一点点不高兴便能让这友谊分崩离析。
  “就这样渐渐地,唐文浩和何沛从酒肉朋友变成了心下嫌恶,表面还风平浪静的朋友样子,我见时机差不多了,恰好还有半个月便是碧涧雅会,那是个文人相聚,写诗作文的日子,我听到唐文浩和何沛还是相约一起去碧涧雅会,我父母还健在时,我曾经去过几次,我知道那时候每个人都是自备纸笔,然后需要写诗作文时从袖中掏出纸笔,我算准了这一点,便开始谋划了。
  “那一日,唐文浩要出门,我提前找了一批武夫,趁他出门时让那批武夫来假装杀他,我假装拼死相护,让其中一人在我手上划一刀大伤口,但是不伤唐文浩分毫,我只是想吓他,唐文浩惊魂不定地回去后,我捂着受伤的手去他那里,以一个忠诚下人应该有的态度告诫他以后出门带把匕首防身比较好。
  他答应了并且让我去找一把锋利一点的匕首,我求之不得,当晚武虎来找我,我就邀请他在这里留宿一晚,等他睡熟后,我去他的枕头底下拿了那三把钥匙,之后去荣泰药铺,我拿出我早已经配好的钥匙开了门,拿了两瓶「见血喉」,回来将钥匙放回原处。
  在碧涧雅会那天早上,我诚恳地让唐文浩带上那把我早已经涂满了「见血喉」的毒药。
  “早在我潜入唐府之前,我就已经买通了何府的一个普通小厮,我暗中查过,这个小厮家中有重病老夫,十分缺钱,我给了他一百两,并且让他以后帮我做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就再给两百两给他,他答应了,在碧涧雅会那天早上,我让他在何沛已经整理好并且放好纸笔的袖子里再放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我模范唐文浩的笔记写的一句话「何沛玷污了蔡先生的掌上明珠,着实令人气愤,前吾念着兄弟情谊庇护着他,今他死不悔改,吾无能为力,请颖都报社将此事加以报道,给蔡小姐一个交代,给何沛一个教训……」,我知道,当何沛掏纸笔的时候,比如会发现里面有这么一张纸,也必然会勃然大怒,但他好面子,绝不会在碧涧雅会上与唐争吵,带等到碧涧雅会结束之后,人都走光的时候,他必然会强留下唐文浩要一个解释,唐心胸十分狭窄,他见何沛如此质问他,必然也会生气,我服侍了他几个月,知道他极为暴躁,定会以为这是何沛在诬陷他,人在生气的时候,做的事情往往不计后果,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必几位也都知道了。”
  “你的确谋划了很久很细,但是,你就这么料定,经过这些事情,他们两个一定会命丧黄泉吗?”康金旺问。
  “我不确定,但是我确定唐文浩一定会拿出那把匕首让何沛滚,何沛看到匕首后会更加生气,以为唐文浩想杀他,他练过功夫,唐文浩根本就不会是他的对手,他们也许谁都没有杀人,但是他们一定会有人被匕首划伤,那匕首可是我自掏腰包,用了最好的材料,请了最好的刀匠做出来的,我不敢说削铁如泥,但一定划到皮肤就会流血,流了血,「见血喉」必会让其中一人当场毙命。
  不管哪一人死了,剩下那个都会被认为是凶手,唐何两家势力相当,他们杀的若是一个平平无名之辈,完全不必担心,可是无论死的是唐家人还是何家人,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必会追究到底,活着的那一个,也不得不死。”
  苏裕道:“论心思缜密,何沛绝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碧涧雅会向来是收到了帖子才能去的,他们二人争执乃至其中一人死后的过程中,你在场吗?或者说,你在亲眼目睹吗?”
  付世延摇摇头说:“没有,我安排好一切后就出了唐府,在家里等着他二人死了的消息。”
  郑武虎早就已经抹着眼泪,哭着说:“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们是朋友啊,我真心把你当好兄弟的啊!”
  苏裕和康金旺对视一眼,都有疑惑。突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急切而又凌乱。康金旺去开门,见到的竟然是喘息未定的蔡萱。
  蔡萱看到是他,没说什么,跑过去付世延眼前,凄然问:“付郎?付郎?”
  “阿萱,我……认了。”
  蔡萱捂着胸口,颤抖着说:“我刚刚心口狂跳,喘不上气来,我想你是发生什么事了,便立刻赶过来了,我还希望是自己乱想了,没想到……没想到……”
  她转过身,像是摇摇欲坠的一朵花,在风雨浇打下愈加顽强,对着苏裕和康金旺盈盈地施了一礼,说:“我才是凶手。”
  付世延大惊失色,说:“怎么可能呢?凶手明明是我啊,所有的谋划都是我做的。”
  蔡萱转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她说:“没错,但是在碧涧雅会的前一天,你将你的计划告诉了我,脸上全是大仇将报、残忍快意的癫狂之色,我不想你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想你今生皆背负着两条人命踽踽独行,所以我……”
  “不!”付世延难掩悲痛,“我怎么会踽踽独行呢?我……我还有你啊!”
