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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夏(近代现代)——时多

时间:2021-11-26 10:20:59  作者:时多
  他从门口开始,一路走到后厨,像是观赏什么景点似的,绕着面馆仔仔细细转了一圈。
  陈安走的很慢,手指缓缓抚过面前的每一张桌椅。直到把桌子上的香醋和辣椒都规矩地靠墙摆好了,才终于转过身,对始终跟在他后面的贺璞宁说:“去二楼吧,我有个东西要拿给你。”
 
 
第41章 
  贺璞宁跟在陈安的后头上了二楼。
  许久未回家,卧室里挥之不去一股尘土的味道,饶是陈安戴了口罩,但还是忍不住低头轻咳了一声。
  他没放在心上,却是把贺璞宁吓了一跳,急忙跑去把窗户打开通风。
  “没事吧?” 贺璞宁有些着急地看向他,“要不我去楼下给你倒杯水。”
  “不用,待不了几分钟就要走了。” 陈安摆摆手,“你不用管我,去柜子里收拾点外套毛衣什么的,过几天估计还要降温。”
  贺璞宁沉声应了。陈安才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坐下,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熟悉的糖罐盒。
  他翻找一会儿,从最底层掏出两个红皮本。
  本子被很珍惜地保存着,担心受脏受潮,外面还特意包了一层塑料袋。陈安把塑料袋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保存的还很完好,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朝着衣柜前的那个身影喊了声:“小普,你过来一下。”
  贺璞宁很快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陈安垂下眼,将手上的两个红本递在他的面前:“这是面馆的土地证和房产证,这两天你寻个空,出去找个中介,把这房子卖了吧。”
  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像往常一样交代人去买菜。
  贺璞宁却是蓦地动作一滞,脑子里仿佛一颗炸开了一颗闷雷。他几乎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瞳孔里闪过难以忽视的惊惶,瞬间扬高了声音朝陈安道:“咱们不是说好的不卖面馆吗!”
  “谁跟你说好了。” 陈安不管他的反应,直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有些强硬地将两个本子塞在贺璞宁的掌心。“这店铺其实挺新的,就是地段不太好,所以比不上县城的值钱,但也能买个二三十万的。你记得跟人家说,价钱都好谈,但是急售,最好是能找个能马上打全款的……”
  他念念叨叨地嘱咐着,贺璞宁却一句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嗡嗡回想着只有一个反应——
  “我们不卖行不行?”
  他半跪下来和陈安平视,感觉心里又闷又乱:“这里,这里是家啊…… 卖了我们该去哪儿呢。”
  少年的眼神雾蒙蒙的,满是要溢出的酸涩和委屈。
  放化疗期间整日整日地发烧呕吐,陈安也没有掉过一句眼泪。这时候他却忽然感到鼻子一酸,因为贺璞宁用的不是 “我”,而是 “我们”。
  若是放在半年前得知自己长了脑瘤,陈安或许根本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反应。他甚至可能干脆选择放弃——化疗实在是太疼了,生命仿佛被安上了倒计时,没有人愿意一天一天躺在病床上遭罪,只为了艰难地维持着并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的明天。他曾经跟人去慰问过一个肺癌晚期的老工友,据说切掉了左边一整个肺,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人更是已经瘦得完全不成样,像某些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畸形怪物。陈安看了回去一整晚都没睡好觉,总觉得那么难受地熬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走了。
  矿区有多少人都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干活,陈安过去从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他孑然一人,就那么走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反倒图个心底的轻松。
  但是现在,他却变得有些舍不得,也有些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看不到贺璞宁回学校读书,也看不到他考上大学,更看不到他意气风发穿上职业西装的那一天。他甚至幻想过送贺璞宁去大学报到,学院路的梧桐枝繁叶茂,四周弥漫着刚修剪过的草坪香气,头顶的横幅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新同学”。
  握着房产证的手指微微发颤,陈安抬起头,面色看上去无尽地憔悴。
  贺璞宁听见他对自己说:“小普,我还不想死。”
  从面馆回到医院,陈安做了一个无比混乱的梦。梦里的贺璞宁好像被什么人抓了胳膊拖着走,任他怎么挣扎喊破了嗓子都无济于事,只能任凭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里。陈安四处求助寻人,贺璞宁却仿佛从他的世界里完全蒸发了,甚至没有一个人记得这个名字。人人都当他失心疯了。
  陷入绝望之际,他却似乎又重新听见了贺璞宁的声音。他欣喜若狂,正要不管不顾地狂奔向前,那个声音开口说的却是:“陈安,你知道我是谁吗?陈安,其实我一直在骗你……”
  半梦半醒间,陈安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一片潮湿,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
  陈安下意识地向四周望,手边那个位置却意外地是空的。
  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恐,以至于挣扎了坐了起身,连手上的针头被挣脱掉了都浑然不知。
  贺璞宁刚去接了热水回来,推门进去便看见陈安目色凄怆地坐在床边,脸侧尽是泪痕。长长的输液管一路垂到了地上,陈安手背上的胶带已经不知何时浸出了血。
  他吓得险些摔了手上的水盆,急忙去喊了值班医生过来。等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止血、检查和扎针过后,盆里的热水早就已经失去了温度。
  陈安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贺璞宁并没有任何怪他的意思,只是轻轻抬手,替他拭掉了眼角的湿润。
  “医生说你的身体指标很稳定,刚才是怎么了?”
