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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每天都在被迫营业(近代现代)——撒撒

时间:2021-11-23 09:09:19  作者:撒撒
  他一个混子,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可方浒这一手着实给他惊着了。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往棚户区跑,只怕哪天许尧臣在那腌臜地方没了命。
  崔强攥紧着拳挥了出去,却没料让旁边的男人给架住了。他诧异地顿住,厉扬却撒了手,没解释。
  这当口,他忽然想起当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
  方程十四岁,一千米是他的噩梦。小孩笨得不行,跑一半咣当摔一跤,细皮嫩肉的,稍一碰就是一块淤青,娇气得不行。等放学了,小屁孩扬着他那破皮的下巴,求人姿态是个十足十的少爷,问厉扬把他背到出租车上,多少钱。
  叛逆期还没过的少年才不惯他臭毛病,揪着胳膊给他往校门口拎。
  结果没料到才拎出去,没等人上车,就让糊了满手眼泪。
  这才发现,大夏天的,把人胳膊给掐红了,一把指头印印在上面,怪可怜的。
  自那以后,称霸小吃街的面馆少东家才晓得,原来金蛋小少爷贼怕疼,打针都得先嗷嗷叫两声,装模作样地抹抹眼泪,矜贵得很。
  ——连脚崴了上药都要吱哇乱叫的人,让人没命拿皮带抽的时候,该有多怕?
  “听说,他右手桡骨折过,你打的。”厉扬慢条斯理地褪了卡在手腕的表,甩手扔给崔强,“肋骨断过,是拜你所赐。其他大小伤就暂且不说了——是,一时半会儿也算不清,等下你数数,凑够了,咱这一笔就算先清了。”
  “你你……你要干什么!”方浒让男人的模样给骇住了。他两条腿不听使唤了一样,颤着要跑,膝盖却一软,没跑成。“我、我告诉你啊,法治社会,不兴动私刑了!老子他妈的,老子……哎呦!”
  砰!
  钢管稳准狠地砸在方浒拽着钱箱的胳膊上,让他一下就撒了手。
  箱子轰然倒地,荡起一片陈旧的灰。
  剧痛让热汗爬上脊梁,方浒连眼眶都湿了。这作恶的老畜生嘶嘶地吸气,吆喝着“艹你祖宗”。
  “一,”厉扬看着他,“计好数。”
  他大步上前,不等方浒反抗,抓紧了胳膊又是一钢管下去——
  骨骼在皮肉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动静。
  是真断了。
  崔强握着表,皮质表带甚至让他手汗给湿润了一块。
  疯了。
  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方浒仰躺在地上,汗水在脸上和了泥,濒死一般倒着气。
  向他讨债的人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一脚狠狠跺下去,依旧帮着计数,“六。”
  “艹,咳——”方浒剧烈地咳嗽,嘴里满是铁锈味。他就地往边上滚,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了。他要不自救,就得死在这儿——姓厉的真敢让他死在这儿!
  他眼珠子死死盯着厉扬的鞋尖,瞅准了机会,一个猛子滚出去,爬起来就往西边的豁口跑。
  老东西全身上下散架了一样疼,每动一下都像有刀子在剜肉一样。可他不能停,停了就没命了!
  他揣着不自然垂落的胳膊,咬紧牙往生路奔。
  耳边是呼呼的冷风,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在追赶他。
  他在刀尖上滚了这么些年不是白滚的,多少次眼见要丢命,都让他跟阎王爷把命给抢了回来。
  没有例外。
  没有。
  “泡儿,老畜生往你那儿去了。”崔强挂了电话,冲厉扬飞了个眼神,“早看见那耗子洞了,我让大泡在外头堵他!”
  厉扬接了表看眼时间,“不慌,警察也要到了。”
  他拳峰上汩汩地往外渗血,上面破了挺深一口子,是方才一拳磕在了方浒抄起的烂砖头上,划开的。
  崔强想提一句,说这得去消毒包扎,结果就看这人跟不知道疼一样,甩两下手就往外走了。
  许尧臣没想到警车跟他居然是一道,前后脚到了旧船厂。
  警察下了车也怪意外,打量了片刻这位挺眼熟的先生,还是尽责地把他给拦下了,说有人报警,里面发生恶性暴力事件,普通群众别靠近,有危险。
  糟了。
  崔强犯事儿了。
  ——许尧臣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趁警察同志们没留神,就要抄其他道往船厂里钻。
  可还没等他真钻进去,热闹就来了。
  好家伙,一群人打狼一样从里面往外追,前头一个瘦小的人影弓着腰,却跑得飞快。
  隔着十几米,许尧臣就听见泡泡喊:艹你妈,给小爷站住!
