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妙而凝滞的气氛让刁书真是惴惴不安,琢磨着究竟是哪里又让宋玉诚不高兴了。
她想来想去,没想出什么答案。
只是餐后无意中路过镜子,看见自己手肘处沾着水泥砂砾的伤痕和膝盖上被摔破一个洞的裤子。
完蛋!
刁书真的双眼一抹黑,嘴里泛起了苦味,心里一阵发慌。
自己和宋玉诚约法三章,保证过在自己康复期间,要好好吃饭睡觉休息,是绝不能再添新伤。
结果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回来——
医者父母心,刁书真可以想象,宋玉诚看见自己悉心照顾的病患这么糟蹋自己身体的时候,估计想把这么个不老实的小家伙按住,然后狠狠抽一顿屁股吧。
嘶——她倒抽了口凉气,瞬间觉得自己的伤口都不疼了,屁股瓣反而疼了起来。
她怀着这是人生最后一个澡的念头,足足泡了又将近一个小时,才擦干出来。
她怀着侥幸的心理推开了自己的卧室,在看见宋玉诚靠在自己床头的那一刻,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对方倚在床头看书。橘色的灯光下,美人如玉。精致的脚踝露在外面,能透过白得透明的肌肤看见足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十根脚趾是淡淡的粉色,可爱极了。
刁书真却无心欣赏,她满脑子都是宋玉诚一脚踩在她脸上的暴力场景。
尤其是,她看见宋玉诚的右手边横着一条三指宽的戒尺,材质看上去很有分量。不像是那种批量生产的小商品,随便刻几行古文,透着一股粗制滥造的味道。
那根戒尺上面雕刻的居然是《洗冤集录》。
这玩意,不会是宋家祖传的吧?大概、大概是用来履行家法的?
刁书真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刚刚踏进房门的一只脚缩了回去。
“进来。”宋玉诚斜睨着她,冷淡道。
她屁股屁颠,却又心惊胆战地趋了过去。
“疼吗?”宋玉诚拉过刁书真的胳膊,望着泡得发白的伤口,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刁书真的大脑已经为恐惧所占领,她木木地摇了摇头。
“哼。”宋玉诚冷哼一声,从床头拿出酒精和纱布,就这伤口倒了下去。
刁书真“嗷”了一声,眼睛里蒙上一层亮泽的水光,半真半假的。
“还疼不疼了。”宋玉诚阴沉的面色晴朗了几分。
“疼、疼、疼死了。”刁书真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撒娇起来,尾音上翘,像是一把甜腻的小勾子似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知道疼,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宋玉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道找我?”
好了,今天这事,不哄宋玉诚开心是没完了。
刁书真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不行。有伤口。”宋玉诚的目光悠哉悠哉地落在手中捧着的书上,连眼神都不施舍给她一个。
刁书真咬了咬牙,心一横,趴上了床,还给自己的腰下垫了个枕头。
她的小脸陷在软枕里,眼尾泛红,委屈地看了宋玉诚一眼。
“开始吧。”她的声音隔着枕头传来,闷闷地,更增添了几分软糯的味道。
宋玉诚手中的戒尺轻轻一挑,她系在腰间松散的结扣散落开来。像是剥开了荔枝壳,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肌肤。刚刚泡了那么久,每一寸肌肤喝饱了水,白中泛着漂亮的红色。
她身体绷紧,咬紧了下唇,将头埋在软枕里。
似乎不看、不听、不想,就能不疼似的。
宋玉诚似乎轻笑了声,微凉的指尖点在她的后颈,沿着脊椎一路向下,仿佛在撸一只油光水滑的狐狸。
此刻,这只狡猾的狐狸,在误入的陷阱里瑟瑟发抖呵。
戒尺裹挟着急促的风声而下。
“疼疼疼!”刁书真鬼哭狼嚎起来,哪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戒尺在中途转变了方向,转而落在她腰侧的床垫上,弹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宋玉诚在她的屁股尖上轻轻点了点,又摸了摸她细腻光滑的头发。
在刁书真茫然无措的眼神里,宋玉诚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塞进被子里,关了灯。
“下次再说。”宋玉诚搂着她,温热的气息灌进她的耳朵里,“今天我舍不得。”
这晚,刁书真她失眠了。
不,不是因为宋玉诚一直将她搂在怀里,她嗅到对方身上玉兰的味道兴奋地不能睡着。
她庆幸又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软乎乎的小屁股,为了它能逃过一劫,不至于皮开肉绽而欢喜,却也因为错过了宋玉诚的“疼爱”而心痒难耐。
*
远处草丛里传来的蝉鸣,和小镜湖里的阵阵蛙声,反而衬得四下里极静。
这个点儿,是晚课的时间,走廊里没有人。
江霞从文学院与公共管理学院教学楼二楼相连的地方穿过,慢悠悠走下了一楼。
这样,就可以完美避开一楼大门口的摄像头了。
她回想重温着昨天的过程,细思有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过程完美且迅速,唯一不太完美的地方,在于她撞到了一个瘸腿的路人。
不过,就算警方从那个瘸子那里查到她经过了那条主干道,那又说明什么呢?