  陈安摇了摇头,只含糊着说自己做了噩梦。
  “什么梦?” 贺璞宁半信半疑,正踟蹰之际,他突然感觉到陈安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陈安却没有立即回话,像是唯恐把此刻的宁静打破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梦见你找不着了。”
  贺璞宁身形一顿,笑容有些不自然地回他:“怎么会呢。”
  陈安没看见他的异样,只是继续固执地把他的袖子抓出深深的褶皱来。
  贺普宁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背,温声道:“不会的。”
  “不会不见的。” 他重复着这句话。
  陈安这才又缓缓躺下,只是一直没放开自己抓着贺璞宁的手,而后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贺普宁回握住他微凉的指尖,听着他似乎梦呓一样地嘟囔着什么。
  暮色四合,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连颗若隐若现的星星都没有,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
  看不到一丝光亮。
 
 
第42章 
  贺璞宁对医院其实并不陌生。
  母亲多年郁结成疾,一年前终是熬垮了自己的身子,只能整日整日躺在医院里,靠着各种药物和注射液艰难维持着生命。贺璞宁除了上课外的所有时间都在医院里,病房比家呆的时间还长,可母亲的病情却仍未有任何起色,人变得日益消瘦,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到最后几乎连自己的儿子都要认不清了,只有嘴里时常念叨着要给鸿升做晚餐。
  鸿升是父亲的名字。
  只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从未出现过。他始终不管不问,答复永远是 “生意太忙”,只有秘书每周会象征性地来探望,顺便代本人“施舍” 两句不痛不痒的慰问。
  贺璞宁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去世的那一天。那日的天气很好,母亲的气色竟然红润了许多,精神看上去也很不错。她早早起来梳洗干净,甚至难得给自己画了个妆,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与优雅。母亲喜静,午休的时候其他人都默认了不会来打扰。那天中午她却没有再午睡,而是笑着让贺璞宁到身边来。
  她握着贺璞宁的手轻轻地摩挲着,疾病折磨下手像一节干枯的枝木。紧接着,母亲将一个存折交在了他的手上。
  “这里面大概有几百万。虽然不多,但都是妈妈自己存的,和…… 和他没关系。” 她知道儿子和丈夫向来不合,便连名字和称谓一同隐去,“宁宁,这些钱你收好,拿着不要有压力。算是…… 妈妈给你的补偿。以后哪怕不再跟贺家有任何牵扯,这笔钱也能够你安稳上学,衣食无忧。”
  母亲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差,他只以为母亲是担心有人趁机将这笔钱偷走。贺璞宁当时并不做他想,顺着心意将存折收下,权作让母亲安心。可谁曾想几个小时后,他却受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
  贺璞宁匆匆赶回医院,却也只顾得上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仅仅十分钟后,一旁的机器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心跳变成一条平稳安静的直线。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
  贺璞宁才意识到白天那根本不是她身体转好,母亲是在用最后的意志牵挂强撑着,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贺鸿升,也永远不会动母亲的存折。这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贺璞宁始终随身带着,仿佛上面还留有母亲握过的温度,残存着她素来爱用的苍兰花香。
  贺璞宁在陈安的床头坐了一夜,思绪繁冗难眠。
  窗外飘过一阵夜风,深秋带着萧瑟的冷意从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挤进屋内。周身感受到一阵寒凉,也把他从漫长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望着陈安沉静的睡颜,脑海里不停地回想起母亲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宁宁,不要活在过去,往前看。”
