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纯回想几次和蒯安和的交谈,提到他自己的事情时,他都会轻描淡写地带过话题,而且击鼓传球那次也是。
“击鼓传球的游戏里,很晚才轮到他,可能是他和红玉串通好的,最后还剩几个人的时候再逃避恐怕会露馅,所以他才很敷衍地编了一个故事。”
柯纯一边听着,一边在记忆中搜索关于蒯安和的可疑行为,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
他和蒯安和第一次说话除了刚见面打招呼之外,应该就是地下室探险那次。
他记得那时他们被困在铁门后面,大家提出用刑具室的斧头劈开门锁,于是他和蒯安和两个人一起回刑具室,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两个人相处。
等等,在刑具室蒯安和好像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柯纯记得当时自己听到后觉得怪怪的,是什么话来着?
应该是在他对摄像头喊完话之后……
想起来了!
蒯安和当时说,监控后面不一定有人,就算有人,也不一定是有权利放他们出去的人。
他是怎么知道监控后面是一个组织?
当时柯纯一直觉得监控他们的是刑具室的主人——某个个人,他很自然地以为摄像头后面就是那个主人。
但是蒯安和默认了监控背后是一个组织,他知道!
想到这儿柯纯醍醐灌顶,如果早点意识到的话……
这么说来,欢送会那天给他下药的人也是蒯安和?
他那么想,也那么和蒯安和确认了。
“没错,你当时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只是让你睡得更熟点罢了。不过那个任务有些仓促,当天我才从红玉那儿收到指示,还好我知道冉晓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就借口我晚上失眠,问他要了几粒药。”
郎秋补充道:“还有,虽然没有证据,但偷黑包给耿言彬应该也是他的杰作。”
柯纯转头去向蒯安和求证。
蒯安和抱着胸,嘴角含笑,微一点头:“没错,他没有让我失望。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他把目光移向郎秋,“欢送会那晚我分享的经历不是我瞎编的,那确实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时光。”
柯纯回忆起那晚蒯安和分享的故事:“一家三口,去古镇一日游?”
蒯安和松开抱胸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胳膊支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握拳撑着下巴,他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用怀念的口吻说:“那是最后一次,我们三个人出去玩。一周后,我妈就不见了。”
柯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带着一丝错愕与怜悯。
“我和你说过吧,我妈是一名歌手。”
柯纯点点头,他们在排练室聊天的时候,蒯安和提过那么一句。
“她和我爸是家族联姻,这听起来很可笑。我爸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就是镇上一个开小店的,我妈家也差不多,门当户对吧,从小订的娃娃亲。但我妈是个要强的人,她很喜欢唱歌,尽管我外公外婆都很反对。她二十岁就嫁给了我爸,应该也是他们想要断了她这个心思。但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她。”
“所以她是抛下你们去学习唱歌了?”柯纯确认。
“嗯。我是在大概十五岁的时候知道的。那年暑假我在外公外婆家看到一张专辑上的女人很像我妈,然后问了他们才知道的。”
“她现在在哪里?”
蒯安和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走之后我们没再见过。”
“所以,你想通过这个比赛让阿姨看到你,主动来找你?”
柯纯安静地看着蒯安和,尽管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太多语调,似乎不含什么感情。可是柯纯感觉到了每个字后面的淡淡的忧伤和……寂寞。
没想到,这一句话把蒯安和给问呆了。
他把嘴巴藏到双手后面,弯起的食指指节轻轻摩挲着鼻尖,眼神一点点垂下。
“他们答应你,帮你找到阿姨?”柯纯试探性地问道。
蒯安和保持着那个姿势,晌久,才把头抬起,不见任何的落寞,是他招牌的和善笑容。
他由衷赞叹:“纯你还是厉害。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听他那么说,柯纯有些失望,不是因为没有问出节目组和蒯安和的交换条件,而是不甘于没能取得蒯安和的信任,让他愿意把烦恼分享出来,然后一起想一个不依赖节目组实现愿望的办法。
但话尽于此,蒯安和已经站起身,打算主动结束这次谈话。
柯纯跟着站起来,问出他心里一个很大的疑惑:“你说游戏会继续,但是红玉已经不在了,谁来继续游戏?”
