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向寻是否真那么心系天下,在相伴数年后,亦已明白。向寻是深知君主如船,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说到底,他善待百姓,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和向氏江山。哪里真的那么关爱百姓了?
“太子可有着人将患病者隔离开去?”云归问道。
向寻颔首,“已吩咐下去了。一旦又有人患病,即刻隔离开来,以免传及下一人。”
“都是些怎样的症状?”云归又问,“可有寻军医去看?”
“发热、浑身乏力、身起红疹,已有两个军医在河城守着了。据他们回稟,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何种病症。”向寻言道。
“可有人因病死的?”云归听着觉得像是伤寒病症,伤寒是水害中或水害后易发的传染病,往前例子不少,既有两个军医去看过了,怎会不知那是伤寒?还是说真的另有蹊跷?
“暂时还无,得病的人亦还不算多,我只是担心这病会很快扩散,这才急急地登门寻你。”向寻回道。
云归沉吟半晌,“我明日就去看看。”
楼桓之在一旁听了实在担忧,既然是会传染的,云归又不是多身强体健的,要是去了被染上可如何是好?
可云归一旦做了决定,那是十匹马也拉不回的,他哪里劝得动?看来明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跟着云归一道去……
想着,不由恼恨起向寻来。枉他还一副对云归动心的样子,却不知存的什么心,将云归引去那危险的河城!
云归见向寻还坐着不走,便道,“有劳太子来一趟,天色不早,我等不敢耽摘太子歇息。”
向寻进屋两刻钟来,虽未有浪费机会地足足看了云归许久,可如今云归逐客,看着他却还是觉得不舍。
对上楼桓之看他不善的目光,心里起了杀意。有楼桓之挡着,终究不是个事儿。若说先前还不能确定楼桓之与云归是何等关系,他现下已是清楚明白。同时明白的,还有自己到底为何一个劲儿忍不住地来寻云归。
他要得到云归。不止是猎人对猎物的志在必得。他想取代楼桓之,站在云归身边,可肆意抱之亲之,想看云归多久就可看多久,他想得到云归的欢喜!
他想与之两情相悦,携手并进。云归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笑看天下之人!
便是他来日登了皇位,给云归一切能给的荣宠,又有何妨?
向寻离去后,楼桓之劝了云归好半晌,果然无果。
“你要去也可,我同你一道去。”楼桓之这话说得颇有些铿锵之感。
云归凝眉,“你去作甚?又帮不上什么,要是染了病,你可是要担心死我?”他才不放心楼桓之去。
他明日去河城之前,会先服下两颗药丸子。那药丸子是南下前,师父给他的。说是可暂时使身子强健,免受疾病传染。
有了这药,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虽还有剩余的药丸子可给楼桓之服下,可他就是没法像不担心自己那样,不担心楼桓之。
想来除非楼桓之有一副金刚不坏、毒病不侵的身子,他才能够稍稍放心了。
“你说这话,怎么也不想想自己?你可是要担心死我?”楼桓之学着云归说后边的话。
云归有些哭笑不得,“我会医,我去是为了治病救人,你去又能如何?不能治多几个人倒罢了,说不得还碍我手脚。”
楼桓之听得有些心生委屈,早知他就不止学武,还学学医术。“我怎会碍你手脚?我跟在你身后给你帮忙,你说要银针,我绝不递纱布。”
云归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楼桓之的头,纳闷道,“我以为你是个厉害人,怎么如今在我跟前,越来越像……”一只忠心的大狗了?
“像甚?”楼桓之问道。怎的话说一半也不说全?
云归不说,只眯着眼睛笑,看着窗外婆娑树影,心内安宁。往楼桓之身上靠去,“有你在真好。”
楼桓之挑眉,“明日有我在才更好。”就算云归不愿他跟去,他也要偷偷随在后头。让那些灾啊病啊,都让他替云归挡下。
当然,若能两个人都无病无灾更好,不若云归既要照顾他,还要心疼他,他可舍不得云归这般。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见云归的第一面。那时是文武会,他与向寻一道,正要上阁楼时,忽觉有一道目光凌厉得难以忽视。他不知怎么,就捕捉到了相隔不近的这道视线,看见了面若冷霜的云归。
这一看,莫名有些不愿意挪开眼。原因他至此时亦不知晓。本以为这么算不上真正碰面的一面之缘,很快就会忘在脑后。没成想,在京都青曲巷的小酒馆里,他再次见到云归时,觉得并不算陌生。
他原以为云归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如冬日之冰、高岭之花。可那时在小酒馆里,亲眼见得云归可以笑得一脸柔和,如冰雪融化,春日融融。
如今想起这些往事,他分外庆幸他去了那小酒馆,庆幸从此与云归走得越来越近,直到如今的密不可分。
“不准!”云归瞪着楼桓之,“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明日你要是偷偷跟来了,我可就不轻饶你!”
