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树丛花草随着晚风晃动着,花园中央的雕塑喷水池随着灯光的照射高低喷涌着,江家的宅邸一直老牌而肃穆,但这次他们看见周遭在修剪奇特花木下、水池阴影边捧着红酒杯谈笑的男男女女,让整个江宅都有活气不少。
这竟是个宴会,而江文山和江律竟都没告诉盛安国这件事。以江家的风格,其实很少这样宴请四方了,所以盛安国理所应当的以为这只是家宴。要是以前的盛安黎早就兴奋的跳起来了,而他现在却旨在庆幸自己是装扮了一下,不然这场宴会就成了他盛安黎的复活秀了。
他贴在盛安国耳边小声叮嘱:“一会儿送你进宴会厅后,我就找机会出来,在外面长椅上坐坐等你好了,我在那么光亮的地方待太久很容易被人发现的。”盛安黎微侧着脸扫视着外面略有眼熟的众人,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化妆师,还是在暗些的花园里更安全一些。
身着西装马甲的小执事单手托盘给他们送上香槟,站在二楼露台上俯瞰人群的江律很快发现了自己仅剩的外甥,他向下挥了挥手,示意盛安国等他下楼迎接。
江律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盛安黎看见舅舅也有些开心,但他还是得保持现在的助理设定,总不能先扑过去。盛安国迟疑了一下,向江律介绍身边的人:“......这是我的新助理,你叫他小、小李就好。”
盛安黎驼着背点点头,也不敢直视舅舅。果然遭到一直很注重形象的江律的批判:“拱肩缩背、行迹猥琐,还不摘墨镜这么没礼貌,你招助理都不管体态礼仪的吗?”盛安国尴尬的捂脸,也知道江家一贯注重这些有的没的,只能开始胡编乱造:“小、小李他工作态度很好,就是小时候生了病弄坏了脊椎和眼睛......”
江律轻哼一声,有些刻薄地张口:“我是不懂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的公平正确,反正想进江家的人光是看形象就会淘汰一大批,更何况你这助理连直视我都不敢,要是我肯定不会要的。”
你爱要不要。盛安黎躲在墨镜后翻白眼,他也知道江律和江文山一贯这么端着贵族饭碗,也不管江家现在都废成什么样了。但他也知道他们本性不坏,无非就是高傲而尖刻,他母亲有时候也会这样挑剔,但比起他们还是温和很多。
盛安国在中间打着哈哈:“舅舅怎么突然想起搞宴会,我还以为就是一家人简单的吃个饭呢。”
江律脊背挺直,西装笔挺地修饰出他的身型,他优雅地从身旁的托盘里端起红酒:“怎么说呢,江家也是时候该发展一下了,开宴会无非是要点存在感,对外形象也能好些。”
盛安国哦了一声,正要跟着进门,谁知江律又有些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还以为你会带那个孟梨来呢,谁知你竟带这么一个......”声音戛然而止,却让这话内涵很多。盛安黎孝顺的没有暴打舅舅,只能去惊奇竟然连江律都知道孟梨了。
盛安国也惊讶得很:“舅舅,你怎么也知道孟梨了?”
“听说这个孟梨把我姐小三的儿子砍了,我高兴啊。”江律挑眉笑出声,眼角的纹路都能看出他是确实高兴。盛安黎不知道外面把安远的刀伤传成了什么样,但他听到了更可怕的话,他下意识地脱口问出:“小......小三?”
19
幸亏盛安黎发出的声音小,没让江律辨认出来他是谁。而江律斜睨了他一眼,仿佛在无声控诉自己外甥带来的这个小李随便插嘴毫无礼貌,盛安黎有些惶然地低下头,生怕再露出一丝痕迹。
盛安国一听江律提起这话茬都吓傻了,他不敢和盛安黎说这件事,毕竟这件事身后背着人命,他和外公舅舅怕是脱不了干系。他也没想到一贯好面子的江律竟会把这种丑事挂在嘴边,只能趁江律在前带路时偷偷扯了扯兄长的袖子,小声说着悄悄话:“他胡说的。”,盛安黎皱皱鼻子,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江律把盛安国带到了江文山的书房,盛安黎示意眼前的两人准备自己在门外等着,谁知江律却一扬下巴:“进去吧,里面还有别的外人。”盛安黎啧啧,看这情况自己舅舅看屋里那个外人不太顺眼,才要把自己这个他现在也看不上的人塞进去给那人难堪。
他只能从善如流,毕竟他就是来看外公和舅舅的,满足一下舅舅的恶趣味也无妨。可一进屋他就傻眼了,坐在一旁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阿猫阿狗,可是神通广大的严氏宋骄。
盛安黎和这人一照面,刚迈进书房的脚吓得差点退回去,可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弯腰驼背的进来,闷闷地向这些人点了点头。宋骄像是在打量他,江文山坐在紫檀木桌后的太师椅上,看见他眉头一皱:“安国,这位怎么介绍?”
