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和许迟隶属于一个叫做黑盒的佣兵组织,组织内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暗网,只有特定的域名再加上个人账号才能访问。
爱德华道:“本来就算我们不误入这个城镇,按照计划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去,这段时间联系不上很正常,组织也不会起疑心,所以估计我们是等不到救援了。”
“他们就算来了…”许迟叹了口气,“也不过是来送死。”
恶魔格外开恩赠予的七天假期,转眼间就快过去了一半,可他们仍然一头雾水,如同被圈养的老鼠一般四处乱窜,却无章法,只是给观测者看个笑话罢了。
……
常安镇的西边地带,突兀伫立着一座格格不入的中世纪欧洲风格的高塔建筑,秋风袭来,无数的黑鸦与白鸽落在屋檐和窗台上,黑白相间,无声的打量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华丽宽敞的房间之内,金色暗纹墙纸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主角全是同一个人。从最开始穿着脏兮兮的冲锋衣抱着步枪戒备森严的样子,到后来开车时从窗户露出来的半张脸,还有坐在台阶上喂狗的样子,甚至连被锁在床上,咬紧牙关强忍情欲的样子都有。
各种时间、地点、状态,只有主角丝毫不变,每一张照片都昭示着某种疯狂而可怕的情感,如同一支从地狱生长出来的,盘根错节的罂粟花。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束孤独的光从天窗中落下来,映在那个随意坐在红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他背靠在沙发上,微微抬着头,骨节分明的指间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银色小刀,眉眼之间的神色淡然。
周围的空气清淡而冷冽,甚至光束中不见一点儿漂浮的尘粒,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空间。
君夜的目光在那些照片上一一梭巡而过,这些照片多数都是由城里的监控拍下来的,角度不太好,而且许迟因为职业习惯使然,会本能的避开有监控的地方,所以照片上基本都是许迟的侧脸,少有正脸的时候。
“需要帮您制作成相册吗,主人?”
说话的是一个颇为瘦高的男人,白衬衫与黑色修身马甲将他的宽肩与背肌衬的非常漂亮。
这种装扮和许迟他们以前见过的侍者很像,但不同的是,男人脸上戴着一个如同鹰羽一般的漆黑面罩,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和抿直的嘴角。
君夜思索了一下,平静道:“暂时还不用。”
男人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君夜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角落,那里随便的贴着七张照片,分别就是查尔斯那些人,光头的照片上被插了一柄小刀,代表此人已经死亡。
君夜随口问道:“嶙崖,你觉得这几个里面谁会活到最后?”
那个名为嶙崖的侍从上前一步,恭敬的回答:“如果许迟先生那边不出变故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查尔斯。”
“嗯?为什么?”
嶙崖如实说道:“因为他足够无耻,主人的这场游戏中,先死的肯定是冲动和具有牺牲情结的人,恕属下直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的庇护,许迟先生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说的是。”君夜笑了笑,淡然道,“不过这不是那种‘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的老套游戏,如果许迟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故事的结局走向,全部都取决于主人公的选择。
“一切随您心意,主人。”嶙崖面色不变,“毕竟也只是几个人类罢了。”
“你曾经也是人类。”君夜半真半假的提醒他,那语气竟然令人分辨不出是指责还是揶揄。
嶙崖平声道:“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的脖项上有一个诡异而繁杂的黑色纹身,纹路之间似乎缓缓流淌着金色的暗光。
那是’侍从’的标志,与没有思考能力的不灭侍者不同,侍从明显等级更高,也有着更强大的能力。
君夜再次转头看向那些照片,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意有所指,“但是这些人里,已经有人让我觉得非常不快了。”
嶙崖的目光心有所应的落在照片里,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脸上,“需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吗?”
