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看他兀自在一旁发脾气,也不敢擅自开口,正纠结要不要给店里打个电话请一会儿假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车窗敲击声。
他下意识地看了车子一眼,才发现车后座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不过贴着防偷窥膜,陈安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年轻人的反应比他还要迅速,一改方才的不耐神色,立即关切地走上前。
陈安听见他喊了一声 “少爷”。
车窗随即摇下一小处缝隙,里面的人大概是低声说了些什么,陈安被年轻人高大的身影挡着,听的并不太清楚。他只看见年轻人不时地点头应和着,语气带着些许犹豫:“可是…… 董事长说今天的晚宴很重要,请您务必重视。离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不然我让他们从家里再开一辆车过来,这划痕有点太难看了。董事长肯定会——”
车内外的两个人一直在不停地交谈着什么,似乎已经完全忘了陈安这个 “肇事者” 的存在。陈安有些局促地站在自己的电瓶车前面,其实也只等了一两分钟而已,但是尴尬让这段时间变得像是无比漫长。
终于,那个年轻人重新站起了身,把目光再次投在陈安的身上。陈安原本以为他接下来就要和自己谈具体的理赔事宜,没想到这人对他说的却是:“你走吧。”
“啊?” 他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那车……”
“算你今天好运,我们急着有事,也不缺你这点钱。赶紧把电车挪开,别挡车道。”
陈安讷讷地 “哦” 了一声,顺势把自己的小电车推到一边,只是仍旧没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
这就算结束了?他不用跟着去交管局,也不用赔钱?
这种堪称狗屎运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在他身上。陈安还有点儿处在状况外,年轻人却已经又匆匆坐回了车里。
眼看着汽车已经重新发动,看上去倒是真的不再关心他划车的这件事。陈安带着好奇,莫名想看一眼后座那个大发慈悲决定 “放他一马” 的人。
陈安下意识地探头,就当汽车经过他身边,车窗要重新关上的一刹那,他突然看见了一张让他铭刻在记忆深处的侧脸。
他曾经以为他会忘记的。
但是回想起那张面孔,却如同保持呼吸一样,成了某种习惯,抑或是本能。
陈安从不愿意承认贺璞宁已经离开了。四年间的每一个夜晚,他几乎都会梦到那一段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甚至恍惚觉得贺璞宁好像从未离开过,他就像和所有同龄人一样,只是去外地上大学了,很久不给家里来个电话。陈安总是安慰自己,他总会回来的,他临走前还对自己说,要等他回家吃饭,怎么可能会食言呢。
偶尔,陈安也觉得自己好像和贺璞宁擦肩而过。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总有一些神似的影子。他也曾不管不顾地追上去,拉住路边某个人的肩膀,急急巴巴地往人家的脸上看,直到被人又惊又吓地骂走,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满脸狼狈地朝对方道歉。
但是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有如此强烈的预感。
心脏像是 “嘭” 地一下涨了起来,立即被汹涌的情感盈满了,空气都仿佛凝固在了此刻。
他怔愣了一瞬,而后不可置信般地飞快转过头,朝着汽车开走的方向——
不会错的,这次一定不会错的……
“小普!!!”
陈安拼尽全力喊出了这个名字,因为太过激动甚至破了音。
“等等…… 小普!等一下!停车!!”