自己上完了晚自习,从那边经过,回到医学院的宿舍。
一切都很合理,没什么纰漏。
她的嘴角噙了志得意满的笑意,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拳头微微攥紧了。
她该庆幸肖美御这种人,既蠢且坏。
干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居然还不夹起尾巴做人,毫无警惕之心。水杯公然摆在共用的茶水间就算了,还大刺刺地贴上自己的名字,生怕别人找不到目标似的。
是了,他们这种人手握一点小权,便飘飘欲仙,不可一世。弄权弄得久了,怕是基本的公义和良心都丧尽了。
天道的报应来的太迟,乱七八糟又胡缠蛮搅。人间的律法又是那么的疏漏残缺,尽是约束了好人便宜了恶人。
她的虞昙一生清白,白雪似的一尘不染的生命,凭什么拿来给你们践踏取乐?
天道和律法都不可信,还是自己可信啊。
江霞的眼睛赤红,闪烁着悲伤而兴奋的光芒。
是了,她来看看,那份毒药,究竟有什么被肖美御喝下去呢?
她等不及了。
她的目光在如山的水杯里搜寻,却并没有找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名字。她皱起眉头,又找了一遍。
不可能,难道是被带走了?
江霞的眉头蹙起,这细微的不同寻常之处让她心里生了个小疙瘩。
“亲爱的,你是在找它吗?”
幽幽的凉风在她身后吹过,她猛地转身,凄冷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手持塑封袋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诚诚,揍她,快揍!
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28章 自囚
灯下站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女人, 腋下拄着拐杖,腿上打着石膏。她生的眉目清秀,短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露出个俏皮的小尾巴。
那女人笑着看着她, 露出一对小虎牙, 看上去稚气未脱似的。
可落在江霞眼中却如同青面獠牙的厉鬼。她打了个寒战, 一丝透彻心扉的凉意从她脚底升起。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微微泛白。
“你是在想,这个瘸子为什么要管你的事情。”刁书真笑了笑,不疾不徐道, “我是警察啊, 小朋友。”
说完,她生怕江霞不信似的, 掏出自己的证件在江霞面前晃了晃。
江霞眼中的希冀一闪而逝, 黯淡下去。
“我只是来这边接点水喝,你们警察, 抓不到凶手,抓着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问个不停?”江霞从刁书真的身边挤过, 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水杯来,若无其事地接了杯水。
刁书真不理会她的态度, 安静地等她的杯子满上水, 甚至等她喝了一口之后, 才淡淡道:“可是肖美御的杯子上残留着你的半个指纹。”
“杯口上检测出了一种重金属的毒物。”她的声音不高, 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那你应该把我带去警察局审讯, 而不是在这里和我偷偷摸摸见面。”江霞的肩膀垮了下去。事情败露, 她心里反而感到了久违的平静和释然。
“你不甘心吗?”刁书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 直接掏出手铐给她铐上, 反而眯着眼睛,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淡淡道,“是为了虞昙?”
“你别和我说那些为了一个报复别人,浪费自己人生的狗屁话!”江霞的怒火“腾的”一下子蹿了上来,她推了刁书真一把,惹得对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不得已靠在墙上才站稳。
“你要抓就抓,这一切就是我做的,我就是要杀死肖美御,行了吧!”江霞拎住刁书真的领子,赤红了眼睛,看着这个有些孱弱的警察,“你们要抓就抓。故意杀人未遂……呵,就算判了刑,那也是我应得的,我欠虞昙的。”
“但是,他们凭什么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别人的人生!”
