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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兰冽接到举报率兵赶到正言庄的时候，庄子里实际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和一口可以冒充千军万马的音缸。兰冽迄今不知道她将其余人转移到了哪里。
其实，从率匪众杀出重围开始，岑杙就在执行自己的洗白计划。她先利用金钱滤去了一批因畏惧而想求安稳的人，之后又用正言庄安稳寡淡的生活，滤去了另一批不想求安稳的人，剩下的那批人早已化为无形，散于平凡世人中。
时隔这么多年，兰冽也不想去计较了。倒是和岑杙的意外重逢，又勾起了他当初的许多回忆。李靖梣找过来的时候，见他二人在林下相谈甚欢，便没有去打扰。
直到钟声响起，岑杙笑着返回，跟她说起了这些事，笑道：“这文嵩侯真有意思，老是忽悠着让我承认自己是岑诤，还好我反应机敏，差点就上了他的当了。”李靖梣不置可否。
“清浊呢？”
“被清松抱去玩了。”
“你那里怎么样？找到他们了吗？”
李靖梣摇摇头，伏在她的肩上，像是倦了，“问了这里的高僧，城破那日，他们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带走了。这么多年都未露面，多半是凶多吉少。”
岑杙想了想，“也许他们和我一样，只是被关起来了。也许他们厌倦了宫廷的争斗，早已飞去了寻常百姓家。”
“但愿吧。”
九月。
小皇太女殿下的两周岁庆典，安国侯吴靖柴特地送来了一把长命锁。岑杙瞧那长命锁的样式有点眼熟，也没有说破，替她轻轻戴在了脖子上。顾青送的是一个可以祛除百病的荷花香包，岑杙特地给挂在了小皇太女的帐子里。船飞雁送得东西可就多了，什么小衣服，小鞋子，小手镯，装了满满一箱子。她的大女儿江小厦年前出阁，嫁给了傅敏政的儿子，听说最近传来好消息了。船师姐一脸感慨地说：“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当年我等你俩的儿子，等了那么久，如今都等到我孙子快要出世了。你女儿才两岁。”
岑杙笑个不停。
过了两岁，小皇太女对她俩的依赖程度明显多了起来。而且组织语言的能力大幅上升，晚上要被奶娘抱走的时候，可以主动地表达不要，伸着小爪要和她们一起睡。李靖梣是刀子嘴豆腐心，当然不舍得她的意愿被埋没。岑杙更是豆腐嘴豆腐心，于是一家三口在一张床上，愉快地睡了小半年。
就这样，岑杙胡说八道讲故事的本事在这小半年突飞猛进，有时候连女皇从前朝回来，都要迫不及待地上床歇着，和女儿一起听她讲故事。岑杙故事的主角是一只绯红色的小鲤鱼，为了到龙门去，一路上克服了种种困难，遇到了野猪，差点被野猪吃了，收服了鲨鱼，但是却被癞蛤嘛给跑了，还遇到过猎人，结果成功断尾保命。最可怕的是又遇到一条拦路的大蛇，幸好一个仙子姐姐及时出现，把她给救了下来，仙子姐姐舍身忘死，把小鲤鱼送到了龙门去，看着小鲤鱼呼啦啦的跳上了龙门，变成了一条自由自在的小绯龙……
李靖梣抽着嘴角听她讲完了故事，“仙子姐姐，你可真不害臊……”
“我害什么臊啊，我故事还没说完呢？”她隔着睡熟的女儿去咬她的耳朵，用气音道：“小绯龙最后为了报恩就嫁给了仙子姐姐。两人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热气顺着女皇的耳朵蔓延到了腮颊上，又蔓延到了脖颈下。这是这小半年，她们第一次没在这张床上睡觉，怕吵醒故事中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小主角。
终于，清浊两岁半的时候，女皇陛下觉得不能再这样骄宠她了，都说三岁看老，万一让她养成依赖的习惯那可怎么得了？
岑杙很不以为然，“这你就不懂了吧？顾青说了，她这些年在养疾馆见了很多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发现越是三岁前和父母呆在一起时间长的孩子，越有安全感，生活中也越有勇气。”
“当真？”李靖梣有点怀疑。
“骗你干什么？她那本《育幼册》就在床头放着呢，不信你翻来看。”
“不必了！”女皇陛下趴在她身上，两眼放光，欣喜异常，“顾青说的，大抵不会错了。那就再让她跟我们睡半年。就半年。”
岑杙但笑不语，暗忖：“明明就舍不得，你说你图什么啊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完结
第356章 墨水风波
不知不觉，岑杙归来，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对李靖梣来说，就好像做了一场颠倒的梦境，痛苦时极痛苦，幸福时极幸福！有时候会害怕一觉醒来，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了。