蒯安和答得轻巧:“自会有人的。”
“不是你?”
蒯安和被逗笑了:“至少目前我还没接到任务。”
“联系你的人是谁?”柯纯紧紧追问。
蒯安和把食指往双唇前一竖:“你问得太多了。”
柯纯向郎秋投去确认的眼神,他在想要拿蒯安和怎么办,是现在制伏他?还是紧密跟踪他?
蒯安和好似看出了柯纯的犹豫,很洒脱地说:“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屋,你们可以把门从外面锁了,我保证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会干。但你们得保证,明天放我出来。”
柯纯和郎秋对视一眼,郎秋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们答应你。”柯纯作为代表回道。
接着,他们目送蒯安和回他的房间,然后接过房门钥匙,从外面把蒯安和锁在了屋里。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吧?”蒯安和那么配合的态度倒让柯纯担心起来。
“理论上来说是的,除非城堡里还藏着第三个我们不知道的那边的人。”郎秋说。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去,想要看看食堂里拍卖会的情况。
这一路柯纯走得心不在焉,蒯安和的事情给他太多的冲击,他心里对蒯安和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不赞同他的做法,但另一方面又十分同情他的身世。
柯纯成长于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很爱他,他无法理解一个扔下亲生骨肉十几年不联系的母亲的心态,也无法感受到缺乏母爱长大的孩子的心态。
如果他是蒯安和,他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很简单,但柯纯却犹豫了。
“你觉得蒯安和是坏人吗?”柯纯没有憋住心中的疑虑,把问题抛向了郎秋。
郎秋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我……不知道。”柯纯想了一会,发现自己的思维没办法统一。
“你觉得一个助纣为虐的人不是坏人?还是说,只要有恰当合理的理由,犯罪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怎么说……他是做了错事,可是……嗯……”柯纯从未觉得表达自己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坏人’?”郎秋问。
这个问题柯纯不假思索:“故意伤害别人的人。”
说出这个答案后,柯纯更迷茫了。
什么是故意?蒯安和他知道这个做法会让大家受伤害,那么他也算是故意。照这个逻辑,他就是一个“坏人”。但柯纯无论如何也痛恨不起他来。
也许放到陌生人身上,柯纯会义正辞严地对他口诛笔伐,可蒯安和是他认识、熟悉、并且一度欣赏的朋友,他不由自主地会同情他,理智拉不回他的心。
这样的自己,又算什么?
怀揣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柯纯跟着郎秋回到食堂。
食堂中,拍卖会已经结束。
一家欢喜两家愁。
耿言彬在中间笑得眼都没了,把一张写了“借条”的纸拿在眼前看了又看,仿佛是心仪之人写给他的情书。
喜的那一家是冉晓信,他不知为何站到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卖力地裁剪手中的金属卡片。椅子的脚边上散落着几片残破的卡片,想必也是他的杰作。
冉晓信在拍卖中赢得了三号的五张卡片,并且从他的举动中不难知道,冉晓信和蒯安和是猫组,此时哭丧着脸的两个人是老鼠组。
胜负已分,老鼠组输了。
在这个既定事实面前,柯纯虽然心里厌恶极了,可是他已无力更改。
最让他诧异的是冉晓信的变化,站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模样,剪毁金属卡片时猖狂自傲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与那个胆小软弱的人联系起来。
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对死亡的恐惧?对胜利的渴望?
亦或是……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骄傲、自负、带有攻击性,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用软弱的外表给伪装起来了。”郎秋好像知道柯纯在想什么似的。
柯纯不是很懂:“为什么呢?”
“有多种多样的原因。可能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赞赏,可能是害怕失去某个人的爱。这份压抑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还以为自己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其实不过是他的外皮罢了。”
柯纯似懂非懂地应了声,瞥见另一组的两人没精打采,已经变成了两朵蔫儿的花,气儿仿佛都被抽离了身体,他连忙走过去安慰道:“没事的,城堡里现在只有我们几个,我们是安全的。”
那俩兄弟互看了一眼,这才回过神来:“是啊,红玉都不在了,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柯纯欣慰地拍拍他们的肩膀道:“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洗洗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一起商量怎么逃出去呢。”
两人“嗯嗯”着,和柯纯道了别,离开了食堂。
在一旁看戏的薄亦然忽然朝柯纯走来,随口问道:“蒯安和呢?”