没等盛安国开口,他的毒舌舅舅竟然抢先道:“小李是安国的助理,我想宋经理也在,他们这一路的说不定还能有些共同语言。”
宋骄倒没觉得受辱,竟向他露出了宽和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的标准而完美。可盛安黎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宋骄,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但也想起这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希望那么机敏的宋骄不要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江文山果然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出去照顾宾客们吧,我和安国他们说点事。”江律摊了摊手,眼风扫了宋骄一眼就出门了。盛安黎默默无语,想着自己舅舅这个眼高于顶的态度,也合该江家衰落。
盛安国虽知道宋骄和徐成的联系,也清楚了宋骄在自己兄长的意外中扮演的角色,但他还不敢这么快的撕破脸,只能干笑着和宋骄去握手:“久仰久仰。”宋骄倒是积极很多,盛安黎躲在一旁品评了一下,那眼神就像见到了人民币成精一样,那叫一个热切。
盛安国也被宋骄的热情惊到了,忙收回手来看向自己外公:“您刚才说要和我们谈点事?”
江文山又瞥了盛安黎一眼,盛安黎退后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出去。“算了算了。”精神矍铄的老头摆了摆手:“反正这是你的人对吧?”。
盛安国下意识地回头看自己的倒霉哥哥,结结巴巴地向外公交代:“小、小李不是外人的。”
江文山点点头:“那就好。我有幸结识了宋先生,也是他和我交流了一番现在业界的情势,江家不能在这么下去了。”老头极有威严地重咳一声:“这些年是我想的太简单,才让有人钻了空子,连安黎都......”
提起盛安黎,这三个人都沉默了,江文山竟也像是抬手拭了拭眼角。宋骄的眼神也带了几丝伤感,轻按着胸口像是坐实了他心脏有问题的说法。
盛安黎在后面站着看得心里泛酸,但又觉得宋骄这人实在是太适合搞传销了,江文山这个倔脾气老头竟也能被他说服去重新加入竞争。他真怕自己外公上当,等宋骄离开,他一定要让安国提醒一下。
宋骄硬扯开嘴角,含笑开口:“这也要江先生信任我,盛先生一个人撑着盛世也很难,大家要扶持彼此,才能一起更好的发展。江先生这次的项目,我是受严总所托一定要拿下的。不止为了严氏,我也为了安黎。”
盛安黎听他叫的亲昵,脸都皱成了一团,明明还是为了利益,却要和他扯上关系。他偷偷切了一声,等着一会揭露宋骄的丑恶嘴脸。盛安国也听着不爽,假笑地讽刺道:“宋总何必扯我哥哥,他死了不是大部分人都期待的吗?”
“安国!”江文山吼了盛安国一声:“外人说安黎的不是,你怎么也能跟着胡说?”盛安国耸耸肩,反正面前这两人也不知道他们嘴里的死者正站在后面旁听,他哥哥一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可宋骄听了盛安国的话,在一旁却是一副神情不太对的样子,斜倚在座椅把手上,一手紧攥着领口急促的喘着,一贯标致的脸变得煞白泛着些病态的潮红,倒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美感。可这不是赏评美人的时候,在场的另三个人都慌了神。
盛安黎匆忙前跨一步却又不敢再近,慌张地看向外公,江文山果然开口:“小李是吧?去找管家,让他去叫家里的医生快来。”
可没等盛安黎摸到门把手,宋骄平稳了呼吸,用那双含水的眸子温和地看向他:“我没事,不用麻烦了。”宋骄把目光转向盛安国,有些哀怨地自白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真的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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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起来挺怪异的,连江文山都皱起了眉头。
盛安国并不知道宋骄对自己哥哥的想法,只觉得这人害过盛安黎,现在还说一切是为了哥哥,他听着不舒服。之前盛安国听说宋骄那边也在找孟梨,也因为孟梨向他示好过,他思索了一下,想必这人又在他面前表现,想要探查孟梨的踪迹,他有些不悦:“宋总何必这样讲,生意归生意,严氏如果拿江家盛家的项目属于扶持,没必要去说为了谁。”看起来江文山是想和严氏合作的,他也只能继续补充:“能共赢是最好的。”
盛安黎站在后面轻轻点头,但还是认为要提防一下眼前这人,可他现在也没什么资格发言,只能傻站着像个摆设。宋骄维持着略显虚弱的姿态,垂眸淡淡地扯开嘴角:“我才不是为了生意。”他抬眼瞥向盛安国,眼神看得盛安国一个寒颤,宋骄竟痴痴地笑出声来:“我觉得我们才是一家人。”
盛安黎在后面都听傻了,谈生意确实难免要攀交情称兄道弟,可这突然出来自认家人可难得一见,更何况这个“家人”还是业界的领军人物。江家盛家明明都败落了,宋骄又为了什么一定要拿下这个项目,扶贫?
江文山也很奇异宋骄的说法:“这怎么说?”老头靠在椅背上,也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宋骄坐正身子,容姿端正地有些期冀道:“晚辈可以也叫您外公吗?”