他焦急地喊着,但是汽车却丝毫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立交桥上车水马龙,疾驰的轮胎毫不留情地摩擦着路面,鸣笛的喇叭围绕在四周一刻不停,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了都市的喧闹里。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反应,陈安慌里慌张地重新踩上电车,将马力拧到最大,跟在那辆被他划破的汽车后面狂奔。
初春的冷空气还团团包裹着这座北方城市,陈安逆着风开得飞快,风刮到脸上像被刀子割过,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陈安咬着牙,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借过”,直到电车的显示也开始亮起红灯,那汽车却还是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他的脸上逐渐有了湿润,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又迅速地被风吹走。“咚咚” 的心跳声像擂鼓般在耳边回响,捶的他胸口都在止不住地发疼。
不知道又骑了多长时间,在跟着拐进一个岔路口之后,汽车终于开始减速,停在了一扇黑色的栅栏门前。
片刻后,他看到之前和自己打交道的那个年轻人走下车,对着门口的人说了两句,又掏出来一个信封样式的东西。紧接着栅栏门缓缓打开,汽车很快再次发动,消失进了门后落幕的夜色里。
顾不上平复自己混乱的呼吸,陈安一刻不敢停地骑到大门前,想要跟着那辆车一起进到门内,却突然被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第47章
顾不上平复自己混乱的呼吸,陈安一刻不敢停地骑到大门前,想要跟着那辆车一起进到门内,却突然被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先生,这里是私人宴会,请出示您的请柬。”
来人穿着安保样式的制服,他说话的姿态端正却简短,似乎在陈安身上多花一秒时间都是一种浪费。然而正是这种彬彬有礼的高傲,让陈安感觉脸上烧了起来。
“我,我没有……”
陈安今天一身普通的夹克外套和休闲裤,手上推着满是泥点的电瓶车,怎么看都和这个非富即贵的地方格格不入。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快冷冷地回绝:“没有的话不能进。”
“我有点急事,就进去找个熟人,能不能通融一下。” 陈安好言好语地赔笑道,心里已经焦急万分,“找到人马上就出来,真的,我保证。”
这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表情愈发不耐。正当陈安还想再恳求两句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鸣笛。一辆加长的高级轿车正停在门口,似乎是对迟迟不开的大门颇为不满。
“抱歉抱歉,我马上开门!” 那安保一改态度,急忙跑过去将门推开,还不忘呵斥陈安两句,“赶紧推着你的破车闪开,再赖着不走我报警了啊!”
“可是——” 陈安本想说,可是这辆车也没有递请柬,为什么它就能进?但是在看到车尾的标志后,他又默默闭上了嘴巴,推着电瓶车退回到路边。
陈安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圈,这地方虽然大门紧闭,但四周都是镂空的栅栏墙,他拐到侧边的马路,透过栅栏的缝隙,刚好能看见被他划破的那辆车,此时正安静地停在晚宴厅门口的停车坪上。
他将电瓶车停在路边,自己则躲在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背后,像做贼似的偷偷盯着里面的动静。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浓郁的黑色。晚上的雾气很大,连星星都看不见几颗,只有那月光倒是清亮清亮的,直直地洒在地面上,像是冷进了骨子里。树上还没来得及长出新叶,此时只剩枯黄的树枝孤零零地挂在头顶。虽是初春的时节,却莫名感到几分萧瑟来。
宴会厅依旧灯火通明,隐隐还透出一阵阵动人的音乐声,不过陈安向来听不懂这些,他只是安静地靠在树下,将外套的又往身上裹紧了几分。
夜幕越来越沉,那安保已经有些顶不住,哆嗦着钻到了门卫室里。陈安将兜帽戴在头上,一边跺脚一边朝手心哈气。或许是等的时间太过漫长,他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思考待会如果真的见了面,自己该说点什么才好。
是如释重负地拍着他的肩膀,还是上前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哭鼻子是肯定不可以的,也太丢脸了,他明明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可是这四年来,每每回想起那个名字,都忍不住眼眶泛热,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抵挡住眼泪呢。
他暗自决定好了,如果对方真的因此嘲笑他,他就把这人当初在化疗室外哭肿眼睛的糗事拿出来讲。
陈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寂静许久的庄园传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他急忙站起身望过去,终于看到有人从宴会厅里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个个华裙艳服,每个人脸上都露着得体的笑容,站在门口互相握手寒暄两句,再各自坐进车里。这里停着的轿车款式各不相同,但都是陈安赚上大半辈的钱也买不起的牌子。他这时才忽然明白之前那年轻人如此着急是为什么。确实,一辆带着划痕的轿车,在这个地方显得是有些过于寒酸了。
不过陈安并不在乎这些,他一刻不敢松懈地紧紧盯着宴会厅的大门,等待着自己期盼的那个人出现。
一个,不是,两个,也不是,三个,四个……
他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看得眼睛又干又疼。措不及防地,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高挑身影蓦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也不知道是衣服裁剪得当,还是时间真的过去太久,那人看上去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在一群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出,所以陈安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原本垂在额前的碎发剪短了一些,露出光洁清爽的额头,五官也长开了不少,已然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看上去甚至带着几分盛气的凌厉。
但不管是长相还是姿态,甚至是听人讲话时微微前倾的习惯,都是陈安无比熟悉的样子。
现实和回忆交织,昔日那个穿着白 T 恤和牛仔裤的少年和眼前西装革履的人逐渐重叠。心脏又酸又涨,汹涌的情感像是迫不及待地要从身体里迸发出来。
眼前早已一片模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下,陈安又惊又喜,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贺……!”
