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五日。
水害已去,河城患病百姓亦情况大好,未有新増患者,原有患者又被隔离在河城郊外,蔡永平一声令下,大军开拨,前往下一座城池——慧城。
因着河城受水害,多处房屋仍处于不宜住人的状态,虽工部来的人还留在河城,带着一些人修缮桥堤,可房屋之事,还得耗上许久才能恢复以往。
大军不宜入住河城,可仍留在林城,又对攻打慧城之事不便,只好在慧城外安营。
一旦要用军帐,又得是与人合用。虽他如今是晓骑尉,有军功和官职在身,可在军中到底比不得蔡永平和柳易辞等人,可独用一顶帐篷,最终又回到与苏中荀同住的境况。
先前虽与苏中荀在同一个院子,可苏中荀一直不太出门,除了去用饭食时,偶尔在院里遇上,停下来寒暄两句,便再无其余。
如今又是两床相对,云归竞觉得有些奇妙。他与苏中荀就当真这般有缘分?
只是不知苏中荀心里是如何想的。届时楼桓之来帐里寻他,他们两人说话谈笑,就不会让苏中荀心里难受?
看来,还是得让楼桓之少些过来。省得苏中荀生出偏激心思,扰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毕竟有一个柳易辞,已经够让人心烦了。
“听闻此次攻城,大将军想用法子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苏中荀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云归言道。
苏中荀是哪来的消息?为何要特地告诉他?云归微凝眉,道,“这事怕是轮不到我来操心。”
苏中荀轻笑,“我倒是想操心一二,若能早些回去,我还可尽早享受美食。不似在这儿,成曰吃的都是同样东西,我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来。”
听得这话,云归想起年前,与楼桓之、苏中荀几人一道露宿在外,吃的是楼桓之亲手烤的肉食,香脆美味,那时候苏中荀可是毫无优雅可言地大吃特吃。
他见了苏中荀那模样,还惊讶了好一阵子。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怎么吃起好东西来,这般不顾形象?
如今又听这话,可见苏中荀是个重口腹之欲之人。不过这也好,人生在世,怎能没个爱好?
挑眉道,“靖军有中荀为之操心,那是好事一桩。我等着中荀助靖军,早曰拿下淼国,如此我亦可早曰回京去。”
出门在外久了,父亲、母亲必定常常牵挂,他实在不忍父亲、母亲为他担忧。苏中荀细看云归神色,不觉有甚端倪。好似真是话语出自肺腑,真诚无虚假。可云归难道就真的不担心他抢了他的风头,对他造成威胁?
想来想去,苏中荀到底认为,云归把心思藏得太深,难以看出来。
夜降。柳易辞又病得头重脚轻,无法去主将帐中,一道商置战策。蔡永平沉吟半晌,派了士兵去请云归。
云归得了请,纳闷归纳闷,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随着士兵一路走,入了帐内,便见得主将、副将、几个参将都在,连大伤初愈的宋连仁,亦端坐一旁。
云归拱手向众人作礼,蔡永平上下打量云归一会儿,道,“坐罢。”
第40章 商议战事
待得云归谢过后,从善如流坐下了,蔡永平才开口道,“今日召大家来,是想让大家想想法子,可否不必再死攻城墙。”
云归听得这话,便知苏中荀之前所说,并未有误。蔡永平确实不想再死攻城墙了。毕竞这样的战事,耗时长久,不必要的伤亡更多,实在不利于往后的作战。要是真每攻一座城,就要死攻一次城墙,那真是大靖士兵都会怕了。
蔡永平的话落后,众人俱凝眉沉思。一盏茶功夫后,宋连仁出声道,“云骁骑尉是个聪慧的,想来心里已有了法子了罢?”
云归看向宋连仁,见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好似真是在盼他出个好主意一般。宋连仁这是知晓他俩做不成友,就不顾别的,大胆放肆挖坑给他跳了?
说起来,上回调兵之事,他还未有与宋连仁计较,这宋连仁反而以受害者自居,要找他麻烦?
想着,又环视一圈众人,果见大伙儿听了宋连仁的话后,都在看着他。这么多双眼睛中,只有楼桓之的忧色让他定下心神。
他正琢磨着如何应答时,宋连仁又道,“云骁骑尉莫不是也没主意?不过这也不稀奇,云晓骑尉再如何天资聪颖,也只是头次从军的少年郎……”
云归还未有说甚,楼桓之已先一步道,“那不知宋参将可有好想法?虽宋参将亦是头次从军,可想来宋参将天资聪颖,早就有法子了罢?既如此,就莫要藏着掖着了,说来让我们大伙儿参详参详。”
楼桓之将话还给宋连仁,且还的极为漂亮。既然宋连仁说云归经验不足,那他宋连仁亦是一样的,又有什么资格俯视云归?
不就是在禁军中待得久,家族又在皇上跟前得脸,这才得了参将位置,倒真以为自己多有能耐,多么天资聪颖了?
