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陈佐达点点头,“那很多年了,老朋友啊。你这么有天赋,长得又好,他怎么没早点挖掘你?”
“这不是讲究缘分吗,缘分到了我就来了。”
“缘分。”陈佐达的眼尾划出两道笑纹,眼神竟意味深长又直白,“你们是以前就有过一段,还是他现在想潜你?”
“……”我没想到他这样看迟雪,有些哭笑不得。
按他的说法,有过一段肯定算不上,潜规则也不适用,一时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题。还好,他又自顾自推测下去了。
“但他那劲儿又不像是想潜你,那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这么笃定迟雪和我有猫腻,事实上当然也不算清白,我便懒得再挣扎,勉强答道:“也许吧。”辅以苦笑。
“奇怪了,你看起来对他没兴趣,对演艺道路也没兴趣,为什么还答应他来演这部戏?”
“嗯,为了……赚钱?”
“哈哈哈!”陈佐达抚掌笑起来,连说“你啊你啊”,过一会儿笑完了,态度变得严肃几分,“橙子,听叔一句劝,你要是对他真没有意思就别招惹他,你不了解他啊!”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不了解迟雪,本能不服,实际上不得不服。
事实确然如此,这么多年了,我了解他什么呢?我还不如宋蔚然了解他。
休息过后补拍了几个镜头,今天的重头戏就结束了。
迟雪早已恢复状态,没事人一样凑过来,靠在桌边仰脸望我,一副偶像剧男主角撩妹的样子:“想去哪儿?肚子饿不饿?”
我瞥他一眼,对他的提议无动于衷:“哪儿也不想去。”
“那我们就回酒店约会,你玩游戏吗?我买了个游戏机,可以双人操作。”
竟然还有这种对策,我将信将疑:“有什么游戏?”
“什么都有,复古游戏机,小时候我们玩过的都有,比当初宋蔚然那台高级多了!”
不知道在他的记忆里,那次发生在夏天的靠近留下了什么印象,反正我是一听到相关元素就有点敏感。
“宋蔚然那台”几个字落进耳朵里,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他当时自以为隐蔽,实际上心思一览无遗的眼神,连里面湿漉漉颤抖的眼波都一清二楚。
如果让宋蔚然知道我有这种心理活动,一定会说我果然也不直。
可我自己知道,我再怎么在意迟雪,也只是因为我爱这个家人和兄弟,与他想要的那种感情无关。
陈佐达警示得对,我不应该招惹他。哪怕默认被招惹,也很不公平。
“不了,几天没回家了,我想回趟家。”
“那我跟你回家吧,我都没去你住的地方看过。”
“迟雪,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
“哎,等一下,蔚然的微信回过来了。”他从兜里拔出手机,起身垂眸避开我的目光,片刻后果真翻出微信对话框给我看。
他早和宋蔚然联系了,说今天手工早,要不要一起吃饭。宋蔚然自然屁颠屁颠说好,主动提出几个地点选项,他直接问“家里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
靠,宋蔚然,你好没出息。
我推开他的手机屏幕:“你们什么时候加上好友了?”
“她小时候就跟我亲姐似的,当然要加上。世界这么大,我就你们这一两个亲人了。”
我发现了,他不演忧郁矫情的时候,就会演死皮赖脸。兴许是被套路多了,两相比较,我竟然还觉得后者可爱些。明明二者都奸诈狡猾。
罢了,为人处世讲和气,不必弄得上头上脸。
回到家,宋蔚然和茉莉都在,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厨房还飘出鸡汤香味。茉莉听到开门声,立刻迎出来冲进我怀里。
“阿程!”
家有一宝,能解万忧。每当受到茉莉这样全身心信任而热情的迎接,我就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明知养孩不易还要生了。
“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我单手将她抱起,走向餐桌。
宋蔚然刚好从厨房出来,见到我们先照例叨了一句“哎呀,宋茉莉你干嘛”,接着就变换出一张灿烂得有点做作的笑脸迎向迟雪。
“那个,你们到得正好,可以开饭了。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改变,选了几样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宋茉莉,先洗手!”
后面一声喝音量陡然升高,茉莉下倾的身体赶紧收回,两根细细的手臂搂着我脖子,朝迟雪和宋蔚然看。
不知道她是不是做了鬼脸,宋蔚然无可奈何得哼出一口气,瞪向我:“你怎么老是惯着她,都让你惯坏了!”