“虞昙如此洁身自好,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凭什么要变成他们口中的娼`妓,婊`子和母`狗。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用来猎奇好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妙眼神,甚至每一个高高在上的怜悯,都是给虞昙伤痕累累的心再添新伤啊!”
“这是一场精神上的凌迟。造谣者捅了第一刀,剩下的数千刀,是由旁人合谋完成的。他们一起,杀死了我的……小昙。”
江霞说完了这段话,终于力气耗尽。她松开了抓紧刁书真领口的手,靠着墙慢慢滑落下去,抱着膝盖无声落泪。
“清白这个词是假的。”刁书真温言道,她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缺氧的潮红,她慢慢走过来,靠着墙,想蹲下来和江霞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无奈腿脚不便。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清白不存在于自己的心里,反而在别人的嘴上起伏不定。”
或许是伤口疼,她靠着没伤的那条腿倚着墙站着,微微阖上了眼睛,神色疲惫而安静。
这份安静如同一汪温暖的泉,包裹着江霞,能让她在其间,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哀拗。她不像是传统的意义上的警察,反而像是一个学者,富有某种稀缺的人文关怀,给哪怕是罪犯的人留一寸悲伤的空间和一丝尊严。
不是居高临下的教育,或者威逼利诱的规训,而是在平等间人对同类的本能的慈悲。
“我跟你走。”江霞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尽管衣襟被眼泪沾湿了一大片,她的声音是坚定的,“你逮捕我吧。”
“我不是来逮捕你的。”靠在墙边的刁书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神色里也掠过一缕同江霞如出一辙的哀伤。
她掏出了物证袋,拿出纸巾在被子外壁擦拭了一圈。接着,那张纸在明亮的火中燃成了灰烬,轻飘飘地落在两人的脚边。
“你——”江霞看着她,惊疑不定,“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因为我也曾穿越过流言蜚语,在日复一日的凌迟中奄奄一息。
刁书真笑了起来,说:“呵,我没兴趣管你们的事情。”
“不过。”她戳了戳江霞的胸口,唇边绽开了一丝诡秘的笑意,“你要做就做得干净点,别拖泥带水,还被我抓住。”
江霞比刁书真要高半个头,然而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像是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仰视着古怪的警察。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试剂瓶,里面的液体清亮,在白色的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喏,比起你那个喝了立马就得出人命的化学制剂,这是种□□,没什么过多的症状,就是会令人丧失生育能力。”
江霞隔着试管看向刁书真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然笑意之下潜藏着什么残忍的东西。
看不懂。
江霞只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惊恐慌乱的神色,却无法看见镜子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从刁书真手中拿过了那只试剂瓶,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那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江霞决绝一笑,拧开了了试剂瓶,头一仰,将它全部倒进了口中,吞咽下去。
刁书真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
“蜂蜜水?”江霞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回味了一下。唇齿间的清甜告诉她,她又一次被眼前这个狡诈的家伙给耍了。
刁书真大笑起来,这一笑在眼尾泛起了涟漪,真诚了许多:“我本来还在想怎么劝你放弃报复,结果你居然直接喝下去了——倒掉就行了啊。”
江霞沉默不语,面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既然投毒这方式都已经被刁书真所发现,那下一次肯定不能再走这条路子。虽然理智上判断,作为警察的刁书真怎么可能会递给自己毒药,却在那一瞬间,不由地希望这毒越厉害越好,最好马上能将她送到虞昙身边。
“江霞,你是不是还在盘算着怎么报复肖美御?”刁书真审视着她。
“是又怎样。”江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其实虞昙并没有离开我们啊。她存在在你的记忆里,大家的言谈里,那些书本笔墨的痕迹同样记录了她的存在。”
“你只是被悲伤和内疚冲昏了头脑,其实,你想还她一个清白,想替她伸冤,也不是没有办法啊。”刁书真说。
“可是人都已经死了!”江霞红着眼睛,冲着刁书真吼了一句。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啊……”江霞靠着墙,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她是不在了。”刁书真加重了语气,缓缓道,“可是你让别人一提起她,说到的都是内心脆弱的自杀者,然后在肮脏的眼神里交换着那些污秽不堪的传言,你希望‘虞昙’这个名字,永远和那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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