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编造的谎言还没出口,心里还藏着点昨晚偷情的心虚,这时贺望却拿开了他的手,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与他错开,只匆匆说:“我去洗漱。”
邱怀君愣了下,看着他离开。
破皮的嘴唇在吃早饭的时候很吃亏,保姆阿姨提前烤好了面包,生菜和煎好的火腿片摆在小碟里,邱怀君吃的时候龇牙咧嘴,生怕碰着伤口。
贺青川不在别墅吃早餐,他要去参加学校里的编程比赛,邱怀君抬眼看他,说:“二哥不去?”
“他是上一组的,星期五就比完了,”贺青川去拿放在柜子上的校卡,叹了口气,“要迟到了。”
能不和贺青川同处一室让邱怀君松了口气,他并不知道贺青川为什么要吻他,但心跳是不能骗人的,他对此觉得迷茫且不安,暂时躲避或许才是上策。
贺望似乎今天安静得过分,他话语少,只是咬着面包喝牛奶。
这种沉默总让邱怀君疑心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与贺青川的猫腻,或者知道了其他龌龊事,但又不好开口试探,只得闷头吃。
“那个,”贺望忽然开口,邱怀君抬头看他,“你今天要做什么?”
“我?”邱怀君想了想,说,“我去福利院看我妈,今天不是星期六吗?”
贺望今天真的很奇怪,好像都不怎么笑了,闻言“嗯”了声,低头用吸管搅着奶白色的液体,又过了会儿才说:“你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我一个人可以,”邱怀君并不喜欢吃烤面包,干脆拿了筷子专门夹生菜和火腿片,小心翼翼避开伤口,“也不远。”
“我和你一起去吧,”贺望温和地笑笑,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邱怀君对他笑起来的模样比较熟悉,“我在家闲着没事儿,可以陪你去。”
昨晚刚刚做了朋友……算做了朋友吧?
邱怀君和那些狐朋狗友待一起的时候,说话往往是——开黑吗?来!——很少用到拒绝的话语。
和贺望做朋友应该也如此,邱怀君犹豫了下,说:“行。”
邱怀君每次去福利院坐的都是公交车,15路公交车的倒数第二站就是安山福利院,吃完饭之后邱怀君带他去了车站。
贺望很少坐这种公交车,一时显得有些无措,问他:“来了车就上去吗?”
“15路再上,”邱怀君对贺望这种认知也觉得稀罕,“怎么能来车就上啊哥?”
投币的两元钱也是他给扔进去的,投币箱里丁零当啷地响,今天意外人很多,邱怀君和贺望挤散了,周围一股子臭汗味儿,贺望没坐过公交车,那估计也没闻过这么浓郁的汗味儿,邱怀君挤在人群里,朝贺望那个方向喊:“哥,门开了别下!我说下再下!”
贺望的声音隔着人潮遥遥传来:“知道了!”
出门前穿了裹胸,除了腰酸疼的厉害,其他也没什么。
性爱之后邱怀君总觉得自己吃了几斤柠檬,以至于腰那么酸疼。
他一手扶着腰揉,一手拉着把手,像上了年纪的大爷。
公交车到后半程人才少的,邱怀君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同样挤出一身汗的贺望,莫名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共情感,他朝贺望笑:“坐公交有意思吧。”
贺望无奈笑了笑:“还是坐车吧。”
一路上的景物邱怀君都再熟悉不过,他无意识地舔嘴唇上的伤口,眼睛看着窗外掠过的光线,时不时和贺望搭话。
贺望于是一直盯着他,看着邱怀君脸上金白色的光晕,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他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邱怀君在路上积攒出了睡意,半睡半醒的,公交车里的光线太充裕了,谁当面淋了这些光都会困。
但提示音一响,他又倏地醒过来,揉了揉眼,叫贺望下车,自己的情绪掩饰不住,笑得张扬:“到了!”
从车站步行到福利院的距离不长,早上的米汤阴天晴朗起来了,成了一碗透亮的清水,邱怀君心情好的时候话也多一些,说:“等会儿我看我妈的时候,你在外面等着,或者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和她打招呼,她不认人。”
“那还认识你吗?”贺望侧目问他。
邱怀君顿了顿,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认不认识都一样,反正横竖我都是她儿子。”
邱悦和的情况邱怀君不能保证好不好,也不知道在贺望面前会不会难堪,邱怀君只是想见她一面,确定她还在好好活着。
进了福利院之后,贺望便不怎么说话了,只是靠在邱悦和房间门边等着他。
他们去的时候邱悦和正在画画,她手里攥着根蜡笔,邱怀君问护工:“她不会吃蜡笔吗?”