  外套兜里还放着陈安白天给他的房产证和土地证,贺璞宁用力攥紧了,暗暗做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贺璞宁起了个大早。他托了许明辉过来帮忙照顾,自己则揣上陈安给他的身份证和房本,独自一人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只是贺璞宁并没有去找中介,他难得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开去了面馆。
  昨夜又刮了一阵风,门上贴的通知已经被吹得彻底变成了碎纸。贺璞宁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干脆动手把它们全都撕了下来。
  他像昨天一样,又重新走到二楼,打开了衣柜。柜子比起之前已经空了大半,大部分衣服被褥都被悉数搬到了病房里。他们踩着夏末的尾巴离开了家,到现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立冬了。
  衣柜是常见的老式款,因为用的时间太久,许多地方已经起皮掉漆,就连木板都轻轻鼓了起来。
  贺璞宁找了个镊子,从衣柜最底下的夹层里,将自己的存折缓缓夹了出来。
  上面落了一层木屑和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开过。
  贺璞宁抬手抚掉存折上的尘土,指腹有些不舍得划过封面上凸起的烫金字。
  “对不起,妈妈。”
  他在心里默念。
  贺璞宁将存折里的钱全部取了出来,50 万转进了陈安的就医卡,剩下的他以陈安的名义开一个新的账户,将钱悉数存进了里面。
  隔了几日,贺璞宁便对陈安说了面馆已经找到买主的消息。
  “对方想在附近开家汽修店,刚好我们的位置在国道附近,他答应得很爽快,钱已经转过来了,刚好五十万。” 贺璞宁一边削苹果一边给陈安 “汇报”。
  “这么多?” 陈安有些惊讶,“面馆现在…… 有这么值钱吗?”
  一片果皮随之掉落在脚下的垃圾桶里。贺璞宁顿默片刻,不慌不忙地回他:“对方听说了我们的困难,也比较同情,所以没有讲价,直接根据中介的报的数汇了款。听说家里是做连锁的,也怎么不缺钱,不差我们这一家店。”
  陈安还有些发愣,似是没有完全消化这个消息:“那…… 店里的东西呢?”
  “这几天有空的话,我回去把吃穿用的东西收拾收拾。至于店里的桌椅电器什么的,那人说不着急,他过阵子装修的时候看看,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就让我们拉去二手市场卖掉。”
  陈安怔怔地听完,而后有些木讷地 “哦” 了一声,便不声不吭地望向自己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啊,都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
  贺璞宁感觉胸口酸涩得要命,只是表面上仍旧分毫不显,装作小心翼翼地问他:“这两天要不再回去看看?反正行李也要打包的。”
  “算了。多看一眼反而难受。”
  贺璞宁很快把存了 50 万的就医卡放在了陈安手里,日子似乎开始变得轻松了许多。检查报告一天比一天好,医疗费不再捉襟见肘,他们也不用在深夜因为拿不出下一次买药的钱而辗转反侧。
  像是在一望无际黑暗中挣扎前进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前方透过来一丝微弱的、但充满希望的阳光。
  大抵是已经身体在习惯,副作用对陈安的影响也在逐渐变小。不做化疗的时候,贺璞宁便会去买些陈安爱吃的东西来改善伙食。虽然他知道陈安的本意只是不想程倩来送饭,这样她和许明辉就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陈安总是这样,心里只会挂念别人。他的挂念先分了一些给程倩的婚事,再留下大部分给贺璞宁的学业,最后剩下少之又少的一点,才留给自己的病。
  那日陈安早早得知了许明辉下午会休假,便找了借口说想吃五七路那家的牛肉板面。贺璞宁又怎么猜不出他的心思?立即顺着答应了,还不忘锤了一下许明辉的肩膀。
  “等我回来吃饭。” 他临出门前,笑着对陈安说。
  陈安爱吃的那家是老字号,中午的时候店里总挤满了人。贺璞宁排了好一会的队,才终于打包好了两份面。
  卖板面的那家店离医院不远,绕过一个胡同走近路就能到。贺璞宁早已对附近明里暗里的路线都了如指掌。
  乌云压得很低,熙熙攘攘地布满了天空,空气中一片潮湿,看上去马上要下雨了。
  出来的时候没带伞,担心手上的热汤被雨淋了,贺璞宁不敢耽误,继续加快了速度往回走。
  许是大家都在忙着躲雨,今天的胡同里意外的没什么人。贺璞宁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又走了十几步,发现居然一个路过的都没有。这条路对面就是一家中学,经常有叽叽喳喳穿着校服的初中生从身边跳着跑过。此刻却显得过于安静了。
  贺璞宁内心微沉,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留心起四周,只是表面仍装作浑然不知地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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