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手
空气中弥漫着放松与恬淡,路旁的街灯还亮着,无言而又沉默的为每位起早贪黑的路人照亮前行的方向。
段祁恩背靠着身后的柜子,盯着头顶的灯管,怔怔出神,他随手摸了本杂志,盖在脸上,想小憩一会。
听见机械女声的提醒,他本能的动了动,但极度缺乏休息的大脑在安逸的情形下早已宕机,即使潜意识支使着他要睁开双眼,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陆奕然从门外进来,就见那人陷入酣睡,他不禁有些吃惊。
陆奕然蹑手蹑脚的走到段祁恩身旁,轻轻脱下外套给人盖上,他拉下电闸后才安心离开。
看了看表,才想起八点还要到新店剪彩,心里不由的一阵烦躁。
就在这时,听见“噔噔”的声响传来,远处,一个小胖子背着包,正向便利店的方向跑的飞快,来人差点就一头撞上站在门口的陆奕然。
“去哪呢?”陆奕然边说着边伸手将小胖子推离自己一段距离。
“额…买早餐。”
那人向便利店指了指,两颗眼珠光溜的转动,一脸茫然地迎上陆奕然的眸子。
当他正想向前迈步时,却又被那只手拦住。
陆奕然挑眉斜睨的看着面前的人。
“今天不营业。”他道。
被陆奕然告知这消息后,小胖子苦恼地蹙了一下眉头,他抠了抠脑门,喏喏地转身,欲要离开。
陆奕然见状,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开口道:“要不你拿瓶水…或者几包烟?”
陆奕然指了指店面外的桌子上,那堆昨晚段祁恩塞给他的东西。
小胖子半眯着眼,顺着陆奕然所指的方向望去,眼尖的他竟看到了几盒杜蕾斯,一瞬间,他只觉耳尖有些发烫,他深吞一口气,连忙摆手,扭头就跑。
陆奕然的眼底闪过一丝愣然,手还悬在半空,一时摸不着头脑。
他耸了耸肩,只好将桌子上的货物收拾好,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
整理完后,陆奕然才刚走出门,结果又碰上一位精神小伙,那小伙也正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间,那人倏地停住,脚像钉在了地面上。
陆奕然大惊,一把捉住来人的手臂将人扯了出去,然后将门带上。
陆奕然凑近那人,语气不善道:“今天不营业,哪凉快呆哪去。”
“真的假的?”那人一脸的不敢置信。
陆奕然白了人一眼,连忙推着他的肩膀,赶他离开。
“不是?你谁啊?我是店里的员工都不知道今天不营业?”那人回头质问起男人来。
陆奕然一怔,开口道:“你是店员?”他猛地一拍脑袋,才想起七点会有人来接段祁恩的班,刚才一心只想将人赶走别吵着里面的人休息。
陆奕然回神,顿了半晌,才缓缓掏出钱包递给青年两张红钞,对那人道:“我是你们的新老板,这样吧,我请你吃顿早餐,你呢,就顺便给祁哥也买一份。”他指了指身后一片寂静的店面。
“别这么快回来,另外给你留个号码,多发几张照片给我,下次见面还有。”说罢,陆奕然扬了扬手中的红钞,将红钞和名片一并塞进青年手中。
青年也是话头醒尾之人,看了眼手里的名片连连点头满口答应,陆奕然又拍着他的肩,叮嘱了几句,才放人离开。