“会,但上次她咬了口,吐了,”护工说,“长教训了,所以现在就不会了。”
邱悦和似乎心情也不错,在纸上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也不自取其辱问“我是谁”这种问题了,只是蹲在她身边静静看画,过了好久才问:“这是画的什么?”
“三个小人,”邱悦和没有打他,拿白色蜡笔在白色纸上画圈,白色不显色,只能涂一个又一个圈,“这是我,这是海然,这是怀君,我们在小屋子里,没有钱,我们好穷,但是有很多大米……”
邱怀君茫然地看了眼邱悦和,倏地反应过来了,浑身都发抖,又去指最中间的那个小人,不敢置信般,“……这是谁?”
“怀君,”邱悦和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很温柔,“是我儿子,叫怀君,你认识他吗?他姓邱,也可以姓贺,贺怀君是不是也好听……”
·
邱怀君原本计划陪她一个上午,吃完午饭再走——如果他没哭的话。
在贺望面前哭是个很丢脸的事情,邱怀君逃一般出了房间,眼睛水蒙的一片,跑到福利院门口的小草坪蹲下了,手捂着眼,肩膀一耸一耸的,狼狈地扯着嗓子喊:“你先别看我!”
贺望的脚步在身后停止了,邱怀君没有哭太久,很快平复了情绪,声音闷闷说:“你帮我要点卫生纸,哥。”
等卫生纸到了,贺望这才蹲在他身边,静静看着邱怀君擦眼泪和擤鼻子,真奇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竟然会觉得他擤鼻子皱起的眉毛都好看。
邱怀君眼尾发红,鼻尖也红,低头说,“别安慰我!我嫌矫情,而且我也不喜欢被安慰。”
“那你喜欢什么?”贺望询问般开口,声音很轻,“抱下你会好些吗?”
拥抱是邱怀君难以拒绝的东西,但接受起来总是别扭,邱怀君声音几不可闻,说了句“好吧”。
贺望身上还有很淡的洗衣粉味道,抱他时候力度很重,能感受到温度,像要将他嵌进骨肉里,但的确很有安全感。
松开之后,邱怀君又发了会儿呆,贺望就在旁边一直陪他蹲着。
“给你唠点闲话吧,别嫌我烦,当我自言自语就行,”邱怀君垂眼看花坛里绿油的草,伸手去拨草尖儿,“其实我有个梦想。”
贺望问:“什么梦想?”
“我……我喜欢当理发师,小时候就很喜欢,我给我妈说,妈,我能长大当理发师吗?我妈说行啊,还拿她的头发给我练手,她头发很长,”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后面的话就没那么难说出口了,邱怀君长呼了口气,说,“我不喜欢高考,成功太大了,我就一普通人,只想舒服,我想给别人剪头发,这会让我觉得很舒服。”
他又侧头看贺望,红着眼睛笑:“好玩吧?”
“没什么好玩不好玩的,有梦想本身就是了不起的事情,高考只是大部分人的路径,但也不是必选的路径,你想走不一样的路,这本就件……是件很勇敢的事情,只是——”贺望笑起来,说,“给我剪头发能打折吗?”
邱怀君愣了愣,过了会儿才伸出了食指和大拇指,眼睛弯起来,“八折。”
君君才不是tony,人家未来也是理发店一支带刺小玫瑰(bushi
第25章
贺望知道自己对于邱怀君持有一种下流的迷恋,他短暂的十七年生命里,邱怀君是唯一的变数。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邱怀君是踩着双红色的球鞋,戴着同色的棒球帽,朝气而又张扬,但又漂亮得像玫瑰。
他的颜色很鲜艳,火焰一样红,哭起来的时候也鲜艳。
贺望有时觉得自己过分无趣,他需要这种鲜艳充当支柱,当他生命周期的保鲜膜。
邱悦和的好状态让邱怀君也跟着心情好起来,贺望陪着他待到了下午两点多,离开的时候邱怀君还在笑,甚至还会哼歌。
下午那些时间,邱怀君又带他去了网吧——学校周围一个偏僻网吧,查未成年查得不严格,邱怀君将贺望从“朋友”升到了“哥们”的地步,决意要带贺望来开开眼界,弥补他只有学习的十七年。
“你先去那儿坐着,开机子先玩,”邱怀君付了钱,指了指他们的位置,“我去拿几罐果酒。”
网吧里热热闹闹,开黑的怒骂声,键盘噼里啪啦地响,跟吸管搅着一房间的碎冰块一样,四处都扯着厚重的窗帘,银白的灯光拢聚在狭小空间。
邱怀君打开冰柜,从白雾里拎了几罐度数适中的果酒。
拿着酒到位置时贺望还没开机子,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我不会开。”
除了开机子不会,打游戏贺望同样也不会,邱怀君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感,极其负责地要教他打游戏,倾身过来握住他的鼠标替他选人物,“你等会儿就跟着我就行,我护着你啊。”
一切的动作似乎都成了刻意的勾引,包括他睫毛投下的阴影与眼里跳动的光。
贺望每局都死得很快,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喝果酒,看着邱怀君打游戏。
他并不确定自己酒量如何,只是一直喝着。
“怀君,”贺望突然叫他。
“啊?”邱怀君盯着莹亮的屏幕,屏幕上人手里的M416枪口突出火光。
三杀。
“如果,”贺望手指摩挲着铁罐冰凉的表皮,“如果有人骗你,你会怎么样?”
