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岑远和晏暄走到兵卒面前,恰巧停留在那只热闹的帐篷前。
校场不是岑远熟悉的环境,因此他主动落后一步,让晏暄顶在自己前面。
后者光是往场中一站就仿佛自动成了一杆屹立不倒的□□,他问到面前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我我我!”刘朔立刻积极地举手,“我五月就来了!”
晏暄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刘朔!”他激动地喊,“我叫刘朔!”
晏暄身后岑远自是听见这个回答,抬头和晏暄对望了一眼。
而另一边,刘朔又反过去拽着旁边瘦高个的袖子:“晏将军问我名字了!晏将军问我名字了!”
瘦高个:“……”
岑远问他:“你可是家中次子,有个妹妹正逢适嫁年龄?”
“你……你怎么知道?”
像刘朔这般的小伙子,能把晏少将军的画像当宝,除此之外恐怕连当朝丞相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是岑远这类“闲散”皇子了。
他疑惑地看着岑远,心中猜测这人是谁,岑远便将在丹林的游船上偶遇刘夫人的事同他简单说了。
“不可能!”刘朔听后立时道,“我明明每个月都有写信回去的!厚厚的一封呢!怎么会没收到!”
他旁边那瘦高个就要比他冷静多了,淡淡地说:“看来我们每个月的信件都被人拦截在这个岛上了,就连我们自己也是。”
刘朔最初的兴奋劲早就在这几句叙述中消失殆尽了,此时闻言越发愣怔。
趁此机会,晏暄问了他们上岛之后的经历,两人没有含糊,当即就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甚至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了。
到最后还是岑远忍不下去,对刘朔吼了声:“长话短说!”
“……”刘朔一个立正,不情不愿似的回道:“是……”
岑远:“……”
但在晏暄的又一声提醒之后,刘朔还是勉为其难地把话缩减了不少,将他们在岛上六个月的经历概括后和盘托出。
晏暄听完简单颔首“嗯”了一声,而这时岑远低声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因为换过衣物,他们各自卸下了腰间悬挂的物品,此时只留有从不离身的玉佩。
但晏暄说:“永魂花的味道。”
初至楚国时,他们受邀去楚王府赴宴,那时楚王妃曾赠予他们一人一只香囊,里头放的正是永魂花的花瓣。
左右不是毒物,两人便戴了一阵子,鼻子倒是习惯了那永魂花清淡而凛冽的气味。可这会儿两人都没有佩戴在身上,这味道又是从何而来?
兵卒们因为事前被说了暂时休整,此刻都卸下了身上的盔甲,只穿单衣。晏暄在他们身前走过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永魂花味的来源。
“你可有佩戴香囊。”他站在刘朔面前问道。
“没有啊……啊,您说的是这个吧!”刘朔忙不迭从袖中取出一只香囊。
不等晏暄询问,他就接着解释道:
“忘了是什么时候了,我出去放水,正巧看见有两人在争执,但那会儿我实在急,就赶紧去了茅房,谁想放完水回来,那两人就已经不见了,只在地上捡到这个香囊。后来我想着万一再遇见,可以物归原主,就一直带在身上。”
他见晏暄似乎对这香囊很感兴趣,当即就把香囊双手奉上:“您需要的话就拿着吧!”
“多谢。”晏暄接过香囊,问道:“还记得那两人是谁吗。”
“不认识,但其中一人有点眼熟,二十多岁的模样。”刘朔道,“还有一人就没什么印象了,年纪比较大。”
晏暄点了点头表示了然,而后垂眸将视线投向手中的香囊,只见香囊布面上赫然绣有一朵精致的花,不等他说,凑在身旁的岑远一看就道:“是绣球。”
晏暄沉吟不语,将香囊翻转过来,捏着布囊一角的手指缓缓挪开。
下一瞬,岑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发出一声嗤笑。
“我记得,段相字义馨。”他看着那角落绣着的“馨”字,道:“你说,这是不是就叫作‘天网恢恢’?”