“怎么个不轻饶法?”楼桓之蹙眉问道。
“你要是偷偷跟来了,我就一整月再不理会你。”云归冷声道,
楼桓之想着,依自己的功夫,让云归无所察觉,岂非小菜一碟?便淡定应了,“好罢。,’
云归放了心,“你还不回去?我可要歇下了。”这几日楼桓之陪他太久了,今曰还到了这个时辰,他总担心有人会察觉出什么,散播闲话出去。这样楼桓之在军中还如何立足?
天一亮,云归就起了身。若照他前世的性子,能够不用早起请安或是别的,他都是尽量睡晚一些。天大地大,不如周公大。
可今生,不知是否内里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如今即便到了少年壳子里,亦是很难睡晚。
不过早起倒也好,早睡早起身体好,还多了一些时辰干些事情。
先是出门去用了早饭,随后回屋服了药,小歇一会儿,背着药箱就往河城去。哪知行了不过一刻钟,一匹马被人驾到跟前,马上人向他道,“我亦要去河城,上来〇”
云归仰头看着向寻,“多谢太子好意。太子有要事在身,在下不敢扰了太子。还请太子先行。”说着看向四周,不见得随着太子的官员和仆从。
那些人倒是都去了哪儿?怎么把太子放出来烦人了?
向寻早把其他人赶去了河城,自己留在离云归住处不远的地儿,守株待兔。
他如今明白,待云归客气,有礼询问他的意愿,都会遭到无情拒绝。既如此,还不若直接强硬些,再不用商量的语气。
也不管云归说的什么,直接一抄手,把人捞上了马,放在自己身前,一拉缰绳,甩了马鞭,马儿便飞奔开去。
云归反应过来时,马儿已跑出去好一段路。微反身怒瞪向寻,“放我下来!”
向寻一笑,端的是君子如玉模样,说的话却活似个流氓大盗,“上了我的马,想下去可得由我的心思!”
两臂一收,人便被箍紧在自己怀中。闻着云归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早该如此了!
先前温和对待,与如今强硬取之,得来的都是冷眼相待,可至少后者可让他偷香窃玉,快活半晌。省得死皮赖脸登门,说不上两句话,就被人赶出去,实在太过憋屈!
云归见向寻如此,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他从不知向寻还有这种模样。他本以为相伴二十年,对向寻不说全然了解,至少也懂得七八分。
可如今这肆意猖狂的模样,哪里还像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哪里是他自以为
了解的那个向寻?
即便向寻内里是个霸道之人,可从不会如此流露于外,更不会罔顾礼节,失礼人前。难道说,他其实未有真正了解向寻这个人?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太傻。如今他与向寻虽非敌,却也差不离,与他根本毫无瓜葛,他作甚还去想是否真正了解他?了解又如何?不过是个外人,哪里值得他多放在心上?
倒是向寻这番作为,实在让人恼恨!与向寻贴得这般近,实在让他浑身难受。且要是让人瞧见他这么和向寻同乘一骑,还不知晓要传出怎样难听的话来。
第39章 \太子离开
云归心里烦急间,一人从远处飞跃而来,长臂一捞,将他从向寻的身前榜了出来,离开了向寻和那匹马。云归刚心惊时,察觉得熟悉的气息,知是楼桓之,心里登时安定下来。
楼桓之拥住云归落在地上,上下打置云归,“无事罢?”
云归摇头,叹道,“幸亏你来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得和那向寻贴着多久。那实在是糟心又难受。
楼桓之听得这话就放心了。虽昨儿云归明令他不许跟来,他却还是忍不住跟来了。只可惜慢了一步,竟让向寻将云归带上了马。
他心里一急,哪里还顾得云归昨儿说甚若是跟了他,就一整月不理会他的话?当即现身将云归带下马来,紧张过后,便有些担心云归会不会发作于他,没成想云归竞对他说幸亏他来了。
他自己个儿也觉得幸好自己来了。不然向寻不知要做出什么来!他可是深知拥云归在怀骑马的美妙滋味,所以看到向寻掳云归上马时,他愤怒得想将向寻掀下马来打一顿!
看着在前边勒停了马的向寻,楼桓之眸中一片幽深。云归在一边瞧见了,低声道,“此时还不是发作他的机会,索性我也无甚大碍,不理他走人便是。”
向寻在马上看着他们亲密的模样,神色沉沉,楼桓之又比他好在哪里?凭何云归待他这般不假辞色,待楼桓之就温和亲近?
