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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浩铁青着脸，完全没有了再让谢成开口说话的打算。此时，他的大脑被他曾经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其一点一点赶到不为人知的角落，并向他的女孩保证不会再被其控制的强大存在占据，他通红着眼睛，怒视谢成，在他奋力压抑但无法抗拒的暴戾基因下，郭浩完全把愧疚、霸凌和承诺抛在了脑后。
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拉下来！拉下来！
他放开提着谢成领子的那只手，转而用力捶向谢成环绕着铁棍的那只胳膊。
“啊！”谢成发出一声惨叫，冷汗又密密麻麻出了一层，鬓角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来，低落在地上，马上在深色的水泥地上印出一个不规则的圆。
谢成有一种自己的胳膊要断了的错觉，但再难以忍受，他还是死命环住那根铁棍。
他并不在意头朝地摔下去会不会摔成脑瘫，或者就此送了命，也并不在意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一点也不在意，他目前唯一在意的就是他谢成今天就算死在这里，没有被郭浩砸断胳膊，他就不能放手的最后那个结果！
那些他为了取悦这个人那个人而埋藏起来的倔强在此刻突然破土而出，并在短短几秒内茁壮成长一颗参天大树！
两种深深浸入血液中的力量在相互对抗。明明处于弱势的一方因为这无法变更的基因生生扭转了局势，凭借着坚定的信念在和那由来已久的暴戾作着抗争，一时竟然不分上下。
两个人催生出的气场让旁边两个人噤若寒蝉，久久不能动弹。
“哐哐哐。”铁床因为受到撞击而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声音，其中夹杂着郭浩难听的咒骂声。
他的最本质最原始的面目终于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两周以来来自他心爱的女孩的压力、来自他给自己划定界限的压抑、来自必须忝着脸去向谢成示好的羞耻感和来自对小时候自己的厌恶感其实都让他无所适从，今天一逮到机会，他就毫不留情把上述所有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所以，他每一拳都打得实实在在，一点水分都不掺。
他目前如此肆意得发泄自己的情绪，当然不会意识到那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弱鸡的小个子竟然一声不吭地受住了他所有的拳头！
他目前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就是体内的暴戾因子在不断扩张，席卷着他整个人！
突然他不再挥舞着拳头，他收回了自己放在谢成身上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放在床柱上，右手紧紧把住挡板。
他突然半蹲下去，同时双手使劲，在床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迅速放手，跳掉一边。
旁边两个人难以置信地盯着郭浩，不敢相信他竟然以一己之力连人带床一齐拉倒在地！
伴随着惊讶的还有深深的恐惧。他们的宿舍是这层楼的最后一间，所以留出了很大的空间，但假如他们宿舍和其他宿舍一样窄，那么郭浩此举非但伤不到谢成，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同时，他们也在为谢成担心：谢成可不是在床上乖乖躺着，而是头朝下趴在床沿上，这一摔必定是头先着地……
最最重要的是，面前两个人不管谁出了事情，他们俩都脱不了干系！
想通了这一点。两个人对视一眼，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查看情况。
在头上的力消失的一刹那，谢成环住铁棍的那只手就立马用力，另一垂在空中的手也迅速往回缩以扶到床沿，支撑着自己的上身回到床板上。
他的速度很快，但郭浩还是先了一步，所以谢成的天灵盖和大地来了一次非常亲密的接触，发出「咚」得一声闷响，谢成彻底被震蒙了。
那一刻，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狗带。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认知而沮丧遗憾。
相反，他觉得喜悦和自豪，因为他并没有像小学一样，在郭浩的暴力下软弱、屈服；
他真正为自己战斗了一次，这种感觉不仅不糟糕，反而让他无比轻松，像是卸下了一副几千斤重的担子，打破了他设在现在的自己与之前的自己之间的关卡。
因为屈辱，他一直无法正视那段屈辱的历史，他觉得自己软弱无能，胆小怯懦，根本没有资格去享受他生而为人的权利，每一次权利的使用于他而言不是本就应该，而是施舍！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得上那些权利。但就是今天，在他和床一起倒下的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一名勇士，只要他想，他就能够面对生活上的任何困难，解决任何一个问题，即使遇到的问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死亡对他而言，算什么呢？就算今天他死在这里，他只能用没有实体的灵魂来回顾他这一生，他也不会遗憾！