此时的天际,已微露蛋白,如同破晓般,充斥着生气,陆奕然从后备箱拿出一套干净的西装,把外套穿上,一面翻出手机给助理发着信息,一面跨进了车内,白色的车“屁股”一转,便消失在拐角处。
郑智浩进来的时候,段祁恩已经醒了,他从身上盖着的衣服里伸出手来,拿开盖在脸上的杂志,衣服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滑落在地面,段祁恩弯腰将其捡起,连同杂志一并扔到一旁。
不是自己的,自然是那个男人的,不知是还给那人还是直接扔掉,这让段祁恩陷入两难,他是非常不愿与那人再有纠葛,但直接扔掉又显得不近人情。
“祁哥,你的早餐。”
郑智浩提着一大包东西堆到了段祁恩面前,早餐异常丰盛,小笼包配皮蛋瘦肉粥、培根三明治配摩卡咖啡、还有份饺子和意面。
“谢谢。”
段祁恩有些意外,同事与他更多是点头之交,这般热情还是头次遇见。
“小意思,老板亲自吩咐的,还说不清楚你的口味,便都给你备了。”郑智浩笑得直咧嘴,一副没少收人好处的模样。
段祁恩抬头,拧了拧眉,黑眸中散发出疑惑的光茫,又见郑智浩拿着手机正换着角度怼着自己拍,他便更奇怪了。
“什么意思?”段祁恩的眼睛乌黑透亮,浓眉如墨,正向那人投去疑义的目光。
郑智浩退怯地避开段祁恩的视线,“诺,都是新老板的意思。”他喁喁低语,说着,便将陆奕然的名片摊到桌面上。
段祁恩看了眼名片上的名字,苦笑一声,面露难色。
看来这衣服是不想还也得还了。
离开的时候他将外套和词典一并胡乱地塞进包里。
结束一天的课程,段祁恩悠闲地走到公交车站牌跟前,站牌前已然汇聚了一群等待上车的上班族,赶巧遇上下班高峰,公交上挤满了人,摩肩接踵,站无虚席。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从公交车的前门挤到后门,几乎花光了段祁恩所有力气。
“哥们,掉东西了。”
听见有东西掉落的声音,段祁恩拍了拍身旁男人的手臂,轻声提醒到。
那人背着个包,肩带放得很长,整个包耷拉在臀上,不合身的格子衫,将他身上的赘肉勒了一圈又一圈,宽松的深蓝牛仔裤,裤腿过长,搭在不甚整洁的鞋面上。
那人听到段祁恩的话扶了扶瓶底厚的眼镜,镜片很厚,藏在后面的眼睛更是细成一条线。
那人犹疑了一下,才慢悠悠的撅起屁股弯腰想捡起什么,背包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顺着背滑到了那人的后颈处。
看着那人笨拙的动作,段祁恩露出一抹残忍的嗤笑,他眼眸深沉,如波澜不兴的黑海。
就在那人弯腰之际,段祁恩错开身,来到那人身后,没了背包的遮挡,后裤袋鼓鼓的,尤为显眼。
锋利的刀片悬在青年指间,稍一用力裤袋就被割开,棕色皮夹落入手中,被大手包裹,塞进外衣口袋。
就像算准时间似的,下一秒,公交到站,青年轻巧的躲入人群,被推囊着下了车。
“诶…这笔不是我的。”带着厚重眼镜的男人因刚才脸面朝地到再次抬起,眼镜都挂到了鼻梁上,他一回头,哪还见那唇红齿白,嘴角含笑的英俊青年。
段祁恩下了车,便一直向前走着,头也没回,身后有一人不远不近的紧跟在后,似在打量,继而,还是快步走向前,对高出自己好几个头的青年问道:“得手了?”
“还不错。”那人飞出惬心的眼色。
言罢,段祁恩从衣袋里掏出棕色的破旧皮夹,从里面翻出几张纸币卷入掌心,路过一个垃圾桶,皮夹脱手,“啪嗒”一声被扔了进去,沉入黑洞。
测试
“你是熟手?”
