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不周?我看他分明就是有意陷害!拿你舅舅当他升官发财的垫脚石。这种脑后长反骨的人我见得多了,赶紧把这种人清理出去,我看着他就烦!”
李靖棹见裴妃愤愤地丢了手绢,就从袖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待她消气后才说:“起先儿子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昨个宴散后,秦谅突然造访府邸,告诉了儿子一个惊天秘密,一个真正能扳倒涂家的好机会。儿子不得不信。”
裴贵妃一脸怀疑,李靖棹忽然坐到她旁边,用手挡着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什么。裴贵妃像是耳朵被烫着了似的,猛得向外弹了一下,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儿子,“这可是真的?”
“儿子起先也不信,但是他多年来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昨夜只送来一小部分,样样都有精确的时间地点。儿子这些天准备派人秘密去查证,如果情况属实,这次涂家一定难逃一劫。这东宫想必也脱不了干系。”
“这可真真是骇人听闻了,他们怎么敢……”裴妃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了什么似的,“你觉得这消息可靠吗?”
“秦谅曾经在涂家军中效力过,对涂家做得那档子事儿再清楚不过。而且照这样看来,他当初背叛东宫投靠敦王府,就合情合理了,他是想借咱们的势力保命。”裴贵妃眼底游移不定。
“所以,母妃,我打算以舅舅这件事为引子,表面和秦谅彻底疏远,等到时机成熟,他便向父皇呈上证据,如果事成,就能一举铲除涂家,如果败了,也绝对不会牵连到咱们身上。”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向你表忠心吗?”裴贵妃对秦谅还是不信任。
“当然不只是表忠心。他还想跟我要一个人?”
“要人?谁?”
“小姨。他知道这次得罪了舅舅,裴家一定恨上了他。所以要求事成之后,外公能够不计前嫌把小姨许配给他。”
“所以,到时候还要劳烦母妃能够替他向外公和舅舅求个情。”
裴贵妃莫名处在一种兴奋中,“如果真能事成,我自然可以替他求情。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必须要和你外公舅舅商量过才行。而且事先一定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能让秦谅有机会反咬一口。”
“放心吧。这些事情我早就考虑好了。我决定做一出戏,彻底和秦谅翻脸。到时他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送敦王出门时,裴贵妃忽然又扯过儿子胳膊,把他拉到隐蔽处问:“我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这事儿牵扯太大,你父皇未必不知情。知情却纵容,恰恰说明涂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母妃宽心,父皇肯定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是顾及涂家的权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不管秦谅能不能成,都对咱们没有害处,既然没有害处,又有可能成功,为什么不尝试去捅一捅呢!”
裴贵妃觉得有道理,她想起李靖樨的嚣张,心里恨得牙痒痒,“没错,东宫之所以能挺立至今,和涂家的势大分不开关系。只要能铲除东宫背后的靠山,离那东宫覆灭也就不远了。看她们还能横行到几时。”
却说李靖樨打着九龙伞在宫里横走一圈后,心情大好,她领着一帮人悄悄来到西华门,见吴靖柴的人马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立即带了九龙伞出宫去,一行人先去了太仆寺,领了剩下的旗子,分配妥当。由吴靖柴在前头打头阵,两队身穿吉服高举伞旗的侍卫分列两旁,排成一条延伸了两条街的长龙。李靖樨乘坐八人抬的轿子位于队列中央,兴奋地指挥:“小的们,先给我到敦王府门口溜上两圈去!”
“喏!”肃静、回避的牌子高高地举了起来,绕着内城大街风风火火走了起来。引来周围无数士民百姓的好奇围观。
“怎么样?这排场还可以吧!”在内城绕了半圈,吴靖柴放缓马匹,等轿子撵上来,凑在二公主窗帘边上,得意洋洋地邀功道。
“勉强合格吧!”李靖樨一个人坐在宽敞的轿子里,起先的兴奋劲儿过去,开始觉得又沉闷又无聊,还像只被人群围观的猴子,真不知道这仪仗有什么好,难怪姐姐从来都不打!这时她远远瞧见了南内城门,立即拍着窗口:“快快快,拐过去,咱们去逛逛东西街。”
吴靖柴:“不是吧大姐,现在那地儿一定人挤人,你弄这么大排场过去,会堵路的好不好!”