“怎么会呢？我一直就在这里。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一直到牙齿掉光，慢慢变老。”
为此岑杙养成了比她早起的习惯，每天都要在黎明之前睁开眼，守着她从梦里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第一时间送上她各种诚意满满的吻。度她越过梦里的魔障，重获人间的安宁。这是李靖梣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刻，入睡前的恐慌，总会在这一刻风吹云散。
“岑杙，我们认识有多少年了？”一大早，她突然问。
“嗯，我算算，大概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李靖梣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我们认识二十三年，但你离开我就有……”她历数起来，”八年加上四年，是十二年，中间还有一年，是十三年！光你离开我就有十三年，比一半都多，再加上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聚少离多……”她惊愕地发现，她们相聚的日子，零零总总加起来，竟然连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岑杙瞧她越数越气，就跟被人偷了糖果的小女孩似的，快和三岁的女儿看齐了。
忍着笑道：“那能怎么办呢？往事不可追，咱们也不能退回去重活一遍吧？”
她突然勾着她细长滑腻的脖颈，认真地凝着双眸说：“我今天不想上朝了。”说完还给自己找理由，“嗯，反正现在太平无事，少上一天@朝也没什么关系。”说完就赌气地窝在她的下巴和两臂架起的怀抱里，贪恋这片刻的温柔。哪里还有一点君王的样子。
岑杙眉眼里都是笑，“难道你想做唐明皇？还是嫌我昨晚不够闭月羞花吗？”
她的脸上腾得烧起一片红，一口咬在她锁骨上，温热的呼吸吐在岑杙皮肤上缭绕，酥酥的，痒痒的。岑杙搂着眼前的香肌玉骨，笑音像长了爪似的轻轻挠在她的耳朵里，“那你可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不后悔——后悔吗——有点后悔——后悔死了。女皇陛下一早上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心理巨变。
如果知道接下来的三天都要给她这一早上作赔，她肯定会在那只爪子挠来前，就给她一脚踩下去。
酸，累，胀，痛~说痛倒也不是痛，就是软，骨头像被咂没了汁，失去了撑腰之力。但凡有靠的地方，她就想躺着，仰着，歪着，倒着。懒成了习惯，脑袋就容易短路，即便是女皇也不能例外。当她打开堆积如山的奏折，顺手蘸了蘸墨，正打算批示的时候，腰自然而然地往手枕上一靠，躺了下来。那鼓了墨汁的毛笔尖就顺着她仰视的角度，啪嗒一下滴了滴墨在她嘴里，女皇陛下支楞在空中的手僵住了，独自安静了片刻，不能相信似的品尝着嘴里正在慢慢扩散的干涩味道，直到第二滴又落了下来，精准掉进了同一个坑。她眼角不听使唤地抽了抽，急忙翻起身来，把笔撂了，决不能让人看见她这么愚蠢的一面。
偏这时岑杙牵女儿上门了，一只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瓷碗，另一只手给小家伙当支架，助她顺利跳过那道到她大腿高的门槛。一大一小都是春风满面的表情，别提多欢快了。
清浊一进来，就飞跑到李靖梣身边，身上戴着小环佩叮铃叮铃的，特别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她挨到李靖梣腿边，两只柔软的小爪子拄在她的膝上，“娘亲，我和爹爹做得汤圆，已经熟了，可以吃了。”往后一指，岑杙一边嚷着“来了来了来了”，一边端着汤圆隆重地放在了御案上，一本正经道：“有请陛下赏光，这可是火火第一次捏的汤圆，别看她手小，捏起面团来可认真呢，专门看着它下锅又捞起来的，你一定不能错过。”说完朝小家伙挤挤眼，两人脸上还沾了一些白白的面粉。显然是汤圆刚煮熟，就迫不及待地端来了。
这样的盛情，实在是难却。
李靖梣紧紧抿着唇，看着那碗里堆雪球似的白白的汤圆，还有女儿充满渴望的小表情，嘴里的味道和眼神都是特别挣扎的。
“娘亲，你吃啊？”小皇太女把小勺子高高举着递给她。
李靖梣：“……”
岑杙：“？？？”