年少轻狂时，谁都会说：死有何惧，想要拿去便好了，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谢成当然不会例外！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他露出了他踏入这所学校大门后的第一次微笑！
郭浩并没有像其他两个舍友的担忧，他确认床完全倒下之后，返身回去一把拽住谢成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全然不顾谢成已经晕了过去。语气激烈地问：“你刚才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其他两个室友本来俯身查看谢成伤势的姿势被郭浩这一动作打断，连忙直起身来，焦急忙慌地说：“浩子，他晕过去了！我们得送他去医务室！”
说着伸出手，想把谢成接过来。
郭浩充耳不闻，一巴掌扇向谢成，骂了句：“像个娘们似的，摔一下就晕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扇过去，谢成的嘴角溢出一点血。
郭浩轻蔑得看着谢成，他从来不否认自己的罪恶，但他也从不否认他对谢成的轻视！
他摆出的一副好颜色，只是为了赎清自己罪孽的一点手段而已。
他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被他拎在手里的这个弱鸡——一个对谁都摆出一副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拼命讨好的弱鸡！
“懦夫！”
郭浩又骂了一句，准备将这个战斗力全失的人扔在地上，刚扬起手，谢成的眼睛忽得睁开了，精光四散，之前的颓废与害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他妈的才是懦夫！”谢成一手支到郭浩拎着他的那条胳膊肘处，另一只手绕到他的前臂，猛力向下一劈。
“啊！”郭浩痛叫一声，松了手，「咚」，谢成应声落地，但他一声不吭，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拎起手边的椅子，朝郭浩砸去。
郭浩还在手臂的痛苦中没缓过来，冷不防被砸到，他怒吼一声，捡起落在身后的椅子，骂道；“懦夫！你找死！”然后椅子被用力掷到谢成身上，「呼啦」一声，竟然散架了，「咣当咣当」落了一地。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这把椅子的结局，而是像两头牛看到在自己眼前飘动的布一样发了狂，怒吼着像对方冲过去。
他们扭打在一起，谢成左手抓住郭浩的胳膊，右手向上用力送到郭浩的下巴处，猛烈的撞击让郭浩脸上的肌肉都随之颤了两颤，但他没叫一声疼，在谢成打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同时一记衡拳扫过谢成的脑袋。
谢成避之不及，生生挨了这一拳。谢成收回一只手抹掉不知道从哪处留下来的顺着眉毛低落的血。
这时，郭浩一记重拳随之而至，从谢成头顶落下来，就像是要敲开一颗圆滚滚的西瓜，谢成愣了一秒，头一偏，避过了砸下来的拳头，就势用肘部击向郭浩的腹部，郭浩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抬起右腿，用膝盖扫过谢成的侧脸，这一下不轻，谢成防备不力，被扫倒在地，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他快速地爬起来，郭浩又一记拳已经到了耳边，谢成又一次被扫倒了，不过他没有灰心，再次一次站了起来。
郭浩发出一声嗤笑：“呵，自不量力！既然你想挨打，那我就成全你！”
谢成在警惕得防备着郭浩的扫腿时，迎来的是却是一记正对他鼻梁的直拳！
鼻血哗啦啦流了下来，和着脑袋上流下来的血汇在一起，流过他的脖颈，被短袖那无数个细细密密的缝隙完全吸收。
谢成没有去理会鼻血的事情，他像一条暴怒的狗扑向目标一样扑向郭浩，他知道光是这样并不能使郭浩到底，所以在双手抱住郭浩的腰时，他的脚后跟用尽全力踩向郭浩的脚面。
这一招奏效了，郭浩被他扑倒在地，身高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而且脚痛也让他分去了一部分注意力，谢成趁这个机会一拳捣向郭浩的眼睛，一拳又一拳，就像当初在曹大牙家里那个小年轻做的那样。
他不知疲倦，甚至都感觉不到郭浩对他的拳打脚踢，他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郭浩那只眼睛，他不需要管别的，他只要对准这只眼睛，一直砸下去，不知疲倦得砸下去。
只要郭浩还要他的这只眼睛，他就会喊停，他就会求饶，他就必须承认自己不是懦夫！
想到懦夫这个词，谢成下手就更重了，他不是懦夫，他怎么会是懦夫？他不可能是懦夫！
——一拳接着一拳——
……
对于那之后的记忆，谢成唯一记得的就只有懦夫这两个字。
他不知道打架是如何结束的，不知道是谁把他们俩个拉开的，也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床推回去的。
谁给他的头做了包扎？谁坐在旁边劝说他？
又是谁悄声在他耳边说：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捅到辅导员面前，那样对谁都不好！
他统统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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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37、意外