君夜手指一动,银色的小刀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的插在了爱德华的左臂处。君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吩咐道:“废了他吧。”
嶙崖低头领命,“是。”
……
爱德华和许迟攀谈了几分钟,就被他催促着回房间睡觉,许迟的原话是这样的,“你的黑眼圈已经很明显了,跟上回安娜那次一样。”
爱德华很想告诉他安娜那个不是黑眼圈,是她引以为傲的烟熏妆,但是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因为就算他谆谆教诲的给他解释了,许迟这种人也只会说:“为什么女人要用化妆品给自己画黑眼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于是爱德华就起身回自己公寓睡觉。
公寓的隔音效果不好,安娜已经睡熟了,爱德华怕吵醒她,放弃了定闹钟的打算。
不过这没什么妨碍,他对自身生物钟的控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临睡前给自己下了只睡三个小时的心理暗示,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浅褐色的布艺窗帘中间漏了一条小缝,一束日光正好照了进来,在被子上形成长而狭窄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清新剂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爱德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差十分钟正好十一点。
爱德华闭了闭眼,让自己从朦胧中清醒过来。通宵之后少量的睡眠令他的大脑和身体得到了足够的休憩,又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觉,造成生物钟紊乱。
天生劳碌命的老父亲洗漱完毕,就去隔壁公寓给这俩讨债的小崽子做午饭,他开门进去时,许迟正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爱德华拉开冰箱,随口道:“真没想到这种小城镇还有摩天轮啊?”
“那是游乐场里唯一的大型设备,其实游乐场很小的,除了摩天轮,也没别的什么东西了。”许迟笑了笑,“不过里面有个用气枪打气球的摊子我挺喜欢的,你也知道,咱们这种人去玩那个,就是在欺负人…”
“我打一枪就知道摊主故意把准星调歪了,脑内校准之后基本上就是弹无虚发,以至于后来那个摊主一看见我脸就发绿。”
爱德华也笑了,尔后顿了一下,“你挺怀念这里的吧?”
十二年里跟着他四处奔波,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只有每年在常安镇住的这两三个月,他才能真正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胆的,想着今晚闭上眼之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许迟没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中午能做个宫保鸡丁吗?我刚才看见冰箱里有鸡胸肉。”
爱德华愣了一下,“啊…好。”
他一边做饭,一边忍不住回想起了十二年前,与许迟初遇的时候。那场面平淡无奇,却仍然刻在脑海中,没有一个画面遗漏。
第三十章 爱德华与许迟
许迟是孤儿,据爱德华所知,他之所以主动辍学,孤身一人跑到缅甸那种动乱的地方去,似乎是和孤儿院的管理层有些摩擦。至于具体是什么,许迟不愿意说,爱德华也没深问。
许迟跑到那边之后,很快就因为年轻以及不错的拳脚被一个地下格斗场的老板相中,邀请他来打比赛。
爱德华就是在格斗场上见到的他。
那时候爱德华二十二岁,来这边执行任务,顺便挖掘人才。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擂台上只有十七岁的许迟奇迹般地打赢了那个号称铁血拳王的壮汉,觉得这小孩长大以后绝对不得了,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
于是在比赛结束之后,爱德华去休息室找他,推门进去时,许迟正坐在沙发上,用一根破旧的布条缠绕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
听到门响,许迟警惕的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的目光令爱德华无端联想到了蜷缩在石洞中的,失去父母又受了伤的幼兽,非常的尖锐,但又易碎。
爱德华笑了笑,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夸赞道:“我刚才看了你的比赛,你可真厉害,对面可是个狠角色。”
许迟垂下眼,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不咸不淡的道:“台下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妞,她看着呢,我能输吗?”
爱德华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许迟这么大点儿的小孩,还挺有大男子主义的情结。
他看了看简陋的休息室,问道:“没人来给你疗伤吗?”
“没有。”
爱德华啧了一声,同情道:“你知道刚才那场比赛,你给老板赚了多少钱吗?”
许迟摇头,爱德华继续说道:“按照‘铁血’的赔率来看,他这一场至少赚了三千美元,那么,他付给你多少报酬?”
这时候许迟那张冷漠的脸上才出现了一点儿变化,他犹豫而缓慢的回答道:“…六十美金。”
爱德华立刻了然了:这个老板就是个无耻的老狐狸,欺负许迟年纪小,涉世未深,骗他用命给自己赚钱,然后随便拿出一点儿面包屑来打发他,甚至都懒得给他安排医生,明显就是准备榨干价值之后就扔掉。
许迟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伤,拇指骨节微微扭曲——那是重度挫伤之后没有得到有效治疗造成的。
他打架完全没有任何流派可言,所有的经验都是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比如说他知道打中小腹会非常疼,那么他一定是曾很多次被打过那里,才记住了这个技法。
没有老师教他,指引他,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靠着不断受伤,变得越来越强。
所以他有一个年轻,但是却伤痕累累的身体……
爱德华不留痕迹的打量着他,轻声问:“每次都只有六十美元吗?”