多少人企盼他的一丁点儿注意?明明他已经将全幅心思放在云归身上,再不看别的人,为何云归还是横眉冷对,好似全然不想看见他的模样?
云归见二人僵持着,心里担忧着河城百姓的状况,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士兵驱马前来,还另带着两匹马。
士兵到了楼桓之跟前,就下马单膝跪地,“楼参将,您要的马我们已带来了。
早在楼桓之发现云归被向寻掳上马时,他就吩咐自己的亲兵去带马来,而自己亲自去追向寻和云归。
他知晓云归心急着去河城,探看那些患病百姓情况,等得马来,也懒得再理会向寻,毕竟还是云归要紧。
取过亲兵手上牵着的马,一匹自己骑,一匹给云归。虽然他想拥着云归共乘一骑,可如今在军中,耳目众多,云归必不太情愿。他不想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勉强云归。
两人上了马,带上身后几个楼桓之的亲兵,快步加鞭往河城去。
本来几个亲兵到了向寻近前,才发现太子在,正想下马请安时,却见自家主子骑马跑得飞快,为了跟上只好拱手作礼,又匆匆去了。
留得向寻被那几人所骑之马带起的尘土,扑了满身满脸。脸上更加黑沉了。本来向寻就未有多少心思亲看河城病患,不过是为着难得能亲近云归的机会,才放下身段、冒着危险往河城去。
而眼下,云归身旁容不得他,他又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是往来时方向走,一路回去林城了。
正巧皇帝又派人传了密旨,让他速速归京,说是蒙国大汗阿日斯兰打得湘国节节败退,需他回京主持“助”湘之事,偏他此时又心烦意乱,也就匆匆收拾细软,带人踏上回京之路。
这边厢,云归察看了好几个病患的情况,发现并不严重,好似已被人对症下药了。且病患人数不多,虽确实是会传染的伤寒病,但起初就被向寻着人隔离了其他人,算是控制及时,未有甚大碍。
他放了心的同时,又有疑心。为何明明病患像是被人对症下药,昨儿向寻却说军医不太确定是否为伤寒病症?若是不能确定,怎么可能刚好压制住病情?
想着,便去找在边上熬药的几个士兵,“来河城给病人治病的是哪两位军医?
士兵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让云归去那屋里寻。云归正要走,那士兵又说,“那边住着的两个军医,是前儿来的。今儿还来了一个军医。”
云归听了更加纳闷,正往士兵所指方向走,恰巧遇见熟面孔,正是陈军医,便停下脚步打招呼,“陈军医亦在啊,不知陈军医是何时来的?”
陈军医颔首作礼,“今儿才来的。”说着看云归欲言又止,好似心存疑惑的模样,便道,“这些病人都是得了伤寒,但情况并不严重,想来不致大患。”
云归点点头,“我看亦是如此。”顿了顿,又道,“这伤寒还是极易看出来的,为何我昨日得的消息却说,尚不能确定是何种病症?”亏他昨儿还以为是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担心了半宿。
陈军医笑了笑,“这得看是何人告知你这消息的了。我亦是昨儿听说,河城百姓有疾病传染,今日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接着我发现这些病人已用了药,虽不全对,却也大部分压制了下来。好似不愿人立即大好,也不愿人严重下去。我百思不得其解,便去寻了先前来的两位军医。”
云归想到他从自己对面方向而来,正是士兵所指那两个军医居处的方向,“那两位军医如何说的?”
这事情怕是和向寻有关罢?病症传染是何等大事,想来两个军医不敢动这些小手脚,那么就只能是受人指使。而向寻又是昨儿亲自来告诉他,河城出现一种会传染的、尚不能确定是何种病症的病。
“那两个军医支支吾吾,只说自己医术浅薄,觉得像伤寒,又不能确定,只好照着治伤寒的方子下药,同时稍稍改动,免得让患病百姓用错了药,情况更糟陈军医笑道。
云归一听,便觉得事情确定得七七八八。可是向寻究竟为了什么?就为了将他引来河城,就要做这样的事情?
虽未有害人,可到底不是件好事,更无利于患病百姓。难道向寻有意让他在河城被染上病去?
云归和楼桓之回到林城,却听闻太子已带人回京了,楼桓之心火未消,“他走得倒是快!把你拐去河城,我可还没与他算账。”
“走了也好。”总归现在楼桓之羽翼未丰,还不是动向寻的时候,且向寻如今走了,他接下来就能过上好一段清静日子。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楼桓之冷哼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河城很快可以通行大军,到时候他又要忙活起来,怕是很难处处顾着云归,若是向寻还在,他怕是得十分头疼。如今走了,他确实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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