  另一边,警察同志听见动静也往这儿跑,并向那一伙奔跑中的人发出示警。而当先逃命那位一听警察,竟撒丫子跑得益发邪乎了——
  人影一晃,他直接蹿了出去,奔上厂区外车流稀少的大马路。
  这回更热闹了。
  警察一边要摁住这伙追出来的热血分子,一边要出去追那逃走的中年人,四辆车下来十多个人,竟一时没忙开。
  泡泡跑在众人前,眼神也不赖,一下就看见许尧臣了。他抬手想喊,却猛一下又像想到了什么,忙把视线别开了,装成压根不认识的样子,乖乖让警察拦住,抱头蹲一边去了。
  突遭变故,许尧臣整个脑子都是木的,对这情形丝毫抓不着头绪。而就在他想过去问个究竟的时候,竟然在那群人中看见了并不该出现在这儿的男人。
  ——那层伪装得漂亮的壳子,毫无防备地,裂开了一道小口。
  他什么都知道了。
  许尧臣想。
  他们视线撞上,走神的刹那,远处的马路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响声——
  同时,许尧臣身后警察同志的对讲机里也传来声音:嫌疑人被车撞伤,请求救护车支援。
  七点半,浓烈的黑压下来,像终于给一场戏剧拉上了厚重的幕布。
  许尧臣坐上警车的时候,脑子里过电一样被打了一下,蓦地想起方才厉扬从人群中走出来,平静地对警察道:“我报的警,我自首,暴力伤人。”
  他说完,便看过来。
  许尧臣却不敢触碰那眼神,太炽热,让他怕起来。
  他是个不幸的人。
  他躺在泥潭里,这原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偏又生出奢望来,要碰碰那从前把他当金蛋捧着的人。
  结果可好,玩砸了,让他那双手也掬了一捧泥。
  他不应该在这地方的,许尧臣想,他已经走上去了,那么不容易,这些腌臜事本来就和他没关系。
  我错了,他看着窗外荒芜的空地,错得很离谱。
 
 
第54章 
  许尧臣在询问室里坐了半个小时,脑子甚至都没反过劲儿来。直到警官问他要“敲诈勒索”的证据,他才回过神,跟对方要手机,说都在上面。
  手机点在短信界面上,他推过去,问对面警官:“能定罪吗?”
  “能不能定罪那是法院的事,”警官头也没抬,翻短信记录,“要看证据。”
  许尧臣一个半法盲,听对方说证据,想到他那没成型的计划,又问:“钓鱼执法的证据算证据吗?”
  警官这才撩起眼皮,要笑不笑地打量他,“只要嫌疑人有切实犯罪意图并已经实施,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那就是犯罪。”
  许尧臣再追问厉扬那一伙打狼崽到底干了什么的时候,警官却以不便透露案件细节为由,拒绝答他了。
  心里像住了一坨不安生的兔子在上蹿下跳,许尧臣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难受,不为别的,就为连累了厉扬。
  他愧疚、懊悔,五脏六腑都搅到一起,嗓子眼里泛着苦味。
  “行了,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你可以回去了。”警官把许尧臣的东西递还给他,“别愣着了,走吧。”一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警官又挺同情,“折腾大半宿了,回去洗个热水澡,抓紧休息,你们公众人物不是都挺忙么。放心,我们局外面,娱记不敢来。”
  许尧臣出了公安局大门,抬眼就看见邹阿立了。
  比他矮半头的邹叔正叼着烟,见他出来,忙把才点上的烟碾灭了,迎着他两步过来,“吓坏了吧?哎,那是个什么人啊,作孽哦。”呼噜呼噜他背,“快快,车就在那边,妙妙也来了。”
  并不宽厚的手掌捋在后心上,让人在冷风里像挨住了一丝倚靠,暖起来。
  两人走到车旁,许尧臣刚要搭上把手,车门却猛地从里面拉开了——热风呼一下扑在脸上,冷热一激,许尧臣打了个结实的喷嚏。
  陈妙妙探出头来,“了不起啊,我的崽,没想到我居然能来这庄严肃穆的地方接你。”
  许尧臣吸着鼻涕上车,自己抽张纸,擤鼻涕,“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陈妙妙直接上手,照着他肩膀给了一巴掌,“求你了,抽空和顾玉琢约着看看脑子吧,万一过期了,就别坚强使用了。”他喘了口沧桑的气,“知道谁联系的我么?关正诚!我去你大爷的许尧臣!我万年求不到跟前的大佬,主动来电话居然是邀请我来公安局,真他妈长脸。”
  关正诚是什么人,许尧臣清楚得很,他能捏着鼻子来找陈妙妙,那只能是因为厉扬,否则他一个混娱乐圈的戏子,凭什么能劳他关董大驾。
  “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没跟我说清……”
  “我是出来了,老板呢?”许尧臣根本没往耳朵里听,脑子里走的净是别的事。