“骗我的话,”邱怀君不假思索,话语脱口而出,“我会把他揍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那怎么样,”贺望顿了顿,低声问,“你才会原谅一个人?”
一局毕,死在了第二名。
邱怀君摘了耳机挂在脖颈上,转着椅子朝向他,神色疑惑:“哥,你是不是最近失恋了?”
贺望今天实在表现的奇怪,话语寡淡,笑容也少,还尽问些无厘头的问题,邱怀君又喝了口果酒,喉结上下滑动,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的伤口。
贺望愣了下,说:“没有。”
紧接着,他又说:“但我的确有个喜欢的人。”
邱怀君睁大眼,感兴趣地凑上前,“哟,嫂子啊?”
“没有,”贺望垂下眼,“没有表白,不知道怎么追。”
“我帮你啊,我好歹还谈过几次恋爱——差生嘛,不听话的事都干过,”邱怀君在这时候倒是显得热心肠,“你给我说,她长的好看不?”
贺望如实描述:“很漂亮,我每次看见他都觉得我是在做梦。”
“这么好看吗?”邱怀君有些苦恼,认真琢磨起来,又无意识地舔嘴唇的伤口,“那肯定竞争压力很大。”
贺望盯着他殷红细小的伤口,喉结上下滑动,抬眼看他:“那怎么追呢?”
“其实吧,我觉得追人应该也不难,真情实感就行,当面表个白,哥你条件又好,成绩优秀,长相顺眼,人家女生为什么不接受你?”邱怀君凭着自己寡淡的几次恋爱经历出发,试图总结出经验来,“你就直接给人家表白,准成!”
酒精让他的耳朵发烫,贺望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怎么说啊?”
“就说,”邱怀君努力回想那些女生递给他的信纸,那些带有香气的信纸往往盛着煎熬又浪漫的暗恋,“说——‘我喜欢你,你要多想我,不然春天就谢了,你是我的春天’(*)这种酸话。”
情话黏糊又甜腻,像迎面浇了一盆糖浆,这让邱怀君一阵恶寒。
贺望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这眼神让邱怀君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又转过身去点鼠标,“反正只要你对她好,那成的几率很大的。”
突然楼梯处传来“蹬蹬”的动静,拐角冒出人头来,男人低声喊了句“查人的来了”。
这话是针尖往冰块里注射熔浆的效果,突兀地爆裂开,贺望还没反应过来,邱怀君站起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压低声音,“操,跑!”
未成年就吃未成年的亏,上网偷偷摸摸,打啵躲避人堆,学习奋发向上,不然就找家长。
邱怀君无比痛恨对未成年的禁锢。
他对逃跑路线熟记于心,轻车熟路地领着贺望朝外跑,一路上穿过几排机位,耳边尽是杂乱的脚步声,好像在逃难。
邱怀君手心里有汗,是炙热的,温度传到手腕上,贺望确定自己喝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手腕处的肌肤在烧?
邱怀君带他躲到了一个杂物间里,就在后门旁边一处很隐蔽的地方——查未成年的查个十分钟也就走了,他十分钟的耐心还是有的。
杂物间里昏暗又乱,扫把铁管,还有废弃的桌子,空气中尽是一股子尘埃味儿。
邱怀君拨了拨旁边的扫把,留出足够两个人站的空间,背靠着墙面,说:“待一会儿就能出去,别嫌弃。”
他们挨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的距离,贺望低下头就能吻到他的耳朵,杂物间里还有酒味儿,邱怀君刚要放开贺望的手腕,贺望却反手扣住了,低声沙哑说:“怀君,我跟你演习一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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