这次晏暄没有沉默很久,很快回道:“我更愿意称之为‘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83章 搜查
整座岛屿不算小,船只环绕一圈都需要至少花上半个时辰,等所有将士从四面八方一边包围搜查,汇聚到岛屿中心,分别向晏暄和岑远报告的时候,也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了。
那些将士几乎都是跟随晏暄上过战场的士兵,于是在同岑远行过礼后,就自然而然地转向晏暄:“主帅。”
晏暄示意他说。
“我们一共在岛上发现三处山洞,其中两处用于制造兵器,另一处像是在制造船只,剩下都是树林。”其中有人上前报告,“至于校场,就只有这里一处。”
晏暄:“知道了。”
岑远想了想,兵器之类处理还是交给晏暄最好,便说:“那边你去处理。”
“好,你自己小心。”晏暄应声,于是兵分两路,和将士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经过清点,校场□□住有近百名人,都是在南军开始征兵时就过了考核的新兵,在坐船离开青江码头之后就一同被送到此处,进行所谓的特殊训练。
除了这些兵卒和他们住的帐篷之外,点将台附近另有一处山中小屋,在查问过后得知,那里正是先前逃跑的领军的住处。
岑远亲自搜索,从中搜出了兵卒的名单,包括他们的姓名、是哪一批上岛、家里又有哪些人以及他们都做些什么。
另外,他还翻出了一个上锁的木箱。
他朝一旁偏过视线,娄元白便利索地在那个领军的身上翻出了一串钥匙。
待打开木箱,里面呈现出的赫然都是信件。
岑远扫了眼,取出其中最厚的一封最厚,就见落款处写的正是“刘朔”。
“唉,大人啊。”
那领军身上还穿着军服,被将士紧紧按着跪在一旁,挣扎间甲片发出脆响。
但与之相比,他说话的模样反而让人感觉他身上的仿佛不是盔甲,而是些一击就碎的草包。
“这些都是上面的人吩咐下来的,说是不能让这些新兵和外面联系,以防他们在信里暴露了这个岛,反正军营一直规定的都是不收回信。我们……”他顿了下,笑着叹了声气,“害,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嘛!”
岑远根本就不想听他屁话,全程置若罔闻,只把信放回去,将整个箱子一同交给娄元白。
“先按着落款还回去,若是有要写信报平安的,收集起来后派人以最快速度送出去。”
等这批兵卒回到青江,估计还得先接受单独询问,大概率是无法让他们立刻回家的。
娄元白接过木箱,点头称“是”。
岑远继续回去翻着书架,他动作随意,指尖在整齐划一的书脊上一一划过。
“你上面的人都有谁?”忽然他问道。
“这嘛……”那草包领军抬了下头,目光在空气中闪烁了许久,他身侧的将士见他不说话,当即按下他的头:“老实回答!”
“哎哎哎!我说嘛!”他立刻说:“这上面的人……害,您别看我穿了个盔甲好似很威风一样,其实啊,我也就是个虾兵蟹将,最多就是看着这座岛,督促后头那些制造兵器的洞穴,带外面那些送来的小兵小将们做些基础的训练、熟读兵书,再深了……那咱也不会呀。”
“别说废话。”岑远重复问道,“你上面的人都有谁。”
随着他这一句,将士按着草包领军的手也跟着往下一按:“老实交代!”
“哎哎哎大哥!肩膀疼!”那草包领军立刻瞎嚷嚷起来,哀声载道地抱怨起他人过壮年,早已不像他们这些正值风华的将士一样了,身上每个部位一触即碎,得“轻拿轻放”云云。
将士丝毫没有松懈,反而越发施力。
“行了行了!”那草包领军又嚎起来,“这回真要断了!”
岑远朝将士使了个眼色,后者终于是放轻了手劲,让那草包领军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
“……大人,我是真的联系得不多啊!”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说,“平时联络得多的也就一个李都尉,其他那些个达官显贵啊我是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今天这事,要不是老张带着他船上那些人躲岛上来了,我也不会知道啊!”
说着,他似又想到什么,抬起脑袋问道:“……您应当知道李都尉是谁吧?”