李靖梣艰难地接过小勺，挖了一颗汤圆，刚要送入口中，手腕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就拐到了女儿的小嘴旁，小皇太女本能地啊呜一口含在了嘴里，看起来小汤圆应该很好吃，高兴地原地跳了两跳。李靖梣很满意，下一勺如法炮制，一口一个喂得清浊特别高兴。
“清浊，不要都吃光了，给娘亲留一个。”这时岑杙出声提醒。小家伙一下子想起来，忙摇头表示自己不吃了，欢快地叫娘亲吃。李靖梣眼皮跳了两跳，忽然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岑杙。
岑杙困惑，又哪里惹着她了？
“娘亲快吃，火火做的，很好吃哦。”
李靖梣见躲不过去了，将小勺送到嘴边，挤出一个不完整的笑，袖子挡在眼前，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塞进了口中。
“娘亲，好吃吗？”小皇太女迫不及待地求赞赏。
李靖梣嘴唇抿成一条线，舌头在嘴里艰难地翻涌了几下，嘴角竟有黑色的墨汁流了下来，
岑杙：“？？？”心里一惊，“你咋了？是不是中毒了？”
李靖梣呛了一下，几乎当场破功。未免出更大的洋相，她忙捂着嘴，从御案前起身，往内室匆匆急走，找到痰盂，将口中的墨汁连通汤圆一并吐出，“呕——快去端水来。”
她漱了无数遍口，仍没有除去嘴里那股涩涩麻麻的味道。岑杙瞧她不像是中毒的样子，但是牙缝里黑黑的，跟喝了墨似的，“你这是咋的了？不会真喝了墨吧？”
“都怪你！”
“怪我？欸，这从何说起啊，我今天可没惹你哈。”
“就怪你。”
“行吧！怪我。那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吃了啥吗？姑娘？”
李靖梣不说话了，嘴里含了一颗蜜饯，坚决不告诉她自己的糗事。这时云栽进来了，怀里抱着可怜巴巴的清浊，“陛下，驸马，小殿下刚在外面哭了。”
岑杙瞧女儿脸上有泪痕，心道不好，刚才一定是吓着她了。连忙把她接在怀里，“怎么了火火？怎么哭了啊？是不是担心娘亲？放心吧，娘亲没有事。你看，娘亲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呢！”
清浊趴在她的肩上，委屈巴巴地盯着走过来的李靖梣。被她抱了过去，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
“清浊乖，娘亲没事。走，咱们去吃汤圆去。”
可是小皇太女的情绪明显没有方才高了，甚至小心翼翼地观察李靖梣的脸色，生怕她有一点的难过和不高兴。虽然有些事情她还不是很明白，但是大人间的情绪变化，孩子总能第一时间就领会到。方才李靖梣的有口难言，岑杙的瞬间紧张，无一不让她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全的信号，本能地生出害怕的情绪。于是她深深记住了岑杙的那句话，并用自己的方式问了出来，“娘亲，你中毒了吗？”
“娘亲没有中毒，娘亲只是……”李靖梣语气稍顿，但触到女儿怯怯的目光，马上毫不犹豫说：“不小心喝了点墨汁，漱漱口就好了。你看。已经好了。”
清浊似懂非懂，摸着娘亲有点乌青的嘴唇，“娘亲没事，清浊以后会乖乖的。”
李靖梣心都快化了，别说是承认喝墨汁了，就算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为了女儿，她也心甘情愿。
岑杙听她终于承认了，忍着笑走去了御案那边，不知道做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一本正经地喊：
“清浊！”清浊扭过头来。看她笑眯眯地端着一枚砚台走了过来，砚台里盛满了浓浓的墨汁，到了小家伙跟前，“瞧这是什么？”
“这是墨水，是用来写字的东西。”她拿毛笔蘸蘸墨汁在手背上划了两道横线，展示给女儿看，“这个东西是不能吃的哦，吃了牙齿就会变黑。你娘亲就是不小心吃了这个东西，所以嘴巴就变黑了。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为了安抚女儿那颗受伤的小心灵，岑杙当真是豁出去了，把墨汁对到嘴边，小饮了一口，露出了那种很难受的表情，然后一口把墨汁吐到痰盂里，张着满嘴的黑牙对她道：“你看看，是不是就变黑了。这时候要赶快漱漱口。”她赶紧去端茶漱口，漱了得有四五次，牙齿里的黑浅了些，但牙缝里还是一条条的。
小皇太女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终于明白娘亲没有中毒，是误喝了墨水的缘故，竟然央着也要去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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