这个搭话把柯纯说得心一颤,刚想开口,郎秋替他回答了:“他说有些累,先回屋休息。”
薄亦然的眼神饶有意味地盯了他们一会,什么都没说也离开了食堂。
柯纯侧头问郎秋:“我们呢?”
“回屋,今天晚上没觉睡。”
柯纯不明所以:“啊?”
第22章
一回屋,郎秋就从枕头底下掏出他自己的手机,然后在屏幕上点了两三下后放到桌上。
柯纯好奇凑过去看,见到画面上是一个类似于家装平面图一样的图形,在某个小格子里亮着一个红点。
“这儿是蒯安和的房间,红点就是他。”郎秋点了点那个红点,说。
柯纯这才明白了,这是这个城堡的二楼布局图,那一个个小格子对应的是每一个房间。
他惊讶得叫出声来:“这怎么搞的?为什么你的手机里会有他的定位?”
郎秋得意地勾起唇角:“我在红玉的手机上粘了根定位针,这种定位针能感应人类的皮肤,自动吸附上去。”
“这……不会被他察觉吗?”
“针插入皮肤的时候确实会有被刺痛的感觉,不过正好被手机下落的冲力给掩盖了,他不会察觉到。”郎秋很有自信。
柯纯拉了把椅子,和郎秋原来的椅子并排摆放,坐下后伸着头好奇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所以我们今晚上要一直盯着它吗?”
他总算理解了郎秋说的“没觉睡”是什么意思。
现在城堡里唯一的“那边的人”就是蒯安和,只要保证他不动,那么就不会再有人替节目组“处刑”,被淘汰的人就会是安全的。
蒯安和主动提出把自己关屋里是个意外事件,这个定位针才是郎秋上的保险。
柯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晚上我来吧,你大病未愈,需要休息。”
柯纯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转向正在收拾床铺的郎秋。
这家伙昨天高烧到38度,睡了一下午烧虽然退了,但人还是蔫儿的,时不时会咳嗽两下。
今天又是高强度的一天,郎秋的身体应该到极限了。
别说郎秋这个病人了,就是柯纯现在屁股沾到椅子上都不想挪开,眼皮子一合上他有自信能一秒入睡。
郎秋把乱糟糟的被子整齐叠好放到床尾,只留了一个枕头竖起来放在床头。他脱鞋上床,背靠枕头,头顺势仰起倚在枕头上,微闭双眼。
沙哑的嗓音应道:“我先眯个一小时,一小时后你叫我。”
刚说完,郎秋就没了声。
柯纯起身,从自己床上拿了条毯子盖到他身上。
男人的面庞比第一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原本就很深的五官轮廓这么一折腾后更加清晰了,眼窝子深深的往里凹,面上都没有血色,看着就让人心疼。
柯纯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去摸摸他的脸庞。
他的手已经举起来了,悬在半空中,内心还在挣扎。
郎秋均匀的呼吸声传入柯纯的耳朵,这让他的胆子大了些。
他睡着了,不会知道的。
柯纯这么对自己说,然后一鼓作气把手掌贴到了郎秋的脸上。
是暖的。
柯纯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小时候偷吃厨房里还没上桌的菜一样,在被妈妈发现之前,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卧室,心里有种窃喜。
这会,他也是迅速地缩回了手,努力装出即使下一秒郎秋睁开眼睛也能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心里面早就放起了烟花。
望着面前这个睡得安详的男人,柯纯不禁想,他为什么会选择我?
今天蒯安和说到郎秋是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俩独处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和他联手了?
可是不对啊,那晚上在铁门后面,郎秋确实是说才刚刚解除对他的怀疑。其实那些话是在骗他上勾?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郎秋为什么会选择他?
难道是……
想到这儿,柯纯的脸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他觉得自己太自恋了,可这感觉还不错。
也许郎秋对他也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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