“嘁,我又没说要打着排场去逛街。你待会把仪仗停在内城门口,我偷偷下轿,你继续领着队伍往前走,就跟人说我还在轿子里。等太阳落山了就叫他们散了回家吃饭吧,不用等我了。我和留风逐雨晚上就在夜市上吃小吃。”
吴靖柴听着她这一拨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里不平衡了:“感情您只想着自个金蝉脱壳,却叫我替你招摇过市,累死累活的。凭什么呀?我不干!”
“要不,你也一起?”李靖樨想想确实挺过意不去,就略微的那么一提,没想到吴靖柴见杆就上,“好啊,一起就一起,正好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做,逛逛街也不错。你等着,我去安排一下,叫属下们继续绕城走,别人问起来就说我和你一起坐在轿子里。”
“呸,我的轿子只留给将来的驸马,你想和我坐一顶轿,你想得美!”
吴靖柴摇头晃脑:“我就想的美!你能怎么着!”
李靖樨试图钻出轿子去打他,“你想死是吧!”结果弄得轿子摇摇摆摆不稳当。
“喂喂,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和皇姐比实在太不温柔了。”
“对你,我想象不出什么是温柔!你就是一根欠扁的废柴!”
“……”
第68章 钟鼓楼下
却说两人从内城门偷偷溜出来后,直接往钟鼓楼方向跑。到了那四方形的楼墩底下,由北券门进入,望着前后左右四通八达的道路,正在考虑是先去东街还是西街,吴靖柴突然拍拍李靖樨的肩膀:“欸,我好想看到你的心上人了。”
“哪里?”李靖樨连忙看向他所指的方向,果然在东街那头看见了岑杙。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绣满祥云图案的盘领阑衫,戴着一顶文绉绉的乌纱软脚幞头,腰间的玄色窄带上悬着一串好看的玉佩挂饰,手上还拿着两串鲜艳欲滴的冰糖葫芦,笑意盎然地从东券门进入,如一缕春风飘过人马喧沸的钟鼓楼道,又从西券门出,恣意地汇入西街的人流中,在身后掀起一片不断回眸的惊叹之色。
“欸?瞧见了吗,刚才过去那个人就是岑状元!这回我可见到真人了,真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一个路人的赞叹声经过这个桥洞似的半密闭空间的回响,在二公主心中得到无穷的响应。同时也透过券门传递到了四面八方。
“真哒?快带我去瞧瞧!”
一时间,人群掀起一股骚动。在吴靖柴的目瞪口呆中,东、南、北三面券门忽然涌进来好多人,争先恐后地往西券门挤,想要一睹岑状元的风采。这还没完,一些不明情况的老百姓看到人群都往这边跑,也纷纷鬼使神差地往这边跑。更远处的一些人见到前面的人都跑了,自己不跑似乎天塌了要砸到自己头上,纷纷扔扁担的扔扁担,跳马车的跳马车,一起朝钟鼓楼的方向涌来,一下子把过道给填满了。
“我靠,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呀!”小侯爷的脸被挤变了形,愤怒又让他的五官强行归位。狼狈四顾,李靖樨和她的两个仆从已经被冲散了。还好他离门洞较近,咒骂着推开一道缝隙,将自己从肉泥中拔了出去。
“我靠,这到底是什么鬼?”
和他一样狼狈挤出来的还有留风和逐雨。但是李靖樨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东西南北好多陌生人夹着,头上的玉钗都掉了,也没有空去捡。此时的钟鼓楼就像是一个大磨盘,人潮往哪走,她也得跟着往哪儿走。她想起了小时候一次溺水的经历,心中不安又害怕。倒也没有理会身后有个猥琐的八字胡,早就盯上了她的美色,竟想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李靖樨感觉有什么抓了下她的脚脖,打了个激灵,低头一看,竟是一只人手。
这时人群开始尖叫大哗,“有人摔倒了,别踩,别踩,大家快从券门里退出去!”
李靖樨满脸惊恐,想要去拉下面的人,但是一波人流横冲过来,将她重重地推到了墙壁上。她看到一步外有一架竖起来的独轮车,在墙角处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空间,趁更多人涌来前,连忙钻了进去。
好些人像麦秆似的被碾倒了,二公主躲在独轮车下,看着他们拼命撑着胳膊想要爬起来,却又被上面惊慌错乱的人群踏着脊背踩到地底,抱头蜷缩成一团。她大叫着:“别再踩了,别再踩了!”却根本无济于事。
这时一位钗鬓散乱的妇人倒在了她的面前,李靖樨眼疾手快将她拉进了三角空间,那妇人吓得脸色惨白,一朝得救,连连抓着小姑娘的手,急喘着气说谢谢。二人窝在独轮车下面,瑟瑟发抖,一直到附近的官兵来维持秩序了,她们才跟着慌乱的人群出了券门。
两个丫鬟找到那名夫人,把她带出了人群:“夫人,您没事儿吧,刚才吓死我了!”