“听见没有,茉莉姑奶奶?”我佯作配合,抓过茉莉的手,“走,我们去洗手。”
茉莉笑嘻嘻地把头埋在我颈窝里。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正悄悄看迟雪呢。
小家伙算得上独立懂事,但因为以前的生活环境与经历,总有点怕陌生大人。即便已经和迟雪接触过,还是会警惕。
这是好事。
趁着洗手的时间,我悄声跟她说清楚了迟雪的身份——妈妈和舅舅的朋友,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坏人,对不对?等会儿你可以叫跟他打个招呼。
“我知道了!”茉莉严肃地点点头。
回到餐厅,茉莉在自己的专属座位坐定,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对迟雪认真地喊:“迟叔叔,你好,我叫宋茉莉,你可以叫我茉莉。”
迟雪闻声扭头望过来,表情有一丝怔忡。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
就像他正式加入我们家第一天,向美芳特地买了个蛋糕回来,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我妈妈,或者你想叫其它称呼也没关系”,的样子。
一模一样,连下一秒不知所措找寻我的视线路径都一样。
不过终究是大人了,这样的失态只在他身上一闪而过。他回过了神便笑着走过来,在我身边的位置坐下,面对茉莉。
“我叫迟雪,你可以叫我迟雪,也可以叫我二舅。”说罢,冲我眨眨眼,“这次让你啦,给你当哥哥。”
这是我们之间的老问题了。他过早陷于流浪乞讨生活,不记得自己的来处,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只知道年份。
他不愿意当弟弟,办理手续时,生日那栏就填了我的前一天。实际上到底如何,或许永远不可知。
现在来卖乖了,却是满肚子乱七八糟的套路。
我耸耸肩,表示“你高兴就好”。
他看起来也是真的高兴,尽管脸上尽力矜着,可就如同一张纸贴在平面上,总有缝隙叫里面的空气透出来。
接下来一整晚,他都那么小心翼翼地高兴着。
第20章 如何安顿这个归来的亲人
饭后,我打算留在家里过夜。反正孤绪路不远,我早起一点就完全不会耽误进程。
迟雪自然表现得遗憾万分,但没当着宋蔚然的面说骚话。
“有时间来剧组玩啊,平时也常常有人来探班的,你不来都没人来看阿程。”临走前,他主动邀请道。
宋蔚然连连点头:“本来之前周末就想去的,有事情绊住了,下次一定去。”
迟雪望向我,眼神变得有点可怜巴巴:“那我走了。”
“嗯,明天见。”
“你不送我?”
“……”
宋蔚然推我:“你快去啊,我们小区这么大,万一迟雪迷路了……”
拉倒吧!鬼话。
我鄙视宋蔚然毫无立场的样子,但这点小事不值得计较,还是下楼送了迟雪一程。
从电梯到小区门口,我们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却不错。这得益于他的好心情。助理已经开车停在路边,送他上了车,我返回家中。
推门而入,没看到宋蔚然,只有茉莉抱着毛绒玩具坐在客厅看电视。
“然然呢?”
“打电话。”茉莉话音刚落,就听到书房传出宋蔚然的声音,“你休想!”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宋蔚然这么愤怒失控的语气了,心下一惊。转头看茉莉,她也有些被吓到,目光愣愣地望着书房方向。
我蹲下来平视她:“你知道然然在给谁打电话吗?”
茉莉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一个叔叔……”
男性?我不记得宋蔚然最近有接触过什么可能产生深交的男性啊。何况如果有,她一定会告诉我。
可现下这个口气,又绝不是对普通朋友或工作对象会用的。
我有些犹疑,追问茉莉:“你认识吗?”