只是他才刚刚喊出第一个字,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站在了那个人的身边。
来人是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孩,穿着一件渐变纱质晚礼服裙,和那人的西装是同色系,像是为了出席某个重要场合专门约定好的情侣穿搭。女孩熟稔且自然地挽上那人的手臂,两个人郎才女貌,简直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一般,看上去既和谐又般配。
夜里起了一阵凉风,晚礼服显然有些抵挡不住,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求助,身边人已经贴心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陈安默默地看着,喉咙像是塞了一团厚实的棉絮,将他余下未尽的话也悉数堵了回去。
女孩跟着一起上了那辆被自己划破的车。汽车终于从庄园里开了出来,陈安却已经不再有任何上前拦住的想法,甚至在车子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又朝树后面躲了躲,将自己密不透风地藏在角落的阴影里。
陈安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宴会厅都熄了灯,所有的车都早已开走,四周寂静得连只虫鸣都没有。他才像是唯恐被人听见般地轻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贺璞宁……”
一路没头没脑地跟上,临走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一片陌生。电瓶车已经没电了,陈安只好慢吞吞地骑着,像只蜗牛般沿着碎片的记忆往回走。
不知道绕了多少岔路,又问了几个好心的公交司机,他才艰难地赶到了家,远处的天空已经依稀泛起了鱼肚白,楼下有勤快的早点摊子已经准备开张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陈安早已精疲力尽。他又累又冷,却并没什么胃口,只兀自去厨房默默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挂面。
滚烫的面条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陈安大口大口地吃着,又倒了许多酱油和醋进去,面条才终于有了味道。
他吃得很干净,连清汤都一口没剩。热热的汤面下肚,像是把心脏都跟着捂暖了。
空虚了一天的胃被填饱,追逐已久的答案似乎也尘埃落定,他总算可以安心地回到矿区,回归自己简单平静的生活。
陈安这么想着,便露出一个满足而浅淡的笑容。
他目光微愣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面碗,只是嘴角还没有放下来,却突然有豆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桌面上,一颗又一颗。
陈安像是被自己的眼泪吓到了,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那眼泪却仿佛开了闸,怎么也擦不完似的,在衣角上留下湿润的水渍。
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难看又苍白的笑容,把整张脸埋进了胳膊里,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
第48章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又写超了!(扑通)PS. 沈炽只是纯纯朋友,不用多想啦~
坐落于朝阳区的贺氏集团总部大厦,一直是业内始终津津乐道的经典案例。当年由董事长贺鸿升亲自把关参与设计建成,两栋高塔式建筑由空中连廊做连接,傲然屹立于 CBD 核心区,甚至一举夺得了被誉为建筑界奥斯卡之称的 “鲁班奖”。全玻璃幕墙的设计让大厦犹如一栋城市灯塔,四季流转记录着这座城市的明亮与光辉。曾经有怀揣梦想的建筑新生激情感叹,将站在贺氏顶层办公室俯瞰京城夜景当做自己的职业梦想。
只是有的人却似乎并没有这个心情去欣赏。
凌晨两点多,顶层只有一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指针又转了一整圈,贺璞宁终于看完了手上的最后一份策划方案。他关上电脑,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才发现又是一个深夜了。
手机被他调了静音,此时屏幕上静静躺着几个未接。贺璞宁粗略地看了一眼,清一水都是几个留学时的同窗。
估计又要约自己出来聚餐。贺璞宁有些头痛。
他速来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去了大多也是为了应付面子。这群人玩心不小,每次不嗨到天亮绝不罢休。他对喝酒和泡吧都没什么兴趣,甚至宁愿用这个时间再看几本合同和方案。
几个月前,他从国外留学归来,便顺理成章地跟着贺鸿升的安排进了公司。贺氏家大业大,他顶着 “集团太子爷” 的身份空降副总之席,又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时间在业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那些拿着股份的老家伙表面上阿谀奉承,背地里却没没有一个瞧得上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富二代能有什么本事?集团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想要看他的笑话。
贺鸿升坚信虎父无犬子,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要丢我的脸。贺璞宁在职场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忙起来常常忘了时间,在休息室住一晚是常事。回家和自己那个 “后妈” 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后来干脆用离公司太远的借口搬了出来。母亲去世的早,他十八岁那年又受过一次严重的伤,贺鸿升或还有最后一点身为人父微薄的愧疚,对他搬出来住这件事倒并没太大反对,只问他需不需要把厨师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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