既然宋连仁觉得自己比云归厉害,那就说出好法子来让大伙儿刮目相看,为难一个小他好几岁的少年算甚?
云归见楼桓之这般维护他,心里舒坦不少,同时又觉得好笑。他先前还纳闷楼桓之不是牙尖嘴利的么?怎么近来越来越乖巧了。如今看来,这本事并未消失,只是不在他跟前用罢了。
宋连仁却是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击,云归已向蔡永平道,“回蔡大将军,卑职确有一点儿想法,但并不成熟,若有不对的地方,还望诸位多多海涵。”
“要紧的是守将与民心。”云归言道,先前柳易辞整出君主不仁的事儿来,就是动摇民心,“不知慧城守将是哪位?又是怎样人?”
云归的话说出去,除了楼桓之,其余人大多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这种话谁不会说?谁都知道,谁都会说,还用得着他来故作聪明?还说甚有想法,不过是说些无用的废话罢了!
看来上次解救靖军危机之事,只是这云骁骑尉一时好运,瞎猫碰着死耗子罢!云归不理会众人的神色和心思,只等待回答。蔡永平言道,“慧城守将是淼国黄氏人,名复阳,武功一般,老奸巨猾,听说他不贪财不好色,是个无缝的蛋。”听完这话,云归的双眼已然亮了。他知晓这个黄复阳,在前世时,靖军连攻慧城不得,几乎要从慧城败走,就是因这黄复阳城府颇深,阴谋百出,险些让靖军粮草都被烧个干净。
可这黄复阳不似传闻中那般毫无弱点和软肋。在前世时,靖军最后终是拿下慧城,就是在连攻几日后,靖军士兵消沉之时,柳易辞在战场上被那黄复阳无意瞥见,竟让黄复阳看得不会转眼。
柳易辞是什么人?一察觉这诡异目光来自慧城守将,就将计就计,说有要事要入城与之商讨。黄复阳不知真是被男色冲昏了头,还是如何,竟就答应了。
柳易辞进城的时候,说是为了表靖军心意,特从京都运来两人高的镶金佛像,送与淼国,以示大靖将撤军、盼两国友好之意。
淼军上下见柳易辞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又是独身进城,不曾多加提防。哪里会想到随后送入城的佛像里,竟有楼桓之等几个武功好手,趁黄复阳走到近前观看时,破佛像而出,飞快将黄复阳生擒?
待得慧城城破,京都大街小巷都在传柳易辞的智计无双,不知出现多少写柳易辞孤身入敌营、智擒敌将的话本,茶馆里说得最多的也是柳易辞。
云归那时已是太子伴读,陪着向寻忙于在蒙、湘战事点火捣乱,还都听到不少这件事情的细枝末节。可见这事儿有多热火。
“那黄复阳我曾听说过,是个贪色之人。”云归出声道。
“云骁骑尉莫不是耳力不好?蔡将军刚说了,那黄复阳不贪财不好色,莫不是云骁骑尉未有听见?”宋连仁讽道。一语双关,意指云归不把蔡永平放在眼中。
云归脸色都未变,只缓道,“人送美色,却只送了貌美女子过去,怎能就说黄复阳不好色?”
“胡搅蛮缠!”宋连仁冷声哼道,“这般浅显的事儿你都看不出,你……”还未说完,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却是蔡永平,“云骁骑尉之意是,那黄复阳好男色?
云归点点头,“这事儿我有七八分把握。”
说得太肯定,反而让人生疑。毕竞他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个未曾远足、涉世不深的少年人,如何能这么清楚这件要紧的事儿?若只说有七八分把握,倒是更让人觉得可以一试。
他无意抢夺属于柳易辞的光环和功劳。他会说出黄复阳好男色之事,只是不愿靖军白白耗费数天的功夫与淼军周旋,又是损兵又是耗力,实在是划不来。
且他也会心怀愧疚。毕竟心知有解决之道,却还由着靖军与淼军死斗,那不成了间接害死战死士兵之人?
但是其后的事儿,他并不必要全说出来。他不说,等柳易辞病好一些,就会拿出这计来对付黄复阳。
就算柳易辞一直病着,未能像前世一样,让黄复阳看上了,或者没有想出这计谋,那在他告知众人,黄复阳好男色的情况下,亦有人能够想出好法子。
若是拿柳易辞所出计谋来成就自己,那成就不要也罢。他云归虽有心建功立业,却不屑通过偷抢来获得。他心知自己的本事,有几分能力,就拿几分功业,他不贪。
蔡永平沉吟一会儿,到底是决心一试,又问向云归,“那不知云晓骑尉可有甚好法子?”问着话,免不了多看云归几眼。若说男色,眼前这个云归倒是可以一用
云归微摇头,“只知此事可利用,尚未想出对付的法子。”说完这句,又遗憾道,“柳军师必定能想出好法子的,可惜他此刻病了。”
宋连仁冷笑暗道,好一个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柳易辞病了,他云归凭何坐在这里,与他们商讨这要紧的战事?