那嘴唇发白的夫人缓了好久,才抚着胸口道:“没事,没事,多亏了这位……欸,小姑娘呢?”
她发现刚才抓着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陌生的妇人,一脸慌张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赶紧松开人的手,不好意思地赔了声不是,踮起脚朝券门里张望。
“过道里的人朝最近的券门走,所有人不准再靠近钟鼓楼!”
李靖樨随着人流头昏脑涨地出了券门,也不知道到底出得是哪个门,但见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惊慌的面孔。她全身脱力,几个和她擦身而过的人差点将她带倒,但她自己好像没注意到,茫茫然地转着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恍惚中,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带出了乱糟糟的人群。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袍子,不断奋力地挤开人流,后背的祥云云海像棉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倚靠。
李靖樨眼角上还悬着两颗豆大的泪珠,混混沌沌地跟着那人走,被带到了一条小巷子里暂避。
“你没事儿吧?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岑杙瞧她脸色惨白惨白的,问什么都答不出,以为她吓傻了。赶紧上前拍拍她的背,助她归魂。
刚才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身边也没什么人跟着,像个慌不择路的小孩子,嘴里唤着一个听不大清楚的人名。岑杙实在不忍心看那张酷似李靖梣的脸露出那般惊慌无助的表情,赶紧挤过去把她带出来。
“你是不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李靖樨一喘一喘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没,废柴,不见了,还有,留风、逐雨……”
“好了好了,别哭了,喏,先吃根糖葫芦,压压惊!”岑杙见她她受惊不小,都不能好好组织语言了,无奈地把糖葫芦给了她。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找人,是叫废柴、留风、逐雨是吧?”
她又喘了几下,点点头:“嗯!”
岑杙便喊着“废柴、留风、逐雨”的名字冲出了小巷,往钟鼓楼方向而去。
“废柴、留风、逐雨,你们主子在这儿!废柴、留风、逐雨!听到了吗!!!”
被挤出南门的吴靖柴、留风、逐雨听见喊声,知道那边肯定有李靖樨的消息,赶紧往楼道里冲。官兵已经把钟鼓楼封锁了起来,拦着不让他们过去,吴靖柴气的要死,就要硬闯:“你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出了事你敢负责吗?”一个强横的小将站出来,不客气道。
吴靖柴顿时蔫了,他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正被官兵一个个抬出去,知道这事儿闹得很大,他担不起这个责任。但面儿上有点挂不住,正要反驳几句。留风掏出身上的腰牌:“我们是康德公主的内侍,康德公主走丢了,麻烦这位小将军通融一下,放我们过去。”那名小将一听公主走丢了,连忙放行,并问:“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我们听到公主声音了,就在另一边。”
三人从钟鼓楼里穿过,吴靖柴偶然一瞥,竟看见有个穿着粉蓝衣裙的女子正站在一群伤者之间,挨个给他们试探脉搏。他登时好奇,这京城里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这么标志的女大夫?只是当下找李靖梣要紧,就没去探究,先从西门出来,正巧遇到正在大喊“废柴、留风、逐雨”的岑杙。
吴靖柴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废柴”的方式出现,知道肯定是李靖樨的杰作。当即脸色不善地走过去,“喊什么喊!小爷的名号是你能喊的吗?”
岑杙回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数了数来人“一、二、三!”正好是三个人,便道:“你们肯定就是废柴、留风、逐雨了是吧?!”留风、逐雨忙着点点头,愣愣地看着她。吴靖柴则气急,抱起胳膊来,暗忖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竟敢跟我玩这套儿!
“二公主在北边那条小巷子里,瞧见了吗?就那条。”她用手指了个方向,留风、逐雨眼尖,看到了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李靖樨,大喜之下飞快道谢,往小巷子奔去。留下吴靖柴往上撸了撸袖子,似乎想和她干仗,只是刚脱口:“姓岑的!”就见对方理也不理,直接越过他往身后去了。
“嗨,这小子,敢无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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