岑远自是认得。
那人名李平,任华楚都尉,负责南军征兵事宜。
在丹林的时候,他曾在楚王邀请的晚宴上见过对方一面,后来也和晏暄一起跟着对方去过一次楚军军营。但相较而言,与之打过更多交道的该是晏暄。
因此对于此人,岑远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对方身材并不高大,还上了些年纪,动作言语间虽然也有着威严和魄力,但那更多的只是出于身为长辈的身份,真要站到点将台上就相形见绌了——尤其是和晏暄并排站立的时候,气场被完全碾压,根本无法比拟。
可饶是如此,他们也知道楚国征兵的事情和李平绝对脱不了干系,从未小觑。
此时面对那领军的问题,岑远没有多做出反应,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那草包领军一直都是一脸漫不经心的态度,就像是已经破罐破摔了一样,在面对岑远的时候也从未有过畏惧。
然而此时此刻,他被对方用冷淡的视线一扫,就感觉自己背上仿佛无端出现一桩千斤重的大锤,压得他磕在地上的膝盖都隐约作痛。
片刻后,他的额角冒出了一丝冷汗。
岑远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架上,问道:“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联系的。”
“大……大人。”那草包领军如蒙大赦,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了些颤抖,眼神中也没有原先的随意了,“刚才我也说了,平时就和李都尉联系,大多都是写信。”
“信呢。”
“大人呐,这要是你的话,难不成敢留着这信啊?”
他这话语气中轻蔑的意味十足,因此一旁的将士闻言又要对他压制,但岑远淡然朝将士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动作。
随即,他也收回视线,在交叉的两面书架上又扫视了一遍。
娄元白抱着木箱站在一旁,说:“这面书架看上去总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岑远不置可否,忽地抬手取下最上层的两本《吴起兵法》,交换了位置重新放回去。
“原来如此。”娄元白立刻说,“其他书册都是上卷在右,只有这套《吴起兵法》的上卷是在下卷左边。”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听墙壁突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齿轮转动的声响。
刹那间,娄元白和另一名将士同时抬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岑远向后退了半步,而后就见其中一张书架缓缓朝外移动,不多时,两面书架的夹角处露出一个骇然大口。
入口处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瞧见墙壁上有几处可供点燃的烛台,以及一条像是通往深渊的楼梯。
岑远回头望去,就见那草包领军面色僵硬,脸色也是一黑。
“你继续问。”岑远向娄元白吩咐,自行拿了个烛台,一步步朝楼梯深处走去。
·
晏暄处理完三处山洞,回到校场一问,才得知岑远还在山中小屋。
等走进屋子一看,却只见到了三个人。
他往将士和被按在地上、正出着冷汗的领军身上各掠过一眼,转而问娄元白:“人呢。”
娄元白知道他问的是自家殿下,便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朝书架间的夹角看去一眼。
也不知这地下室里是个什么设计,在上面的人都隐约能感受到从地下吹出的习习凉风。
——就好像是一只怪物张开巨口,正朝他们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
“这家伙刚才废话一句接一句,现在是一个字都不肯往外蹦了……晏大人?”
娄元白话还没说话,就看见晏暄不知为何陡然变了脸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地下室的入口,拿着剑的手越发收紧,就连手背上的青筋也显而易见地凸起。
再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那只手似乎正在颤抖。
“晏大人?”
娄元白又喊了一声,让晏暄倏然惊醒,后者未言一语,径直快步走进黑色的入口。
地下室中。
岑远没忍住吐槽出声:“这草包是给自己修了个牢坐么。”
按照位置来看,这地下室正是在一处斜坡下面,整个地下室四面都是灰色的墙壁,只有一面墙壁的最上方开了个大约有两只手掌大的口子,估摸着是用于通风。
这通风口用了几根短小的铁栏杆封住,但没能完全拦截住光线,隐约还能听见将士路过的时候脚踩在草上、以及搬运兵器时发出的声响。
不知是因为岛上湿气重还是怎么,每面墙壁上都有水渍留下的痕迹,深浅不一,显得异常斑驳,被烛光照射到的时候,就更是让人分辨不清那究竟是水渍还是别的什么。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啧。”岑远嫌弃地抬手挥了挥眼前暴露在光线下的尘埃,觉得这地方着实让人反胃,也亏得那草包能躲在这种环境下偷偷传递消息。
他不愿逗留太久,快速借着烛火在一旁的架子上扫过一眼,发现架子上放的几乎都是木箱。
幸好他还带着方才从领军身上搜刮下来的钥匙,试了几回后便开启了所有的木箱,而箱子中大多都是纸张,岑远随便拿出一份泛了黄的展开,就发现这赫然是大宁东部往外的海上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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