赵正看向段祁恩,疑惑地睁大眼睛,怎会有人这般胆色,犯着事却面不改色,谈笑自如。
那人似是充满缺点,偏又让人觉得他是完美无缺的,他不通人情冷暖,却又心明如镜,更甚是与生俱来就这般随意洒脱。
“可能是吧。”
段祁恩长舒口气,抬眸凝望前方,眼底闪着明灭不定的光。
小的时候,刚从乡下搬到城市,段祁恩是又黑又瘦,这样子的他持续了好几年才有所改善。
那时的段祁恩仍操着一口浓郁的乡下口音,脸庞冷峻得像块冰岩,班上的孩子将他归作异类,甚至没少施以欺凌。
他毫无招架之力,偏生又不是能任人鱼肉的性子,当年稚拙的他,会将那几个孩子宝贝的东西摸走并毁坏,以此泄愤。
段祁恩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打不过他们,就报复他们,只要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能顺利考入最高学府,对得起家人与老师即可,大人对“好学生”向来都是宽容的。
可谁能料到,那次,他竟被逮到了。
一群甚至未到大人腋窝高的孩子将他团团围住,对他拳打脚踢,他曾想,可能他血液里的暴力因子就是在那时产生的。
暴力,总能轻易解决问题。
段祁恩深刻的记得,他被堵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脸颊上布满被打青的淤伤,眼睛肿得像中药丸的蜡壳儿,即便嘴角渗着血,仍紧咬牙关阻断哪怕是一丝的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那瘦小的身躯被段树苍抱进怀里,怀中之人不禁抬头,眼底的光芒混合着疼痛与忍耐、骄傲与倔强,明亮得让人心碎。
段树苍眼眶一紧,急得不住的干哭,嘴里一直喃喃着:“小祁!小祁!你不会出事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叫唤,段祁恩逞强地看向段树苍,那人脸上涂满了憔悴的疲倦与深切的忧伤,细密的皱纹颤动着,像几丝苦涩的微笑。
段祁恩眼角轻微上扬,想挤出宽慰的弧度,却不料,铁幕般的眼皮沉重得难以撑起,他只能驰缓地,垂下眼帘。
在段树苍的话语中他迷失了方向,漂浮不定。
一场高烧,像三伏大太阳底下买的一根冰棍,该凉的地方热,该热的地方凉。
出院后,段祁恩便被段树苍抓起来锻练体能,送去武馆学习拳脚。
自此之后,只有他,能欺负别人。
赵正自然不懂他的意思,只觉得这小子就是运气好,死不承认段祁恩通过了他的测试。
是的,成为合伙人的测试,他要段祁恩再试一次。
第二日,段祁恩被他带到一家门庭冷落的快餐店,赵正同他讲,只要这次能成功,以后他俩就是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
段祁恩对此嗤之以鼻,但胜在他觉得这事刺激又新奇,不干点什么,是誓不罢休。
他明辩是非,但不屑遵守。
段祁恩在店内点了杯咖啡,静候目标,但没过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蹙的眉头下闪动着一双精明的、热乎的眼睛,他倏地起身,尾随一位服务员进入卫生间。
他动作极轻,甚至并未被人察觉。
段祁恩走进一个隔间,轻轻将门锁上,一团燥热的气流在他冷静的情绪中涌动着,找不到出口,他深吸一口气,耳朵贴近门背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一阵水声过后,又听见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一会又没了声响,更没有吹风机的声音。
显然那人并未离开,段祁恩都能猜到,那人定是臭美的在镜子前抓弄头发。
段祁恩捏起嗓子故作干呕,声音极大,随后,他便打开隔间的门,径直走向那服务员,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小哥,我儿子吐了,有没有抹布之类的东西。”他笑容得体,真跟个年轻父亲似的。
这可把两手空空的服务员难倒了,那人欲要回绝,可“年轻父亲”又再次开口:“你这围裙合适,能否借用一下。”,段祁恩向人摊开掌心。
服务员见人需要,也没想太多便把围裙借给了他。
赵正见段祁恩好一阵才从卫生间出来手里还多了个围裙,他不禁调笑到:“这就是你的战利品?”
“是作案工具。”段祁恩从容不迫地回望那人,他自是心中有数。
段祁恩仍记得,曾有这么一句话“幸运的爱,与勇者长相随”,他的“爱”这不来了吗?
就见一位中年男人独自坐在角落,发蜡打得油腻,身着不合尺码的灰色西装,胸前挂着大金链,脚下却踩着白布鞋,看得身旁的赵正是直乐呵。
可这一切落入段祁恩眼中却是甘旨肥浓,他看见男人随意放在桌上的皮夹,只用一只手压着,甚至还在东张西望。
段祁恩将围裙挂上,拿起那杯早已凉掉的咖啡,便走上前去。路过男人时他手中的纸杯毫不犹豫地倾斜,咖啡几乎是整杯倒在那人身上,男人惊得都忘了自己手下还压着皮夹,条件反射地便掀起西装低头打量污迹,沉声怒骂。
能看出来,西装肯定是租的。
段祁恩挑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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