  “付郎,你错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是我了,就算你没有去谋划怎么杀那两个人,我也回不去了,我们也回不去了,付郎,还有你,你,你。”
  她点着苏裕、康金旺、郑武虎,神色平静,“你们不会知道,也不会明白,当一个女子的衣带被强行解开时,她便再也不为这个世道所容了。甚至……不被草木阳光所容。”
  “自那日后,我不敢站在有光的地方,我出门不敢往地上看,我不能看见地上的草,就连看见地上的虫子我都恶心,看见这些,我会忍不住尖叫,浑身上下都有颤栗的感觉,看见陌生男子,我甚至连续做一旬噩梦,我的双眼渐渐看不清了,我时常不自觉地流眼泪,没有哭,就是流眼泪。我甚至觉得自己矫情,可我没有办法,完全没有办法……”
  “阿萱,别说了,别说了,你回来,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付世延紧握着蔡萱纤细的手腕,恳求地看着她。
  “付郎,没用的。若是只有这些,你知道的,以我的性格,没那么容易被打垮,我那时想,没事的,没事的,再过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我就可以重新在阳光下撒腿奔跑,我可以躺在草丛里跟小动物玩耍,我可以跟陌生男子谈笑自如,我可以继续做很多事情。”
  “我发现我错了。”
  “我父母完全没有关心我为什么最近整个人都变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变了。
  一日,我娘来问我,为什么最近何沛不来找我了,我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也请我娘不要再提起这个人,我娘问我原因,我说我不想说,她不依,一直逼问我,我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我娘居然说,让我去求何沛娶我,何沛肯定还喜欢我,她说我已经不清白了,没得选了,我只能去求何沛娶我,明媒正娶地娶我,呵呵呵,呵呵呵,我不是她的女儿,我是一件已经被损毁的货物,要自销自卖,自生自灭。”
  “我娘将此事告诉了我爹,我本以为从小疼爱我的爹爹不会将我推进火坑的,没想到我爹和蔼地来找我,跟我说,他一生名声清明,不能因为我这事让他名誉受损,让家族蒙羞,他能帮我做的,只有十里嫁妆,风光无限。
  呵呵,好一个十里嫁妆,好一个风光无限。连我的爹娘都如此,外人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怎么说,怎么沸沸扬扬,怎么……逼我去死。”
  她缓缓地跌坐在地上,说:“我都说与你们听,告诉你们,我是怎么让唐文浩和何沛死的。何沛是最畜生的,唐文浩也不是好东西,我不喜欢何沛,唐文浩便将我绑了送给何沛,显示他狗屁的兄弟情谊,那我肯定是,要让他们死前,也做不成兄弟。”
  “碧涧雅会那天,我一直藏在一棵可以看到何沛和唐文浩二人举动的大树后面,我看着何沛拿纸笔出来的时候果然脸色大变,我一直等着,到碧涧雅会结束的时候,人都走光了,何沛还拉着唐文浩不让他走,我看见他拿出那张纸条来质问唐文浩,我便从树后走出,走到他们面前,他二人神色大变,我到何沛面前,很自然地就想呕流眼泪,我忍住了恶心,但是我一直流眼泪,流眼泪对我来说,已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开始,但是难以停止的习惯了,何沛看着我,满是心疼和愧疚,说,对不起,他一时鬼迷心窍了,他只是太喜欢我了,只要我愿意,他随时可以来提亲。我知道,他还喜欢我,那就够了。
  “我哽咽着对他说,我愿意,可是之后我又拼命摇头说不行,他急了,问我为什么,我死瞪着唐文浩说,他……他糟蹋了我。
  何沛本就喜欢我,再看我一直流眼泪,以为我真的受委屈了,我诬陷唐文浩的话,他已经信了五分,可是还不够。
  我继续说,他这段时间是不是跟你越来越疏远了,如果他问心无愧,为何要如此?
  何沛的脸惊疑不定,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又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唐文浩,唐文浩发怒地从怀里抽出匕首,说,你个疯女人可不要乱说话,我假装害怕地躲在何沛后面说,他居然还带了匕首,看来是早有准备啊,阿沛,别怕,我这也有一把匕首,你拿着,防身,何沛当时什么也来不及想了,接过了我的匕首。
  “我带的匕首也涂满了「见血喉」,唐文浩见何沛也有匕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又怒又惧,想先下手为强地划伤何沛再逃跑,何沛见他动真格,立刻拔掉了鞘,伸手一抹便抹到了唐文浩的脖子,划出一道伤痕,何沛本以为这样的伤不可能致命,没想到唐文浩马上就脸色发青地倒下了,何沛立刻认识到不对劲,想回头问我,他还没来得及转身,我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针对准他头顶的百会穴插了进去,他像条狗一样倒了下去。
  “我将他踢过一边,拿出我早已经准备好的针包,专挑他的心肝脾胃,因为他曾经讲过,我是他的心肝脾胃,所以我一针一针地亲手插进去他的心肝脾胃里,他应该没多久就死了,感受不到我承受的痛苦的万分之一,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死,还不知道会做多少坏事呢,我不会大义凛然地说我是在替天行道,我想说的是,我是为了自己而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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