又见蔡永平打量着云归,心里一动,道,“云骁骑尉风姿卓绝,不知那黄复阳见了,可会立即弃械投降,乖乖将慧城拱手相让?”
云归和楼桓之听得这话,俱是心中一凜。
蔡永平本就有此意,有宋连仁开口,他再顺着说,就再好不过,“不知云骁骑尉,可愿为我靖军献一份力?”
楼桓之先道,“将军,云骁骑尉好歹有军功和官职在身,若由他做这等事,是否太……”
枉他先前还对蔡永平敬重有加,未想到蔡永平如今竟要让云归,牺牲色相去勾引慧城守将!云归是他视若珍宝之人,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他觉得这对云归是一种侮辱!
蔡永平摆手打断楼桓之,“我又非是要云骁骑尉作多大牺牲,只是想由他出面,引那黄复阳的注意,再图后计而已。我绝不会让云骁骑尉再牺牲别的。”
他并不觉得这事儿有多难为。因而即便云归是云锵的嫡子,云锵与他素有交情,也不想轻易更改主意。
楼桓之听了,心里稍稍安下一些,可到底还是不舒坦。
看向云归,却见云归先是回他一个示意他安心的眼神,随后向蔡永平道,“卑职能帮的,自然不敢推却。只是卑职在想,未有后计之前,不宜轻举妄动,以免错失先机。”
蔡永平问的可是,愿不愿为靖军献一份力,他哪有拒绝推脱的地步?
第41章 与你白头
蔡永平点点头,“所说有理。只是这后计……”
云归心里其实亦不好受。本来这件事并无他的多少事儿。能帮的忙,他自然会帮,可并不包括亲自上阵,上演美人计。
云归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智擒敌将”的主角儿要换人,他却不愿照搬原来主角儿用的话本去演。
届时便是事成名就了,他亦名就得不光明、不正当。往后想起来,不觉得是荣耀不说,反觉得是人生一大污点。
如今他要么是自己另想好计,要么是亲自去问柳易辞,请柳易辞帮忙。虽还是照原来话本演,但并非是他暗里挪用照搬,而是台上木偶,台下另有高人。柳易辞亦还是主角儿,只是不如他在明面上招眼罢了。
蔡永平环视众人,不见众人有反应,只好向云归道,“劳烦云骁骑尉多思多劳。你可去寻柳军师,一道商讨,以期早日拿下慧城。”
云归只得点头应了。再坐不一会儿,就各自散了。走出帐,楼桓之滞后几步,跟着云归。直走到少人处,才与云归并肩而行,“云归,这事儿不能答应。”他方才一个劲儿向云归使眼色,让他借词推脱,哪想云归就没怎么看他。
“这事儿不得不答应。”云归看向楼桓之,他不是没看到楼桓之的眼神示意,也明白楼桓之的心思,可这事儿真是很难推脱开去。
蔡永平问的可是愿否为靖军献一份力,他能回答不愿?接着有楼桓之提出反对,蔡永平更是借机表明他只是要他作出一点牺牲,引开黄复阳注意力,而非要牺牲他的清白和身体。
蔡永平的意动加上宋连仁的推动,让他实在很难推辞。一旦推了,不止是驳了宋连仁,还下了蔡永平的脸面。到时候他在军中的境况可就不好了。
不过今晚之事,倒是让他对蔡永平又多了几分认识。本来觉得蔡永平是个不死守成规、宽待士兵又不缺少头脑的将领,在武将中可说是难得之人,亦是十分适合统领万人作战的将军。
他会同意柳易辞挑动河城百姓生乱的事儿,也会同意宋连仁让他去引黄复阳的事儿,可见他并不十分信仰武力和兵力,而是一个愿意走捷径之人。
这样的人,固然取得成功会更容易和顺利些,且如此选择对靖军上下、乃至整个大靖都是有益无害的,实在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就是让他对蔡永平的敬重去了几分。
蔡永平再是功勋耀目,却也不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通过血与汗换得。值得“重”,却难以“敬”。
能够让人肃然起敬的,往往是格外有自己坚持、不剑走偏锋的稳重踏实之人,虽然付出的代价更大,或许有些人会觉得这是愚蠢,可这未必不是大智若愚——他能比走捷径之人获得更多更深的“敬”,更能得不一样的体悟和智慧。
想到这儿,云归想起了关琼。虽然关琮固执得有些不可理喻,但就是能让人不得不敬服。关琮……走了这么些天,也不知是否已经投胎转世了,又或许,和他一样,可获重生?关琮是个好人,不该如此早死的……
“这事儿既危险,又实在辱没你,我不能看着你去做这事儿。”
楼桓之不知云归在神游什么,说了好半晌,好似亦未有听他说话。这件事说得好听是引开黄复阳的注意力,说得难听可就是出卖色相勾引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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