许迟低声道:“打赢了才能有六十,打输了只有三十的出场费。”
太可怜了…
爱德华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也许很多人觉得许迟这个少年很可怕,总是冷着脸,长得很俊俏,打起架来却非常强悍凶狠,如同一只不讲道理的野兽,但是爱德华当时就是觉得,这个人太可怜了。
于是他就问了,“愿意跟我走吗?我保证绝对比你在这里要好得多,你赚多少钱,拿到手里的就是多少钱,没人会克扣你的。”
许迟半信半疑的看他,“真的?”
爱德华抬手发誓,“我保证。”
然后许迟就向他伸出手,平静道:“那就带我走吧。”
事后每次爱德华想起当时那个场面,都觉得后怕。
许迟可能确实是年纪太小,没有防人之心,一个陌生人诱惑两句,他就跟着走了。这幸亏是碰到了他,要是碰上坏人,那还不知道后果多严重呢。
后来爱德华问过许迟,为什么当初那么轻易就跟他走了,许迟实话实说:“我觉得跟你走后,就算情况再糟,也不可能比现在糟了。”
对于许迟来说,爱德华的出现是一种救赎,把他从孤立无援,要拼命战斗才能活下来的处境中拯救出来,带入了有同伴有友情有笑声的队伍之中。
许迟感激他,信赖他,听他的话,甚至让他为对方豁出命去,许迟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这些年里,爱德华也教会了他很多,除了枪械和驾驶知识,还尽量纠正他思想上的错误。
那种非法的地下格斗场没有重量分级,许迟当时只有一米七五,手腕和脚踝带着少年感的纤细,老板为了制造看点,故意安排他和一些一米九高,两百多斤的壮汉对打。
所以许迟在那一年里形成了一种极易两败俱伤的格斗风格,因为如果不拼尽全力,就可能真的会死。
后来爱德华在教他正统的格斗术时,有意的纠正他这种错误的方式,教他在打架时把自保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攻击,但是许迟已经很难改过来了。
可能对他来说,只有抓紧武器,竭力反击才能保护自己吧。
……
“爱德华?爱德华?”许迟拍了拍他的肩膀,奇怪道,“你发什么呆呢?水要烧干了。”
爱德华猛的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连忙关了火,“哦,没事,你去隔壁把安娜叫起来吧,等会儿一块过来吃饭。”
“OK,OK。”
许迟转身就往门口走,他的背影挺拔,脚步沉稳自信,仿佛曾经那些苦难与疮痍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只有爱德华知道,这个人的内心其实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看着眼前正在翻滚的鱼汤,心里决定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就把许迟从一线撤下来,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去。
叮咚—
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爱德华一愣,拿起干毛巾擦了擦手,才从兜里掏出手机里。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匿名短信。
爱德华皱了皱眉,把短信点开了。
“尊敬的爱德华先生,你好,请于今夜凌晨前往南达汽修厂,参与一场游戏。请务必独自前来,不可告与他人,否则按违规处置,处罚连坐,望知晓。”
这短信官方而公式化,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爱德华的目光在独自前来以及处罚连坐八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大脑来不及恐惧和惊慌,就开始飞速思考起来。
这算怎么回事?先不说为什么’假期’会有游戏,君夜为什么要他一个人来,处罚连坐,就是说如果告诉了别人,那么那个人也要受处罚吗?
爱德华心里清楚这明显是个陷阱,而且对方根本没有任何隐藏意图的意思。只有实力对等才需要筹划和诱骗,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没必要,因为他知道爱德华不能不去。
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君夜指尖捏着,随意一捻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但是君夜曾亲口定下游戏规则,这个枷锁在束缚玩家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不便。也就是说,君夜想要杀他,就必须有正当理由,比如说输掉游戏,或者违规。
为了不让这个理由出现,爱德华必须遵从游戏规则。
公寓的门被打开了,安娜被许迟连拉带拽的拖进来,“哎哎,你能不能别睡了,要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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