茉莉摇摇头:“不过那个叔叔好像认识我。”
“你们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高高的,瘦瘦的,长胡子了。他想抱我,我害怕,然然叫我不要怕,帮我骂了他。”
这个世界上——至少现阶段,可以抱茉莉的男人只有我。那个“叔叔”能让宋蔚然态度好到只叫茉莉不要怕,不用说,一定是孩子的父亲了。
算算时间,那败类好像也确实到了出来的时候。
我拍拍茉莉让她安心看电视,起身走向书房。门只虚掩着,我稍稍一推就开了。
宋蔚然听到动静,扭头看出来,神情有一刹那慌乱。
“我不跟你说了,你也别再给我打电话。”说罢,她按下屏幕上的红点,将手机撂在桌上,冲我摊摊手,“是许冠如,上星期提前出来了。”
这个名字这个人,我都不认识。
三年前我回阳城的时候,他已经进去了。宋蔚然后来也不怎么细说往事,我只知道一个狗血味浓重的梗概。
过去的事,她不多说我就不问。但当下人来了,就不能不问。
“他不是津城人吗,关是不是也关那边,怎么跑这里来了?怎么找到你的?他想干什么?”
“想认女儿。我没给他那边留过任何联系方式,不知道他通过谁找来的。来就来了吧,他提任何要求我都不会答应他,下半辈子我不想再和他搭上关系。”
她看上去态度坚决,话语果断,不像犹有余情的样子,我心里稍安。
“需要我做什么吗?要不要给你假扮一下什么?”
“你?”她睨过来,嘴角撇了撇,“算了吧,之前还能想想,现在我可不敢,迟雪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不会计较这些的,反正是假的。”
宋蔚然听了,眼神一变,满脸无语,长吁短叹:“我都不知道是该笑你怎么默认情势了好,还是该跟你较真。”
“不默认也这样了,我管得了自己管不了他,又不是我一个人不认事情就清白了。他虽然偶尔任性,有点疯癫,但人是讲道理的,犯不上为假的计较。”
宋蔚然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你一定会从了他的,已经初露端倪了。”
“……”轮到我无语。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没完没了,她大概也并不想多提姓许的,既然这样我不好过度替她操心,两人便各退一步,默契地换了话题。
进组以后,我都没再亲自管理春风不醉的经营,全部甩手给她。她果然扛事,展云鹏的两百万都规划好了用途,一分钱也没浪费。
短短半个来月,不仅招了新人,还火速联系策划了两场活动。其中一场下周举行,是作家签售。
人是一位很少露面的网络作家,请来破费了些功夫和周折。由于对方太少露面,这一场签售会备受瞩目,限人入场。
“你别小看这一场签售会,这会奠定我们在年轻人心中的形象的。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那个作家那种类型的作品,请到她我们在读者心中的份量就上去了。”
“我们又不是只卖那一类作品,人小时候读书还是应该多读点更有厚度的书,给自己积淀点东西。所以我们还是要推经典,你别把中岛柜上的类型换了啊。”
“知道啦,向老师!你真应该去做中学老师,每周给学生布置一本经典读物,还要指定版本。”
我笑笑,没接这话,心里生出一丝怅然。
“芳妈要是在,也会这样的。她虽然一直放养我和迟雪,但其实心里最怕我们走歪了。她总说要多看点好书,多理解人,多理解复杂。对人对复杂理解得多了,就不那么容易人云亦云,对世界保持最大程度的善良。”
宋蔚然听了沉默少顷,然后轻轻地回“我明白”。过一会儿,又“唉”一声叫我。
我看过去,她的表情有几分规劝的意思。
“你都和迟雪相处那么久了,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芳妈怎么死的了?还有书店的事,先前你不愿意平白问他要钱,现在你拿也拿了,他总有权力知道这个店是芳妈的遗志吧?”
这确实问到我心里来了。
退一万步说,向美芳都是迟雪的养母,我是他兄弟。他回来了,彼此相处这么一段日子,我也实际上接受了他的归来,确实应该告诉他一些家里事。
可我不知道怎么说,时机和方式都没有头绪。
见我不吭声,宋蔚然又问:“你不会真的觉得,共事一个月你俩就又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吧?你看看他今晚的样子,他要是跟你煽煽情,你舍得轰他走?”
句句点死穴,我无可反驳。
“再说吧,拍完再说。现在每天见面都是工作,没有精力处理私事的。”
宋蔚然不置可否,只道:“你们自己家事自己处理,我是做好搬出去的准备了。”
“瞎说什么呢!”
有些事情如果不提,也就那样,提起来了便难免不挂在心上。
我了解自己,既然已经默许迟雪来家里,其实就是重新接纳了他的家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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