  陈妙妙靠椅背上,眼睛觑着他,“持械伤人,聚众斗殴,你当法治俩字真跟你逗着玩儿呢?”见他脸上刷一下退没了血色,才又把话接上,“关正诚和厉扬俩人都不白给,还能给一老流氓垫背?安心吧你。”
  “先回去。”陈妙妙见他不吭声了,就招呼前面邹阿立,“叔,回我那儿。”
  “不,”许尧臣抬起脸,“我回澜庭。”
  陈妙妙诧异地打量他,有种错觉——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好像突然蒙了层陌生的影子。
  于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终究是没反对。
  回去路上,陈妙妙没逼问许尧臣,但给他下了个最后通牒,让他在录节目前把事情跟他交代清楚——坦诚相待是双方合作的前提,尤其他们这种紧密连接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尧臣明白,少有地、像个人地答应了。下车前,陈妙妙压着车门给了他一句话:崽,甭管啥事,千万别让爱你的人寒了心。
  他从后座上提过来两个保温包,塞到他好大儿怀里,“让阿姨炖的鸽子汤,你跟老板一人一桶。啧,死孩子,绷着脸干啥?跟你交个底,这汤凉透前,你就能见着他。去吧,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澜庭还是那个澜庭,和许尧臣第一次来没什么不一样。
  他进门之后放下鸽子汤,脱了鞋,光着脚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了。
  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纤维扎扎地挠着脚心——
  再相遇,厉扬把他带回来,当时喝了点酒,粗暴地将他遮蔽羞耻的衣衫扒干净,打量着问他:是不是真想好了。
  那时,他就歪躺在这块地毯上,从后背到臀,都扎得痒。
  十五岁以后,他感受过很多的疼,身体被外力侵入时却是另一种——生理性的泪水要往下滚,掐着他脖子的男人却冷漠地看着,说别用这张脸掉眼泪,很扫兴。
  人心被凉透的水浇灌,不是什么舒服滋味。许尧臣当时在疾风骤雨的疼痛中缓缓地想:事过境迁,他不是方程了,所以连一丝一毫的怜悯都不配得到。
  在挺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关系都不融洽,和谐只存在于床笫间。破开、侵入、抽离,许尧臣和厉扬不断地做爱,在一次次肉体的沉沦后,他越来越清醒——起初重逢时那些幽微的、不便于口舌上声明的情绪,逐渐被磨得淡了。
  他开始明白,厉扬要的是当年一清二白的小少爷,不是在随波沉浮的肮脏戏子。
  方程死在十五岁的盛夏,什么都没了。
  许尧臣一个人在澜庭偌大的房间里踱步,一寸寸走过去,又一寸寸走回来。
  两年了,原来这里生活的痕迹这么浅。
  书房里的陈设和他搬进来时候没有两样,那张宽大的写字台,他有印象,偶尔的几次,硌得他小腹上青一块紫一块。
  欲望的侵袭总是那么直白,一年前的厉扬,压根不迂回,要就是要,不同意也得配合,这是他的“义务”。
  骨子里残存的那点傲被敲碎了,渣都不剩。
  后来,许尧臣干脆坦然了,面对自己偶尔蹿起的欲望,在对方没兴致时,觍着脸撩拨,用卑劣的求欢姿态去取悦他。
  确实,人不要脸之后,就能立于不不败之地。
  晃荡到厨房,瓷砖贴着脚底板,下面地暖热着,一点也不凉——想自虐都找不着合适姿势。
  许尧臣拉开冰箱,让烂水果味儿扑了一脸。
  厉扬睡了他之后表态过,钱、资源,随便挑。说到底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睡舒服了,得想着给小情儿点好处费。
  许尧臣往卧室走,这两年的喜怒哀乐,大多都在这间二三十平的地方。
  厉扬要给钱,干脆利索,许尧臣却不想要。他向对方坦言,要的就是一个清净,别让苍蝇们来烦他。
  老实讲,这事儿比钱肉交易可麻烦,但厉扬应了,或许因为他的脸尤其像“方程”。
  衣帽间里大多数都是许尧臣的鸡零狗碎,厉扬那一堆没什么新意的西装衬衫,是这半年多才搬进来的。两人谁都不爱收拾,阿姨来了帮着整,也就分不出谁是谁了,都挂在一块儿,没那么泾渭分明。
  许尧臣站换衣凳上够行李箱,一连够下来五个,四大一小,排成一列。
  收拾行李是个体力活,同时还需要生活经验和智慧。所幸许尧臣在这方面是个熟手,三下五除二,把他自己的东西已经挑拣出来,按季节分别卷了卷,往箱子里码。
  他以前进组,很少跟厉扬有交代,说走就走。偶尔厉扬从南方回来,见他没在,一个电话打过去,只要他能请着假,就得打飞的往回跑。
  ——狗皇帝,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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