第二天早上，闹钟没响起之前，谢成就已经醒了。他习惯性翻了个身，却疼得龇牙咧嘴，他放慢速度，弧
第二天早上，闹钟没响起之前，谢成就已经醒了。他习惯性翻了个身，却疼得龇牙咧嘴，他放慢速度，缓缓将身体侧过去，头刚落到枕头上，就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他猛地打了一个颤，头从枕头上弹起来了。
那双眼睛黑得发紫，紫中又透青，青中好像又透出一点红。
如果光是这样，谢成不至于这样害怕。糟就糟在它的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像在水里泡软的馒头一样又肿又恶心，把眼白和眼瞳覆盖在里面，只留出一丝丝缝隙，谢成怀疑就只有这么一条缝，不足以让郭浩顺顺当当得走过来。
“你醒了？”郭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谢成没有回答他。他觉得郭浩受伤害最大的并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脑子！他当然醒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也用问？
“我有事和你说。”
“说。”
“出去说。他们还在睡觉。”
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事情值得长谈吗？
并没有吧。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靠耍嘴皮子就能轻轻松松解决掉的。想到这儿，谢成狐疑得看向郭浩。
“真有事儿，需要和你好好谈一谈。”郭浩往前走了走，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但这些并没有改变谢成的想法，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见谢成没有答应的意思，郭浩不得不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来：“我们谈谈你昨天说的那事。”
“嗯？”谢成思索片刻，才明白郭浩说的什么，他又低下头想了一会，才答应郭浩：“嗯，你等会。”
周六早上大家都乐意在宿舍里睡懒觉，因此两个人到了新餐厅后，发现吃早饭的人并不多。
郭浩的眼睛惨不忍睹，出来时他戴了一顶鸭舌帽，将帽檐压得极低，差点碰到鼻梁骨；
谢成的头也没好到那儿去，因此他也戴了顶帽子，还比郭浩多戴了一件装备——口罩。
他将口罩退到下巴处，和渔夫帽一起把缠在头上的绷带遮了个七七八八。
“你去点餐。”刚踏进餐厅大门，郭浩凑过来，小声说。
“凭什么？”
“我的眼睛这样，会吓到别人。”
谢成看着郭浩的眼睛，反驳的话就卡在喉咙处，无法再往外蹦了。
他甚至还产生了一丝愧疚，反思自己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谢成冷冰冰的态度不知不觉就缓和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声音，甚至语调都变了，他说：“那你先找个位置坐，我去买，你吃什么？豆浆油条行么？”
郭浩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谢成迅速换了一种方案：“那包子小米粥？”
郭浩点点头。谢成说：“那你等会，我很快过来。”
一分钟不到，谢成就快步走了回来。
“你……”
谢成拍拍郭浩的手臂，将郭浩的注意力引过来之后，他用手指着郭浩的右后方，悄声说：
“你看那儿，看完你就明白我昨天说的什么了！”
郭浩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他问：“哪有人？”
“那儿！你往后数五排，看坐在那个吊灯下面的两个！”谢成焦急得给他说明。
他边说边看着郭浩的脸色，怕郭浩一个忍不住当场爆发了，他昨天可是见识了眼前这位的凶残，那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强。
出乎谢成意料地，郭浩竟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谢成不解得看着郭浩，这事是能笑出来的事？难不成……
“不是我女朋友。”郭浩轻松靠在椅背上，为他解答了疑惑。
“上次在超市你介绍就是这个！”
“在超市的确实是我女朋友，但不是这个。”
奇了怪了，明明长得一样啊！
谢成没在这儿继续纠缠，而是说出另一个疑问：“她告诉我她知道你的事情。”
“那有什么奇怪，我们是朋友，关系不错。”郭浩优哉游哉地回答。
谢成的脸涨得通红，他深吸一口气，撂下一句：“我去报饭。”就跑到窗口去了。
郭浩哈哈大笑，他拿出手机，和自己女朋友分享了这件事。
谢成很快回来了，他低着头把包子小米粥放到郭浩面前，又低着头端来自己的饭，一声不吭地吃起来。
“谢谢。”郭浩对谢成说。
“不客气。”谢成头也没抬，闷声说。
郭浩看了谢成好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严肃得说：“谢成，对不起，我为我昨天的态度和对你说的话向你道歉。你并不是我认为的那样，你很强。还有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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