???一旁的兄弟俩都满头问号,这还有出来抢外公的,老头什么时候这么有魅力?江文山也吓了一跳,但他一贯自恃身份,自有所谓的理解。他也确实欣赏宋骄的为人:“你家世是不太够看,我可以认你作干外孙,这样也算是身份高了些。”
宋骄轻轻摇头:“我不是为了这个。"他没等那两人问出口,又自顾自地露出有点腻人的甜蜜笑容:“我和安黎早有夫妻之实,理应是一对的,那我就该是您的家人。”
他放屁!盛安黎那被自己故意抹黑的脸嘭地爆红,恨不得以头抢地向外公揭露这人的胡言乱语,他什么时候和他夫妻之实了?先不说这是什么封建思想,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呢?他偷偷掐自己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细想一想,看来宋骄确实也做了那个梦。可宋骄脑子抽风了跑过来向他外公出柜,是要让人负责吗?他甚至怀疑宋骄是想把自己给恶心出来。
盛安国刚喝了一口茶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他忙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江文山。
老头瞪大了双眼,想必是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识过这,只能有些犹豫地说:“安黎已经......再说这种事现在看来也不像以前那么保守,你们两个还都是男人......”其实不是江文山开放,是他早听说过自己这个大外孙是个什么德行,也早有这种心理准备。
盛安国在一旁暗搓搓地戳破谎言:“我记得我哥可是一直和杜博衍那个混蛋好呢,你什么时候横插了一脚?”他其实不太敢信宋骄也对自己哥哥有想法,毕竟宋骄对外一直都是直男的形象,还传过订婚的绯闻,怎么可能又和大哥搞起来,还随随便便在他们面前出了柜,那些把他当梦中情人的小姑娘们该怎么想?说不定像以前那样,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宋骄对盛安国的揭露也不恼,却有些恨恨地开口:“横刀夺爱的是杜博衍,安黎一直是喜欢我的。”他泫然欲泣地看向江文山:“我也想为他做一些事,他一定不想看江家和盛家这样下去的。”
盛安黎捂脸,觉得不是他失忆了就是宋骄失忆了。他偷偷瞥向宋骄,这人面带哀怨手扶胸口,活像一个被插足的死了老公来要说法的美貌柔弱寡妇,倒是我见犹怜得很。江文山许是想到了自己女儿,对宋骄也带了几丝可怜的意味,竟像真的在看自己的外孙媳妇:“安黎已经走了,你也不需要为他搭进去下半辈子,以后好好生活,我们也可以继续合作下去的。”
宋骄却吸了吸鼻子,长睫一扫看向盛安国:“我还是有机会去看他的,不是吗?”
兄弟二人都惊了一下,盛安国又下意识地想回头看哥哥,但还是忍住了。江文山看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的愚钝外孙气不打一处来:“你就等宴会结束带他去悼念一下又怎样?”
盛安国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突然有了些奇怪的联想,难道孟梨和自己的兄长有什么关联?盛安黎也在他身后焦急得很,宋骄还真会找帮手,这可真是要引狼入室了,自己稍微有一点演的不对就有可能被宋骄觉察到什么。
正待他左右为难时,江律来敲了敲门:“父亲,该出去致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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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山警告般瞪了盛安国一眼,拄着拐杖站起身来,那两个人也起身跟到老人身后,与盛安黎擦身而过。盛安黎正鼻头一酸,谁知盛安国和宋骄竟同时看向了他,盛安国就是玩笑般挤眉弄眼,不知道身后宋骄冲自己哥哥同样露出了有些宽和亲民的笑容,并点了点头。
看样子宋骄没认出他来,却存着些收买人心的心思。盛安黎单方面阻断了眼神交流,低头跟在他们身后,盛安国微微错后一步,和哥哥拉近了距离。
侍者拉开宴会厅的大门,江文山不知怎么绊了一下,竟像是要摔的样子。盛安黎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外公的右臂。盛安黎扶住外公后就就后悔了,这不就是强行找存在感?更可怕的是,宋骄竟也及时扶住了老人的左臂,他俩一左一右搀着江文山,灯光刷的一下照过来,他一下子出了风头不说,这可真像是外孙和外孙媳妇了。而最前面的江律和跟在后头的盛安国这两个宾客眼中江文山的亲人,一下子被摆在了火上烤。等着江老出现的宾客们都被这个情况震住了,开始怀疑江家接下来是不是会有大变动,交头接耳地问江老右边那个黑脸驼背是谁。
宋骄的行动江文山可以理解,可这个小李就很奇怪,他狐疑地看了盛安黎一眼,盛安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头努了努嘴,示意盛安国快过来接手。
“不用了,就让小李扶着我吧。”江文山突然觉得这个小李让他有些熟悉,他挥手让盛安国继续跟在身后,并客气的让宋骄也可以松手了。宋骄从善如流的笑笑,却带了些审视地去看这个他本来并不很在意的盛安国助理。
盛安黎一头冷汗,眼前舅舅的表情像是要活吃了他,周遭客人的目光与谈论更是让他心虚的很。他曾是痴爱繁华的盛家大少,如今却连活在灯光下都不敢了。他扶着外公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而一旁的江文山似是有所感,竟对这个小李带了些怜爱,伸出手拍了拍盛安黎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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